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鉆進車里，陳先和韓衛全都豎起耳朵，等待他帶來好消息。

　　穩了穩神，伊萬組織好語言，這才娓娓道來。

　　伊萬一進酒館，并沒有四處打聽。

　　而是坐在吧臺上，點了一杯當地產的烈性酒，邊喝邊聽旁邊人說話。

　　不像餐廳，當地人說話聲音小，小到只能對面人聽到。

　　酒館里的人在酒精刺激下，難免大聲喧嘩。

　　別的東西，伊萬全都過濾出去，唯獨對白天小鎮上出現的游行話題感興趣。

　　大約聽得清楚，這些人基本上是馬克威羅工廠研究所的下崗人員，包括不少科研專家。

　　由于關閉研究所，這些人全都失業。

　　給的那點可憐遣散費，壓根解決不了溫飽問題。

　　研究所負責人契爾年科便組織工人們到工廠請愿，要求工廠公平對待他們這些人，發放生活費，并且安排工作崗位。

　　可是，工廠對他們的做法不予理會。

　　工廠不管，鎮政府也無能為力，因為他們的權限，根本管不到工廠。

　　去州里或者安托市，他們去不了。

　　所有出城道路，都被工廠派去的人嚴格把守。

　　求告無門的情況下，他們便打起厲元朗要來參觀工廠的這次公開活動上。

　　于是，便有了厲元朗看到的那一幕。

　　包括在廣場聚集，也是契爾年科他們發起的。

　　為的就是引起安托市乃至州里對他們的訴求，引起足夠重視。

　　事情的發展，和陳先猜測內容出入不大。

　　最讓陳先深有感觸的是，恰比揚州官方給出的消息，和伊萬打聽到的實際情況，大相徑庭。

　　馬克威羅工廠，根本沒有安排科研所這批人的計劃，而是直接遣散，和開除沒什么兩樣。

　　陳先到此明白，厲元朗為何委派他暗中調查。

　　估計就是料到，科研人員，在恰比揚州不受重視，儼然把他們當成累贅和包袱。

　　考慮到這些人，可是發動機領域的專家，若是把他們弄過來，或許對我們的發動機研究，有一定的幫助。

　　不管他們技術是否落后，有，總比沒有強。

　　總算有了進展，看看時間不早，陳先就讓韓衛趕緊出發，連夜返回安托市。

　　誰知，當司機正準備發動車子，卻被伊萬攔下。

　　表示，他已經拿到契爾年科家的住址，既然來了，不如去他家一趟，和他面對面談一談，掌握更多信息。

　　陳先猶豫了，厲元朗給他的任務只是了解。

　　要是進一步談話，有些事情陳先做不了主。

　　他躊躇片刻，告訴大家，他需要請示。

　　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陳先肯定的點頭，說出兩個字：“可以。”

　　夜色中，車子在馬克威羅小鎮街頭，轉了幾圈，終于停在教區一棟建筑物前。

　　五月中旬的馬克威羅，夜里還是很涼。

　　伊萬走在頭前，陳先和韓衛緊隨其后，走進樓里。

　　樓道里亮著昏黃燈光，木制樓梯彰顯出這棟樓年代久遠。

　　三個人走在樓梯上，木板發出咯吱聲響，在寂靜中顯得尤為刺耳。

　　總算到了三樓，伊萬看了看，叩響左側房門。

　　過了不到一分鐘，里面傳來說話聲。

　　陳先和韓衛聽不懂對方說了什么，相互對視一眼，露出復雜神色。

　　房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張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

　　伊萬和她說了什么，老太太嗯了一聲，并未開門。

　　這時候，伊萬回身告訴陳先他倆，說老太太是契爾年科的妻子，她不敢開門，要把契爾年科本人叫來。

　　不大一會兒，花白頭發、戴著一副眼鏡的契爾年科出現在三人眼前。

　　伊萬介紹了陳先身份，契爾年科猶豫片刻，總算把門打開，將他們讓進家里。

　　陳先沿著走廊往里走，路過廚房時瞥了一眼，赫然發現老太太正在用晚餐。

　　桌子上除了餐具之外，還有一個小盆子，里面裝滿剝了皮的土豆。

　　老太太正用叉子將一個土豆放進盤子里，一點點將土豆碾碎，再往上面撒了點鹽，倒入奶油攪拌后，用勺子慢慢吃起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大開眼界。

　　真沒想到，堂堂科研所的負責人，晚餐竟然如此簡陋，甚至很寒酸。

　　幾片面包，就著土豆泥，一點葷腥不見。

　　此刻的陳先，禁不住對恰比揚州對待科研人員的做法，頗有微詞。

　　在韓衛提醒下，陳先跟在伊萬身后，走進客廳，在沙發里坐下。

　　陳先環視一圈，客廳不大，從家具表面上觀察，可以看出有些年頭了。

　　就連沙發邊緣，皮子都磨掉了，露出里面的木頭。

　　契爾年科今年六十歲，人看上去很老。

　　滿臉褶子，頭發大部分都白了。

　　顯然，伊萬已經把陳先身份告知給他，要不是這一點，恐怕契爾年科不會接待他們。

　　坐定后，陳先代表厲元朗，向契爾年科表示問候。

　　契爾年科禮貌性的做了感謝。

　　接下來，陳先就了解到的話題，做了進一步詢問。

　　契爾年科反映，他們這些搞科研的，普遍年歲偏大，一輩子都把青春奉獻給發動機事業。

　　現如今，形勢發生變化，他們的研究成果不受重視，變得一文不值。

　　工廠為了經濟利益，砍掉科研所，讓他們失去了工作。

　　年齡大，除了科研，其他方面沒有一技之長，根本找不到新工作。

　　沒有收入，僅存的那點老本很快花光。

　　他還好，至少還能吃土豆充饑。

　　可有的人就慘了，就是去翻垃圾，仍然食不果腹，挨餓的人比比皆是。

　　生活所迫，被逼無奈，才組織大家伙聚集，希望引起州政府的注意，能夠解決他們的溫飽問題。

　　陳先理解契爾年科的苦衷，說道：“我這次主動上門，并不是要找您的麻煩。相反，我們厲省長對您和您同事的處境非常關心。”

　　“他指示，如果您們需要的話，厲省長和洛遷省政府，將給予您們一定幫助。”

　　這番話傳到契爾年科耳朵里，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您說的幫助，是什么意思？”

　　這時候的陳先，神情忽然變得遲疑起來。

　　他瞄了一眼旁邊的韓衛，韓衛則向他輕輕點了點頭。

　　陳先領會，告訴伊萬，“請你轉告契爾年科先生，如果他同意的話，可以到我們那里工作。”

　　顯然，陳先這番話，讓伊萬都很意外。

　　稍微停頓一下，繼而把話原原本本翻譯給契爾年科聽。

　　契爾年科露出驚訝神色，希望陳先把話說清楚。

　　陳先再次回應，言外之意，只要契爾年科同意，洛遷省將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和他的同事請到洛遷省生活。

　　安排他們工作，發放可觀酬勞，還一并解決住房、出行極其家屬的待遇。

　　總之，會給予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契爾年科怎么也不會想到，在恰比揚州、在馬克威羅，他們成為別人眼中的累贅。

　　相反，洛遷省卻對他們非常感興趣，給了很高待遇，解決衣食住行不說，連家屬也管。

　　他有些不相信的，又讓伊萬重復陳先那些話。

　　這會兒他終于清楚，洛遷省的誠意滿滿。

　　坐在沙發里好一陣子，總算平復心情。

　　緩緩起身，走進里面房間。

　　陳先和韓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默默等候。

　　沒多久，契爾年科出來，手里拿著一大摞紙張，告訴陳先。

　　這些圖紙是他們多年的研究成果，因為沒有被實際運用，成為廢紙。

　　契爾年科希望陳先帶給厲元朗，讓他找專業人士辨認一下，看一看有沒有實際價值，再做是否啟用他們這批人的決定。

　　陳先拿過來，大致翻了翻。

　　他根本看不懂。

　　術業有專攻，上面密密麻麻的外國字，還有畫的圖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但他心里，已然對這次秘密行動，有了相當滿足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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