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姨娘頓住身子，又呆呆的蹲下身子，在地上畫著圈圈。

　　溫柚走到她身側(cè)蹲下，垂著眼低聲道：“玉姨娘，你這些日子喝的湯藥是我親自配的藥，雖然瘋病難解，但并不是無藥可治，這藥雖不能完全治愈，但至少會讓你恢復(fù)一些，我這次來看你，你卻依舊如此，一點好轉(zhuǎn)的跡象也沒有。”

　　她說著便頓了頓，隨即偏頭看她：“相比起我的藥不管用，我還是更愿意相信，你根本就沒有瘋。”

　　玉姨娘的手指頓住，也偏過頭看她，眼底沒了往日的半分惶恐，透出些清透來。

　　聲音嘶啞道：“初然怎么樣了？”

　　“她前些日子來看你，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家法處置，被打了幾板子，我回府的時候瞧見了，這才將她救下。”

　　玉姨娘聞言面色微變：“被打了板子？可痊愈了？留下病根沒有？”

　　“玉姨娘若是擔(dān)心，過兩日我?guī)�她來看你。�?br />
　　玉姨娘聽見這話，多看了她幾眼，隨即回過頭笑了笑道：“你與夫人一樣，都是有本事的人。”

　　溫柚垂下眸子：“我娘一直都很有本事，可惜沒本事保住自己。”

　　玉姨娘默了默，笑容中浮現(xiàn)出些悲涼：“一個女子，如何撼得動皇權(quán)。”

　　溫柚聽見這話，眸子動了動，指尖捻起地上的一點雪。

　　“是皇室，對嗎？”

　　一瞬，溫柚的神色嚴(yán)肅起來，話語中又透出些急迫，轉(zhuǎn)頭死死的盯住玉姨娘。

　　玉姨娘看著她的眼神，堅定，無懼，與夫人像極了，她張了張嘴，又一瞬默了。

　　“三姑娘，夫人只想讓你好好的活下去，有些事情，注定是螳臂當(dāng)車蜉蝣撼樹。”

　　“又如何？真相不應(yīng)該蒙塵，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樣的話別人當(dāng)它是戲言，我偏不，皇室又如何？皇帝又如何？大不了我便翻了這天，搗了他的權(quán)，江山易主這樣的事情歷朝歷代并不少，我溫柚不是什么善人，若是旁人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可害到我母親身上來，就是不行！”

　　玉姨娘皺了眉頭，半晌，又舒展開來，似乎是極輕的嘆了口氣：“真不愧是母女倆，連這股瘋勁都一樣。”

　　她審視的目光看向溫柚，臟亂的臉龐浮現(xiàn)出一絲認(rèn)真：“這樣的話，誰都說得出口，可三姑娘，你想過沒有，那是皇室，矗立南國數(shù)百年，你憑什么翻了這天？你能帶兵造反還是揭竿起義？你都不能！你是個女子，一沒人脈二沒勢力，只憑著一股氣往前沖，最后只會粉身碎骨！”

　　溫柚眸子中的血絲褪去，眼底又恢復(fù)清澈與平靜。

　　“玉姨娘，你不了解我。”

　　溫柚輕輕道了句，站起身來，有些居高臨下：“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皇帝為什么要害我母親，其中參與的人有哪些？”

　　玉姨娘也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三姑娘，你如今年輕氣盛，不明白這其中厲害，但我明白，我不能害你，否則便無顏面對夫人。”

　　她說完便走到角落倚著，又一言不發(fā)起來，蓬亂的頭發(fā)掩住她的神色。

　　溫柚抿了抿唇，靜靜的站了片刻，轉(zhuǎn)身往院外走去。

　　剛想伸手打開院門，玉姨娘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三姑娘，離溫林遠(yuǎn)一些。”

　　溫柚腳步一頓，垂下眼簾：“過兩日四妹妹會來看你，你別嚇到她。”

　　話落，她打開門離開，門口處的兩個侍衛(wèi)看不清她的神色，卻察覺到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冷意，一個字都不敢多說，只看著她離去。

　　回到亂花苑后，溫柚看著迎上來的挽月，強扯出一抹笑：“挽月，我有些乏了，先睡了。”

　　挽月的神色一滯，詢問的話到了口中還是咽了下去。

　　溫柚關(guān)上房門，將母親留下的木簪子取出來，輕輕插在自己的頭上。

　　銅鏡里的自己已經(jīng)初顯露出妖冶，眉目間也浮現(xiàn)出些嬌媚。

　　她描了描眉，又抿了抿唇紙，紅唇更加艷麗，抬眸一瞬，竟也有了幾分勾人姿態(tài)，仔細(xì)看去，倒也有了夏柔當(dāng)年的六七分模樣。

　　其實玉姨娘不說她也能猜到幾分，母親的死既然與皇室有關(guān)，無外乎兩個原因，一是色，二是利。

　　只是她最想知道的，是溫林在這當(dāng)中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但玉姨娘最后說的話，讓她明白，母親恐怕真的看錯了人。

　　她趴在桌上，閉上眼睛：“母親，看來我也不因為你的面子而留情了。”

　　----

　　京都的北街向來混亂，乃是京都最為魚龍混雜之地，勢力錯綜復(fù)雜，一家不起眼的客棧背后可能是權(quán)傾朝野的大人物，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也許是哪個高官家中的私生子，總之在這里，規(guī)矩，是最沒用的東西。

　　北街九角巷，有家藥材鋪，不看病，只賣藥，名為百香鋪。

　　這百香鋪的名聲在九角巷倒也算響亮，只是卻不是什么好名聲，而是被人指著罵脊梁骨的名聲。

　　在這附近，只有這一家藥鋪，因此這里的百姓大多生了病都在此處買藥，所謂物以稀為貴，這藥鋪便也算獨家，價格便也水漲船高，偏生態(tài)度還惡劣。

　　附近的百姓鬧了幾次無果后，便都寧愿多走上半個時辰去隔壁的曲子巷買。

　　這日，百香鋪門前有些吵鬧，附近圍觀的百姓一個個指指點點，都是面露不忿之色。

　　一道惡劣的聲音傳出來：“沒有錢你買什么藥？快滾快滾！”

　　“您行行好，我女兒如今高燒不止，再晚些便來不及了，這是我所有的錢了，您就當(dāng)行個好事，救救我女兒吧，求您了…”

　　伴隨著頭磕得梆梆作響的聲音，還有一道幾乎是帶著哭腔哀求的聲音。

　　附近的百姓有看不下去的，便忍不住道：“你們這藥鋪，當(dāng)真是不要臉，十克竹茹竟要收兩錢，也不怕吃撐了肚子！”

　　那小二兇神惡煞：“關(guān)你什么事？買得起便買，買不起就滾，怎么，你要替他買不成？”

　　“你！”

　　那人面色漲紅，無話可說，大家都是底層的百姓，心有不忿卻也無能為力。

　　那小二見狀嗤笑了一聲，又不耐煩的看向那還在磕頭的一個中年男人，隨即一腳踢在他胸前。

　　“說了讓你滾，聽不明白話似的！”

　　中年男子的身體在地上摩擦，眾人不敢硬接，連忙都退開，直到一雙手抵住他的后背，他才停下來。

　　眾人看過去，便見一個帶著面紗的女子剛從馬車上下來，頭上挽著一個發(fā)髻，插著一個木簪子，衣裳卻是精美，一身緋紅色長裙在這白皚皚的雪天里，格外亮眼。

　　抵住那中年男子的似乎是她身邊的侍衛(wèi)，她身邊的婢女連忙上前扶起那個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看了眼溫柚以及她身后的侍衛(wèi)，想來便是哪家的小姐，總之是他惹不起的。

　　他心下慌亂，連忙躬身道：“小人不小心沖撞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溫柚搖了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可受傷了？”

　　中年男子受寵若驚連忙道：“小人沒事。”

　　溫柚看了眼他頭上的傷，想著他剛才的話，便看向那還觀望著的藥鋪小二：“去取陳皮三十克，竹茹三十克，蠶沙三十克，給這位朋友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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