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童沒想到這天孫一成會到辦公室來找她。

        晚上五點半她跟著劉玉潔巡過最后一次房，回到辦公室就看到孫一成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背對著門和“打螺絲的壯漢”宋端面對面坐著，聊得正投機。

        宋端也是莫童一屆的規培實習生。

        莫童一進門就聽到宋端在跟孫一成說：“我們都三十了是吧，學醫學了十年，轉方向根本就不可能了。往哪轉都是死路，下沉到基層醫院吧，專業不可能對口，去做銷售吧，長得又沒你帥。你說是不是。

        不過咱們這兒競爭特別慘烈，干滿兩年還有一半要被刷下去。我們這一批四個人，有一個是地方醫院主治考過來的，特別穩，所以相當于是三選一。終究還是要有人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空余恨。嗚呼哀哉。”

        莫童湊過去問：“你兩認識啊？”

        “剛認識，”宋端看見莫童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賊笑說：“小莫啊，你藏得挺深啊，有個這么帥的男朋友，工友們居然一個都不知道。”

        莫童說：“我們剛認識連朋友都算不上呢。孫一成，你怎么在這兒？”

        孫一成轉過身來，彎起嘴角笑著對莫童說：“來找你一起下班，送你回家呀。下班了嗎？”

        “早著那，我等會還得去練會穿刺。你要不要給我當靶子？”莫童說。

        “這個不可以有吧？”孫一成問宋端：“你們穿刺能拿真活人練嗎？”

        宋端說：“這個嗎，怎么說呢。愛得夠深也不是不可以。”

        孫一成把濃眉往上一挑，佯裝拔腿道：“那行，咱去。”

        莫童說：“省省吧，你那一梭子脊椎骨不夠我穿兩次的。你回吧。留在這兒也沒用。我少說還得倆小時。”說完到自己柜邊把筆記本收進柜子里，轉身朝練習室去了。

        孫一成跟在她身后，被一邊的劉玉潔冷聲喊住：“練習室閑人勿進。”

        孫一成朝聲源瞅過去，看到里面一張桌子后面坐著的劉玉潔，正在電腦前噼里啪啦嚴肅又冷漠。

        他沖的劉玉潔點點頭，就又回到剛才的椅子上坐下來。對宋端說：“那我在這兒等會吧。對了，我看你的體型這么棒。”孫一成說著架起胳膊做了健美的姿勢，問宋端：“怎么練的啊？”

        宋端中等個子，身材看上去比較厚實魁梧。

        他笑了一聲說：“怎么練？我哪有時間練。一周去一趟健身房唄。以前在學校沒事兒還打打籃球，到咱醫院以后就沒機會打了。主要是附近沒有場地，我懶得跑遠。”

        “你也喜歡打？我們公司有籃球場，就在這附近，你有空可以來玩啊。”孫一成掏出手機對宋端說：“要不加個微信，我把位置發給你。你哪天來提前跟我說就行，我帶你熟悉下場子。”

        宋端提起手機加了孫一成。

        孫一成點了同意之后，發了個定位過去，說：“發你手機上了，我們每天晚上七點到九點半場上都有人。”

        “你是美通醫藥的啊。”宋端嘿嘿一笑點了點頭：“行，我手頭上還有點事兒要做。以后有時間咱玩兩把。”說著轉到電腦前操練起了鍵盤，一邊錄入數據，一邊吟道：“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

        孫一成見大家都在忙，于是自覺地起身說：“我出去走走。等會再來接莫童。”

        他出了辦公室，打算在醫院里隨便逛逛等莫童下班。

        這座三甲一級醫院體量龐大，有三棟大樓作為主體，中間被幾個商業走廊連接。孫一成順著美食走廊從住院大樓踱到門診大樓，在一個人少的角落里找了把椅子坐下來。尋思怎么拉人脈，怎么跑業績。銷售副總lisa姐教他要多和醫生打交道，別管大魚小魚，先培養人脈。

        他入了圈才知道，藥代行業能頂住壓力最后留下來的前輩，個個都收入可觀，甚至有一些在b市買了房買了車。

        別人都可以做到，他孫一成儀表堂堂又是碩士，憑什么做不到呢？

        眼下莫童便是他往上攀的切入點，而且平心而論，莫童長得中等偏上還挺可愛，入手不虧。

        孫一成想了許久，站起身折回美食走廊，打算買個三明治先墊一墊。

        每天傍晚醫院的商業通道都格外繁忙，尤其是美食走廊，兩邊各種外包的美食小店、咖啡店人頭攢動。

        販賣機販賣的三明治味道不錯，而且價格實惠，孫一成經常在這兒花個十元錢打發肚子。

        此時，販賣機旁邊有個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正在刷手機支付。

        這人個子相當高，肯定超過一米八五，腿很長，身材比例和模特兒差不多，孫一成看到了也不免眼前一亮。

        他走近了仔細瞧，發現男人的鼻梁特別高，中間還有一個硬氣的鼻峰。整個側臉立體得好似漫畫的剪影。

        這么帥的醫生孫一成還是第一次見，他猶豫片刻，上前主動跟人搭訕說：“麻煩問一下，這個三明治味道怎么樣，我在想買那種口味的好。”

        高個兒醫生沒有回應，屈腿拿了三明治就打算走。孫一成緊接著又問了一句：“帥哥，這個好不好吃？想買又怕不好吃。”

        這時對方才把胡子拉碴的臉轉過來，說：“在問我嗎？還行吧。能吃。”

        孫一成齜著牙笑著說：“謝謝，你真幽默。哎，我發現你長得像一個明星。就是演一個特別火的劇的，叫什么來著？李威龍。對對對你跟他特像。太帥了。”

        被說像明星的男醫生不為所動地說：“哦，不認識。”說完便轉身走了，沒有給孫一成繼續說話的機會。

        孫一成立在原地看著那人背影走遠，而后自己也在販賣機上買了個火腿三明治，回到門診大廳的角落里，坐著吃了。

        一邊吃一邊想，剛才那個帥醫生拿三明治的時候，左手好像少了兩根手指，看上去十分奇怪。這樣手部殘缺的一般恐怕不能當外科醫生，要么是內科的，要么是影像科，或者化驗室？藥房？

        化驗室、藥房、影像科這些對藥代來說都沒什么價值。

        孫一成一邊胡亂想著幾口便啃完了一個三明治。而后坐在塑料椅子上刷了會手機，直起脖子來的時候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看看時間七點。他趕緊站起身整了整西裝，繞回到住院部十六樓接莫童下班。

        莫童見到孫一成還沒走，挺驚訝的，略微有些感動。

        兩人從大樓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剛剛點亮的路燈還帶著點淡紫色的氤氳。夾雜著細雨絲的南風一吹，三三兩兩的大樹發出沙沙的躁動聲。

        “冷不冷？”孫一成說著就脫下西裝外套，搭在莫童的肩膀上。

        莫童心下一暖，問孫一成：“你怎么這么殷勤啊？來接我下班。”

        孫一成爽朗地笑了一聲：“還不是喜歡你，想追你嗎。”

        莫童撇了撇嘴，扭頭看見孫一成的襯衫上被雨絲浸濕了，在路燈下顯出深淺不一的痕跡。

        她把西裝外套從自己身上拉下來，遞給對方說：“挪，自己穿吧，我不冷。”

        “你穿，我男的淋點雨沒什么。”

        “真不冷。西服還是你自己套上吧。”莫童把衣服塞到孫一成手里。

        “那我陪你一起淋雨，咱兩來一個浪漫的雨中漫步。”孫一成笑著把衣服掛在臂彎沒往身上穿。

        這時候兩人走到醫院后院的大門口，正好遇到林靜宜打著把小傘往里來。

        林靜宜見到莫童就停下來打招呼：“小莫，謝謝你早上的小蛋糕，我聽宋端說是你放我柜子里的。”

        “早上被護士長拎去搬東西，沒碰上面就給你放柜子里了。”莫童湊到林靜宜旁邊說：“咦，師姐你今天不是休息嗎？怎么來了？”

        林靜宜小聲說：“被趙老頭喊過來干活，他今晚要在神研中心擺弄他那幾顆頭，讓我有始有終地給他打下手。哎。”

        “好事呀，搞不好還有實操的機會。”莫童羨慕道：“師姐，看來趙主任還是挺器重你的。”

        林靜宜雖然嘴巴上在訴苦，其實心里也知道被主任點名做助手是好事兒，所以臉上帶著淺笑，說：“我過去了，你們兩，慢慢走。”

        林靜宜說著瞥了一眼旁邊的孫一成，低頭笑了一下，而后便朝神研中心去了。

        孫一成看了看林靜宜的背影，問莫童：“同事啊，有點林黛玉的意思。”

        莫童一邊走著一邊說：“好羨慕啊。那么瘦，腰那么細。”

        “羨慕什么，”孫一成一把攬過莫童的肩：“你這樣的才有女人味，好生養。”

        莫童把孫一成搡開了。

        現在追人都這么迅猛的嗎？

        孫一成看著莫童氣鼓鼓的臉笑著說：“我給你買的蛋糕都不吃，給別人吃。你是不喜歡我嗎？”

        莫童說：“蛋糕我吃不下，早晨吃撐了。”

        “吃什么吃撐了？”孫一成問。

        “我們家保姆做的培根雞蛋卷，特好吃。”莫童說著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又餓了。

        “又是那小白臉。”

        莫童不樂意了：“正兒八經的家政人員，也算是救人于水火之中的高尚職業。你干嘛這么說別人。”

        “還真是保姆啊。臉那么白那么小，不是小白臉是什么？你是不是喜歡他？”孫一成覺得這保姆是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莫童說：“我當然喜歡他，他做飯好吃，又幫我帶小志。我能不喜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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