看到這一桌子珍饈美味，石硯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由于之前在黑塔小型會議室里，巴佐將軍對石硯清的開槍事件，兩人之間的矛盾已經與日俱增。

        雖然，平時在說話做事上并沒有什么端倪，石硯清依然對他恭恭敬敬。

        但這位快要到六十歲的將軍，很明顯對石硯清已經愛答不理了。

        石硯清忍著一肚子的怒火，對著他敬了個軍禮，道了聲：“巴佐將軍，早上好。”

        “嗯。”巴佐將軍面無表情地回了這么一句，他頭也沒抬地繼續吃著他的美味早餐。

        石硯清不介意他的無視，開口道：“巴佐將軍，城門口目前有大批餓得沒東西吃的百姓。他們缺少食物，缺少溫暖，甚至到了夜間，還要被莫名迷幻成喪尸模樣，你不覺得，他們著實可憐么？”

        “嗯。”巴佐將軍喝了一大口牛奶。

        石硯清繼續道：“巴佐將軍，你的餐桌上這么多美味，足以拯救一個家庭。”

        “拯救之后呢？”巴佐將軍終于說話了，他朝嘴里塞了塊熬制了八個小時的牛肉，他抬起不屑的目光，正視著石硯清：“我這一頓早餐能救這一個家庭幾天？”

        石硯清被堵得啞口無言。

        “一天？還是兩天？”巴佐將軍冷哼一聲：“然后呢？”

        “大家多存活一天，就是多一天的希望。”石硯清咬牙堅持道。

        “什么希望？”巴佐將軍冷冰冰地反問。

        “等待星際帝國援助食物的希望。”

        巴佐將軍將手中的牛奶杯往旁邊“啪”地一放，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單手一指，沖著石硯清吼道：“我告訴你石硯清，你別在我這里假惺惺地說一切都是為了主城區的百姓著想，如果你他媽的為了主城區百姓，你現在就應該去簽字！而不是站在我這里跟我陰陽怪氣！”

        石硯清：“……”

        “你應該知道，食物到現在都不來是因為什么！”巴佐將軍吼道：“怎么可能只來了一艙食物，剩下兩艙沒有到？這種鬼話說給邊緣星球那幫單細胞生物聽也許他們會相信！但是你，石硯清，你不可能相信！”

        石硯清的臉色陰沉了下來。

        “他北滄為什么扣押了兩艙食物？為什么？！為的就是讓你簽字！！！”巴佐將軍越說越氣，氣得臉紅脖子粗，也氣得全身發熱，他暴力地扯開領口的紐扣，怒吼道：“你現在棄全主城區百姓的性命于不顧，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來指責我？你有什么權利？！”

        石硯清的眼睛泛紅，他咬著牙，啞聲道：“可是，如果簽了字，讓他們星際帝國的戰俘進入我們地球，我們……就真的完了。”

        “如果你不簽字，餓死全地球的人，你覺得，你還有那個必要再糾結完了不完了的問題么？”巴佐將軍諷刺道：“在什么情況下，就要做什么事兒！現在整個地球要食物沒食物，要科技沒科技，我們不得不低頭！”

        “可是……”

        “可是什么？沒有食物，我們還拿什么來發展科技，發展機甲，跟他們星際帝國斗？！”

        “可是，上次我儲存的那么多食物，如果巴佐將軍能還給我的話，我們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石硯清真誠道：“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把機甲發展起來，我們還是有一線希望博取最后成功的。”

        巴佐將軍喝了口面條湯，面條的香氣將他的怒火似乎壓制了下去。他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我們地下城早就沒有食物供給了。目前給高級軍官發放的食物，都是上次你儲藏的那批。但就算如此，這批食物到今天為止，已經全部沒有了。”

        石硯清再度沉默了。

        “事實上，從明天開始，不僅主城區，包括我們地下城，都要開始陷入全面饑餓狀態。我還是那個原則，當災難來臨的時候，我會拼勁全力保住我們地下城。”巴佐將軍往嘴里又塞了一口熬制了八個小時的牛肉，他嚼了嚼，盯著石硯清，深深地說：“我們基地軍方，才是整個地球最后的希望。主城區的百姓和那幫無間者，在我眼里，跟死人沒什么兩樣。但因為你，因為你骨子里微不足道的志氣，就連我們地下城都要陷入最大的食物危機！石硯清，你不簽字可以，我看你打算把我們所有地球人，用幾天的時間來餓死！”

        石硯清心中大慟，卻震驚地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也記不得自己到底有沒有對巴佐將軍敬軍禮。

        總之，當他木木地走在地下一層那道長長的走廊上看到冬柚時，他猛然想起冬柚之前用卦象卜算過，北滄扣押食物的目的在于讓自己簽字。

        簽那個將地球命運一步步給斷送掉的鬼合約。

        “怎么了？”冬柚知道石硯清來找巴佐將軍理論了，她一直在走廊外面等著，辦公室的隔音效果極其好，她在外面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

        這會兒，她見石硯清臉色極差的走了出來，她料定兩人在里面又有不愉快的事兒發生了。

        石硯清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出去走走。”

        說罷，他轉身就向著城門口走去。

        冬柚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他挺拔的背脊在此時此刻，似乎滄桑了幾分。

        巴佐將軍吃完早餐，讓石文良全部收拾完畢之后，獨自一人留在辦公室里，撥通了黑塔頂層的連線。

        提示音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聽。對方那一聲“喂”字剛說出口，巴佐將軍的臉上那一大早陰郁的晦氣，一下子一掃而空。

        他點頭哈腰地對著空氣笑著說：“是北滄上校嗎？我是巴佐。”

        “嗯。”

        “地下城的最后儲備糧食已于今天凌晨城門口最亂的時候，全部交接給涅瓦少尉了。主城區和地下城兩邊都沒食物，石硯清應該很快就要簽字了。”

        “好的。”

        “我打賭，不出三天，石硯清就要去你們黑塔那兒簽字了。所以，北滄上校，上次咱倆私下里談的，關于你會把我舉薦給星際帝國的事兒……”

        “你放心，這事兒我已經上報了，洪耀總司令說，他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他說，如果你表現得不錯，他會念在你們曾經的一年同窗情誼，給你謀得一個油水豐厚的位置。”

        巴佐將軍的臉上笑開了花兒，他激動道：“油水豐厚與否沒關系，只要安全就好，安全就好。”

        “對了，你說地下城的食物已經全部交給涅瓦了？那你自己有留一份么？”北滄明知故問道。

        “我留了一天的量，”巴佐將軍笑道：“剩下的，全部上交了。”

        “好的。”北滄說完，便厭惡地掛斷了通話。

        留了一天的量？

        呵呵，把巴佐將軍一個人丟在地球上，不管不問，任其自生自滅，他都不會餓死的。

        地球，就是有這幫沒有主心骨的人，才會最終一步步地走向毀滅。

        北滄不悅地拿起書桌上的水杯，悶悶地喝了一大口，清水的潤澤滑入喉嚨，方能讓他的反感安撫幾分。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正是因為這幫不負責的地球人，推卸責任的地球人，才最終走向可怕的深淵。

        可是，就算是杯中的清水全部喝完，他心底的沉悶依然無法消退。

        因為□□。

        就算是石硯清同意簽署了那份20合約又如何？

        接下來他北滄說什么都要把剩下那兩艙食物發放給地球人。

        但是，然后呢？

        那兩艙食物里，沒準還是摻有迷幻藥，這幫地球人吃下去，照樣會走向絕路。

        事實上，現在這幫地球人的身體里，已經開始發生了變化，木沉星上人類的悲劇他怕再次看到。

        唯有洪耀總司令把解藥發來。

        可洪耀總司令對這件事不做任何表態，那接下來該怎么辦？

        那兩艙食物不發，地球人會被餓死。發了，最終他們還是會因為□□的關系死亡。

        就算是洪耀總司令把解藥發來了，那然后呢？

        他會不會為了下一步合約，制造更殘忍，更可怕的藥物，給這幫無辜的地球人吃下？

        又或者，剩下那兩艙星艦里的食物，有沒有更可怕的藥物存在？

        ……

        北滄不敢再深入想下去，他知道，洪耀總司令為了達到目的，能夠采取各種強硬手段，哪怕手段不那么光明，他也毫不在意。

        洪耀總司令，就是這么一步步地爬上去。

        但是，北滄因為父母的經歷，因為五歲那年見證過世間最可怕的訣別，他發誓，自己這一生只為正義而活，可現如今，卻覺得，自己跟催人索命的劊子手沒什么區別。

        他苦惱地走到落地窗邊，看著陰沉的冬日天空，天空偶有孤雁凄涼劃過，就像是他自己，看似身居高位，實則孤獨萬分。

        “叮咚！”

        他耳中的通訊儀突然響起，涅瓦的聲音在里面傳了出來：“上校，有個男的一直在我們黑塔周邊晃悠。”

        “石硯清？”北滄脫口而出，下一秒卻告訴自己絕對不可能。

        “不是，這人有點眼熟，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啊，他走了……我發你看看。”

        下一秒，北滄的眼前出現一幅虛空的投影畫面。

        北滄凝神一怔，原來這人是棺材店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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