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本想著我身子不好,不許我隨意走動,但又耐不住我磨他,是以到最后,干脆將一應事務都搬來了我殿中處理。
宮內宮外都說,陛下和未來的皇后娘娘琴瑟和鳴,鶼鰈情深,日夜不離。
說得似乎不錯,只是那只親手繡好的雙鶴香囊,一直被我收在箱底,始終沒送出去。
河冰漸融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雨后的空氣里有股暖融融的草木香,我對蕭玄欽說,想去京郊踏青。
這段時間宮中很忙,忙著預備三月的封后大典。光是鳳袍,蕭玄欽便盯著改過三次。每改一回,我便要跟著試一回,是以雖然這時節上春花都還未開,蕭玄欽也只以為我是在宮里悶壞了,并不多想,答允下來。
我們去京郊那日,春和景明,山間的積雪早就化了,枝頭也有了些許綠意。
我們共乘一匹快馬,打馬穿過林間,料峭春寒撲面,馬蹄聲愈來愈疾,像是能這樣一直跑到多年以前。
我窩在蕭玄欽懷里,在路過我們初遇的山崖底下時,回頭撫上他側臉。
他似乎察覺了什么,又無法確認,擁著我的手一緊,漸漸停下來。
林海之中,恰有一枝杏花含苞。我指給他看,笑著同他道:“阿欽,真的要開春了,杏花都要開了。你送我一枝春吧。”
他一勒韁繩,應了一聲:“好。”而后低頭吻在我眉心,“等我回來。”
緊接著便翻身下馬,走向那株杏樹。
我卻一夾馬肚子,打馬朝山崖上跑去。
我第一次以虞歸晚的身份睜開雙眼時,身處的那座山崖。
阿欽,等不到了。
我也想過,倘若武寧十二年春,沒有發生那么多事情,我會將錯就錯,你去獵了雁,來虞家提親。
我們成親,生子,長相廝守。
可夢是會醒的。
醒過來,就再也回不到夢中。
他來得比我所設想的,要快得多。
“晚晚!”
幾乎是我剛站上崖邊,朝下望了一眼,他便自身后叫住了我。
“阿欽,你還記得么,你第一次見我,就是在這下面。”我回頭看他。
崖上的風很大,吹得我身上披風獵獵作響。
“晚晚,你先過來。”他試探著向前,我往后退了一點,腳邊的石子墜下崖底。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大步,“我不過去,你別動,別動……”
他面上的惶恐太過顯然,近乎手足無措——我很少從他身上看到這樣的情緒,一時有些不忍,嘆了一口氣:“阿欽,我都記起來了。”
“全部。就在溫思云傷我之后。”
“晚晚,我們先不說這些,你過來,回去我們慢慢說,好不好?”
羽林衛圍滿了山崖,卻沒人敢上前。
我搖了搖頭,“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他倏地自一旁的親衛腰間抽出佩劍,卻是用手攥住劍鋒,將劍柄遞向我,“晚晚,你下來,你下來殺我。”
“是我毀了你和謝瑯,是我親手殺了他,殺了你的心上人。你不想為他報仇么?”
一旁的親衛聞言想要上前,被他厲聲喝退。
“我不動。你來,你來殺我!”
鮮血自他握著劍鋒的掌中滴下,滲入腳下濕.潤的泥土。
我仍是搖頭,“阿欽,我很累,我只想回家。”
他雙目猩紅,將劍扔下,朝我伸出那只干凈的手,卻連指尖都在顫:“回江南?你想去哪都行,我帶你回去……”
我笑起來,打斷他:“你去不了的。”
他話音猛地一頓,繼續道:“好,我放你走,送你出宮,你想去哪都可以,但你先下來,你下來,我不會再關著你了,只要你好好活著……”
“蕭玄欽。”我連名帶姓叫他,一字一句鄭重道:“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無論是一無所知的這兩年,還是兩年以前。”
“若有來世,我們再見。”
仰面倒下去那刻,我望向頭頂的天空。他喚我的聲音離得好遠,遠到聽不真切。
晴空萬里,浮云成縷,似有飛鶴掠過,穿梭云端。
大梁明昭帝勵精圖治,在位三十余年,前朝的沉疴舊病盡除,糧倉豐滿,國庫充盈,百姓安居樂業,再不復當年餓浮遍野,滿地流民的慘狀。
明昭帝一生勤于政務,宵衣旰食,后宮空置,唯發妻德嘉皇后一人。
奈何德嘉皇后去得早,更無一子半女相留。
據聞德嘉皇后走后,明昭帝心痛不已,怕睹物思人,整整十年后,才開始整理皇后舊物。
而后,便在箱籠底下,找出了一只繡工仔細的雙鶴香囊。
那夜,明昭帝在皇后生前的寢殿枯坐了一夜,一夜白頭。
新帝登基,改年號為升平。
升平元年立春,京郊某株杏花樹下,有一白發老者,醉臥樹下,長睡不醒。
滿目花白之時,蕭玄欽想,他這一生,總是聚少離多。
就連她失憶那兩年,他也如懷璧夜行,怕她總有朝一日會記起來,總有朝一日會舍棄他,離開他。
無一刻真正歡愉。
分離只是一剎那的事,可分離后的漫長日夜,相思之苦,死別之痛,抽絲剝繭,一寸寸摧人心肝。那樣的苦痛,像是望不到頭。
直至此時,他終于能長眠夢中,請她相見。
人世難行,不妨夢里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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