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們是不重視守靈這一個環節，還是根本不在意一個死掉的人，我幾乎沒有看見過那么簡陋的靈堂。即便委托人生前交待不需要辦葬禮，不可以鋪張浪費，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想象得到，這個靈堂居然只是一間空蕩蕩的屋子掛了幾張白幔，桌子上供奉了一盤水果，點了幾根蠟燭，除了大大的“奠”字說明這是一個靈堂，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即便再簡陋，怎么著也應該要有靈位或者是逝去的人的照片，可是靈臺上，除了香燭和一盤水果，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再往前看，一副上好的紅木棺材已經封棺，擺在屋子的正中央，雖說旁邊有一個火盆，但是本應該燒著紙錢的火盆什么都沒有，更別說要有親人跪在棺材兩側哀悼死者。

        這個家里人固然許多，我在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

        二姨太也就是盧夫人，方才我見她時，雖然穿了一身素色的旗袍，但是面無悲色，她從我面前走過時，還能聞到撲鼻而來的香水味。

        三姨太姓白，因著上面有盧夫人當家作主，她是怎么也輪不上叫一聲夫人的，因著她姓林，外人稱她一聲三姨太或者是林三姨太。方才我見她雖沉默不語，面色沉重，但是也絕對不是因為丈夫去世而悲傷該有的神情。

        至于四姨太洛四姨太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所有的人里面也就只有一位看起來氣質儒雅的年輕男人面有悲色，但是看著他大抵是個老實的文弱書生，對著這一家牛鬼蛇神他也是有心無力的，根據我來之前做的功課，他應該就是委托人的二兒子，萬成雅。

        委托人還有兩個兒子，據說大兒子萬成文早年出了意外成了癱子，平日里很少出房門，因為下半身癱瘓，他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伺候。

        三兒子萬成武是最小的兒子，這個兒子向來與父親不合，兩人就像是前世有仇今世來償還一樣，一見面就吵個不停，也正是因為他們二人不和，三兒子萬成武極少呆在家里，此時他已經得到了父親去世的消息，正在從外地趕回來的路上。

        至于其他的女眷，除了大兒子成了親有了妻子以外，其他兩人均未成親，這家里主事的按照規矩應還是主母，但是二姨太雖然有人叫她一聲盧夫人，她始終不是正室，名不正言不順的難以服眾。

        至于長子是個癱子，就更指望不上了。長子媳婦又是個軟弱無膽的，更是無法主持大局。推來推去，推到了二兒子萬成雅的頭上，可是萬成雅素來與人為善，對于說話拿主意并不擅長，最后這個主事權推來推去以后，就成了萬成雅和盧夫人一起掌握。雖說如此，但是實際上還是盧夫人在操持所有的事情。

        我再一次感嘆大戶人家的不易，至于靈堂簡陋，我叫了屋里的下人與主人家反應，兩次無果以后，我只能自己動手收拾。

        說是收拾其實材料也有限，只是讓下人備了香燭紙錢元寶這些必備品，然后要了一床干凈的被子放在靈堂的角落，尋思著夜里只能守在這里睡一會，其余的也就沒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這個靈堂并不符合規矩，過早的封棺，以及奠堂之上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看著眼前這一切，再聯想方才那一群人毫無悲色，我就覺得這位死去的萬老先生有點可悲。

        正有些微出神，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及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傳來，因為聲音太過洪亮嘈雜，讓我忍不住皺了皺眉。

        雖說是在別人家里我沒有說話權力，但是這般在死者跟前吵鬧，本身就是不尊敬。

        我站起身正想要走出去看看究竟是誰在外面吵鬧，然而，人還沒走出去，一道高大的黑色人影像一堵墻一樣擋住了門口的光，“那堵墻”抬腳邁了進來，我還沒看清那人長什么樣子，那人就已經開口說話了。

        “死老頭子，終于死了，死的好！”這人好像是來確認萬老先生是不是真的去世了。

        那人將近一米九的個子，身形還是頎長又不會顯得太粗壯。得體的西服裁剪穿在他身上更添三分英俊，五官也是精致無可挑剔，連我身為男人都有點嫉妒。但是，如果他不是滿臉戾氣，我或許會更欣賞他。

        只見那人站在棺材前默默的看著棺材，看著他的背影我以為他在哀悼萬老先生，然而，他一開口，那聲音就像是萬條毒蛇吐信，讓我渾身不自在。

        “生前你就看不慣我，死后我看你還能怎么管我，死老頭！”

        從這人的語氣中，我不難猜出他的身份——與萬老頭子不和的三兒子，萬成武。

        萬成武和萬老爺子不和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兩日明明是父子，卻吵得像彼此的殺父仇人一樣，如今萬老爺子去世，這位三少爺倒是像很開心的樣子。

        “你是那個什么狗屁守尸人？”萬成武突然轉頭，把目光投在我身上，那雙狹長的桃花眼戾氣滿滿，氣勢不怒自威，倒是讓人三分膽顫。

        “我是守靈人。”

        萬成武沒有聽我說話，甚至我懷疑我就算說我是天皇老子他都不在意。因為我話音還沒落，他便伸手摸進胸前的西裝口袋，摸出兩個大洋一把甩向我。

        “拿去，給這個死老頭子買些紙錢金元寶，晚上的時候多給他燒一些，順帶做個法告訴他，他的遺產，全部歸我了，讓他放心的去死吧！”

        萬成武字字句句充滿了惡毒的惡意，饒是我是一個外人都聽不下去，可是那人就像是一道閃電一樣，說話果斷，走路也果決，雷厲風行的模樣，我這邊大洋才剛接穩，他人已經后腳離開了靈堂，急匆匆地向大廳的方向走去。

        萬成武離開不久，大廳那邊就傳來了爭吵聲，雖然不知道他們在爭吵什么，但是聽聲音定然很是激烈。

        我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靈堂，心中嘆息一聲，心情愈發沉重：老爺子，你要是沒封棺，我倒是相信你看到這一幕，能氣的從棺材里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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