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大人，王銘招供了！”

        唐政、楚軒等人正俱在一起商討對策時，衙役來報。

        幾人大喜過望，面面相覷后，當即決定再審問王銘。

        池珩跟在幾人身后，湊在沉著臉色魂不守舍的石成浩身旁，笑嘻嘻道：“石大人，這當真是喜事一件啊。我等查了這么久，王銘嘴太硬，偏偏他是重要人證，又年老多病，不能亂來。正愁沒有進展呢，誰知這會兒忽然改主意了，您說是不是？”

        “哈哈——”

        石成浩硬扯著笑附和：“的確�！�

        此次審問，王銘老老實實回答先前問過的所有問題：

        “我沒有私下制作鶴頂紅。那天夜里，我整理好賬簿，正打算關店門回家，忽然有個人出現，他蒙著面，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要挾我，并把那些紅信石塞在地窖的藥柜里。之后你們搜查，查出這些紅信石，把我抓入獄中�！�

        “他拿我家人威脅我，讓我指認大皇子。若我供出事實，他們則——”王銘支支吾吾，微側過頭，不敢直視唐政的眼睛，“他們則殺了我家人！我實在是無可奈何啊，我只是一個小人物，連大皇子的面都沒見過，哪敢隨便指認大皇子啊！這……這分明是在要草民的命��！”

        “京中長治久安，禁軍日日巡視皇城，誰敢在天子腳下殺人？”唐政目光凌厲，聲音狠厲，直接戳破王銘的謊言，“再者，為何談及你家人時猶猶豫豫，若真是他要挾你，何必顧慮這么多，直接說出來，本官自會替你主持公道。我看你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勾當，有了把柄握在別人手中。此事又事關你家人，一時不知如何替他們開脫，這才猶豫不決，不知如何說吧！”

        “草民冤枉——”

        “哼！”唐政無視王銘的哭號，“本官諒你年老，念及家人心切，所以才沒審問你家人。你若再敢含糊其詞，本官定不會再手下留情，抓你家中人來問話。到時他們說不說，或供詞與你大相徑庭，那便是你的罪責了。”

        在唐政的嚴詞審問下，王銘終于肯實話實說——當晚，他長子王廣的確也在藥鋪，他也目睹此事。王銘不愿牽扯家人，這才選擇隱瞞下來。

        唐政問他當時為何不說，現在又為何愿意說，王銘嘆了一口氣，不得已解釋：“草民長子正是讀書之時，為父之人哪里舍得他吃這種皮肉之苦。只是——草民確確實實是無辜者，這些日子耗在牢獄中，平白受這冤屈，草民也希望盡快洗清罪名，好及時與家人團聚啊。”

        言辭懇切，看似肺腑之言。

        唐政不再問，看似相信，難知心中考量。他另問：“可還記得那蒙面人樣貌？”

        “當時夜色昏黑，借著燭光，草民只能看其清眉目。但草民學過醫，可以辨認他的眉骨�！�

        “畫像如何？”

        “可�！�

        于是唐政讓人拿過樵夫的畫像，當時為了讓三皇子祁曜辨認，特意尋畫師將樵夫面容畫了下來，如今倒得一用。

        王銘頻頻點頭，激動不已：“是他，的確是他！”

        審問結束后，唐政等人下令：派兩隊分別抓捕王家人與樵夫。王銘所言看似句句為真，實則全憑一張嘴，黑的也能抹成白的，仍有一定的不可信度。他指認樵夫未必是真，不過既有了嫌疑，便公事公辦抓來問話。而王銘既指認其長子，干脆抓其全部家人來問話，看看到底是家人安危受威脅，還是把柄落人手中。

        池珩領命去抓捕王家人，而石成浩主動領命去抓樵夫。于是二人分開，各自行動。

        池珩領著王家三人先一步回來，歸澈牢牢押著王廣，讓其有力掙扎之余不得動彈。而石成浩久久未歸。

        “各位大人，此子反常。下官領人去抓他時，他似是早已知道情況，欲先逃跑�！背冂穹A報，支支吾吾一會兒，沉重道，“下官抓王廣歸案時，得鄰舍瞧見。他們因熱鬧而圍觀，下官道奉命抓人，他們直言：‘此子非王廣。’下官驚愕，向他們百般確定，他們信誓旦旦，言‘左鄰右舍互相照料，怎不識人。’”

        至于石成浩這邊，上門見無人，石成浩向周遭白姓詢問，得知其去了附近某茶樓，于是移步茶樓。

        茶樓內，喧囂聲不絕，說書先生利于廳堂中央，正娓娓道來一些生動有趣的小故事，引得在座之人哄堂大笑。

        樵夫坐在二樓長廊處，正悠悠磕著瓜子、喝著茶，聽樓下喧鬧聲，聽得故事有趣處，亦情不自禁笑出聲。店小二上來為其添水及瓜子，兩人眼神交錯，店小二明媚一笑：“客觀，請�！�

        樵夫抓過一把瓜子，晃著身子下了樓，邊走邊以粗獷的聲音豪氣喊道：“小二，結賬！”

        禾望從長廊轉角處現身，暗中打量片刻，亦跟著下了樓。店小二弓著腰，攜著干凈的抹布丟在肩上，湊上前去攔住禾望：“哎哎——客觀，您還未結賬呢！”

        禾望拋出幾個銅板給店小二，一把推開欲再言語的他，直接跑出門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禾望尚能瞥見樵夫的身形。他推搡著擁擠的人群，在迷亂的人影中緊緊盯著樵夫，直至一個稍微空曠處，一名乞丐忽然迎面撞上來，癱倒在地，哭號道：“天哪！我真真是命苦啊——”

        四周人皆注目。

        禾望直接甩給乞丐一錠銀子，冷聲道：“閉嘴！”

        吼得乞丐也愣住，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如何自處，而禾望早已趁機間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過人群，再四處張望時，哪還見樵夫身影。

        跟丟了！

        禾望憤憤握拳，乞丐又不依不饒追上來，扒拉著禾望的衣袖，在其冰冷嚴肅的神色中，哭號聲再次止于喉嚨，做啞然無聲狀。

        乞丐微低著頭，做出害怕狀，暗自竊喜。

        樵夫在轉角處進入寂靜的小巷，四下無人，他從手中堆疊的瓜子里拿出一張小紙條，攤開一看，眼神冷了下去。

        他穿梭在小巷中，身影漸淡。

        石成浩領著侍衛去茶樓時，四處搜查，又問及店小二，這才得知樵夫不知去了哪里。當下尋找無望，他決定回到樵夫家，守株待兔。

        在樵夫家等了許久，遲遲不見樵夫歸，石成浩等來衙役的通知：“大人，樵夫已抓捕歸案，眾位大人讓您回大理寺商討事宜。”

        石成浩瞪眼，恍惚道：“好�！�

        原來是池珩見石成浩久久未歸，特請命去協助石成浩，問及鄰舍樵夫可能去的地方，最終在街邊一小鋪發現樵夫。見其正與人鬼鬼祟祟在討論些什么，而兩人環顧四周見無人，又悄悄離開去無人處密謀，池珩正好一網打盡。

        石成浩笑而不語。

        商討過后，池珩回去寢房，朔風道明原由后，計策的前因后果終于水落石出，至于那交代上去的說辭，不過是隨機應變之下的應付之語。辦案若結果得意，過程倒也不必細究。

        當時問及樵夫無果，于是樵夫得放。實則池珩暗中押下樵夫，讓朔風假扮樵夫現在眾人眼前，禾望暗中監督，給他人以假象。于是，朔風在去到紙條中談及之處，那接應之人欲殺朔風，反為朔風所壓制。于是這接應之人落網。

        最后池珩隨意編了個合理的由頭上去。

        樂苒給牢中之人送飯，因是臨時之意，王家婦女與次子同關一間，長子王廣獨處一間，三人分開來。她依次送飯，最后是樵夫和接應之人。

        樵夫沉默不已。他縮在墻角，心緒混亂，絲毫沒有食欲。他不明白為何風會在這兒。這段時間，大理寺以放人之名，實則私自扣押他，關在暗無天日的牢房中，時常去撬他的嘴，詢問信息。過程他毫無印象，他不知池珩用了什么手段，亦不知池珩究竟問出什么。

        如今再見天日，他又回了牢房，偏巧遇見獄卒押著風經過他的牢房。而風則冷冷瞧他一眼，完全是看背叛者的冷漠神色。

        樂苒再回到王廣牢房收碗時，發現他縮在角落里并未用餐，食物幾乎完好無損地立在牢門前，筷子整整齊齊擺放，偏移了原來位置。

        樂苒公事公辦收碗，不多問一聲。牢獄中規定用膳時間，若過了時間，犯人未用餐也要收回。餓一頓死不了人，不餓也不知道求人。

        等人走后，王廣微挪動身體，盯著淡黃色的稻草從之下若隱若現的老鼠尸體，陷入沉思中。方才他在思考自身處境，冷落膳食，任由它散發著飯菜的油香。老鼠自暗處吱吱現身，循著香味湊到飯菜旁慢慢吃了一小口，竟翻著淺灰色毛茸茸的肚皮死了。

        他于驚愕中藏起老鼠尸體，將飯菜復歸原位，一聲不吭。

        樂苒提著飯菜走在昏暗的長廊上，“噔噔”的聲音回響。她低頭盯著飯盒中原封不動的食物，嘴角微揚。

        晚間，石成浩回到府邸洗漱后，著麻衣自后門出，在昏暗的夜色中躡足行走，至另一間后門。他三敲木門，頓了片刻，又二敲木門才得開。門內侍衛上下掃視石成浩，沉聲道：“相爺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石成浩點頭：“有勞。”

        書房內，燭光搖曳。石成浩如實稟告目前情況，問：“相爺，目前欲如何處之？”

        花重輝默了半晌：“如今陷害祁言之事已失敗，你無需再有所為。他們既然拿祁曜威脅本相，那便把所有事情推給他們。禮尚往來，未為不可，況本來此事因他們而起，我們要從中摘個干凈。我想你該知道怎么做�！�

        “相爺，查案過程中，池珩處處給下官下絆子。此人還暗中派人去查訪王家，此事又當如何？”

        “他暗中去查訪王家之事，可有證人？”

        “禁軍排長樂苒。她奉陸遇之命，與那人碰過面�！笔�成浩道，他暗中派人盯著王家，此事才得知。

        “池珩身為池家人，鋒芒畢露，多次與本相作對。若此次破案，他必得陛下重用。池家還有池明遠那個老頭坐鎮，只怕越難對付。”花重輝盯著由燭光投射在墻上的婆娑身影，又轉頭望天上明月，“三司一同查案，司下官員不得私自行事。樂苒與此人碰面，最多只能做證人。此事怎么做，由你自處�！�

        石成浩作揖：“下官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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