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做了個夢，夢見黑色沼澤把他吞了進去，淤泥漫過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睜眼就是星啟湖泊似的眼睛。星啟跨坐在他胸口，兩手撐著他頭兩邊的枕頭，發絲垂下來，落在他的脖子上，癢癢的。

        黎越眨了眨眼睛，“早啊……能不能先從我身上下去，你不是小貓咪了。”

        星啟歪了歪腦袋，然后垂下頭貼著黎越的臉蹭了蹭。

        “……”黎越緩緩呼出一口氣，兩個手環過星啟上半身，順力一翻，把他抱了下去。

        蟲族的被子很軟，像是溫暖的巢。被壓倒在床上，星啟先是愣了愣，然后四肢僵硬，臉上浮上一層薄紅。

        黎越一看這情況就知道星啟對他的動作發生了什么誤會，“不是，我沒那個意思……唉。”

        他翻身下床，整理好衣服，回頭卻看見在床上的星啟失落地低著頭，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從那天之后，黎越就清楚，現在的星啟還沒徹底恢復，大抵不過是靈氣恢復了七七八八，能維持人形了。

        心智卻還是沒完全成熟。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想到小貓以前受過的苦，像現在這樣重新來過也不錯。

        就是沒有貓rua了。

        黎越摩挲了下星啟的發絲，那雙眼睛就重新煥發了生機，卻依然端著。見黎越打算出門才從床上蹦下來，蹭到黎越身邊。

        第五星已經待不下去了，黎越帶著他的隊伍回了主星。

        在星啟突然出現化解掉炸彈之后，飛行機甲和其他戰斗機甲就突然收到什么命令似的，統統開始撤退。

        黎越再想起去防空洞的時候已經晚了。

        空棺被強行挪開，底下是一個凹槽，像是原本放了什么東西，又被取出來了。

        調虎離山，聲東擊西。

        黎越摩挲著營養液的包裝，然后撕開，遞給星啟。

        主星其實是第二星，是帝國和聯邦結盟對抗的地方。

        星啟接過來，先是用鼻子聞了聞，接著開始用牙齒在包裝袋上打洞，一捏，撒了一手。

        “笨蛋。”黎越無奈地接過來，提溜著一角，給星啟喝了。

        星啟就著黎越的手咕嘟咕嘟喝了半袋子，臨了還舔了他一口。

        “哎喲，我來的不巧了。”怪腔怪調的聲音，黎越的門被不禮貌地拉開，來了個一頭紅發的家伙。

        “知道還不趕緊滾出去。”黎越掃了一眼丁九瑜，收回自己的手。

        丁九瑜已經變成人形了，沒什么可隱瞞的，索性就在主星買了套衣服——刷的黎越的卡。

        星啟臉色不佳，在他的意識里，這屬于是被別的動物侵犯了領地，所以顯得格外焦躁。

        “……我前幾天還被你抱著尾巴啃呢，你還沖我不樂意。”丁九瑜語氣怨念，動作卻麻溜地退了幾步，退到門外，往里面探：

        “沒良心的小貓兒！”

        見入侵者乖乖退了出去，星啟這才放心地把心思放在營養液上。

        學著黎越的動作，星啟自顧自的喝剩下的半袋。

        “來找我干嘛，不是讓謝汀帶你出去玩了嗎？”黎越拿了張濕巾，擦了擦手，又開始擦星啟咬漏的那些液體。

        “別提啦，謝汀剛出門就被喊走了，”丁九瑜委屈極了，“害得我也得乖乖回來……”

        “嗯嗯，是很過分。”黎越敷衍說道。

        關于丁九瑜和星啟的身份問題，黎越還沒想好怎么說。

        畢竟大家都見過丁九瑜的真身，再說什么也很難說服人了。

        星啟還好，雖然說在大家面前表演了一波大變活人，但總算沒被發現本體。

        蟲族是沒見過這種動物的，更沒見過修真者，解釋起來很難。

        好在丁九瑜剛暴露在大眾視野里，就是幫了黎越忙，好一頓解釋才讓白上將相信丁九瑜對他們沒有惡意，也特許了丁九瑜這個“在第六星作亂的紅毛怪物”在管制下自由活動。

        本來說要派去第五星的醫生也因此不用去了，直接就住在黎越這邊。

        “先說好，我們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要是把我送去給那些蟲玩弄，我就……跟他們說你也是跟我一起來的。”丁九瑜威脅道。

        感受到丁九瑜的語氣不佳，星啟又開啟了自動防御模式，營養液也不喝了，直勾勾地看著掩在門后的丁九瑜，面無表情地伸手，淺白色的靈氣纏繞上他修長的手指。

        “隨便啊，反正我現在也是蟲。”黎越指了指自己背后，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丁九瑜看了眼囂張跋扈的黎越，又看了眼助紂為虐的星啟，“你倆真是一丘之貉，不稀得搭理你倆。”

        門前沒人了，星啟輕飄飄地看了黎越一眼，下巴努了努，亮晶晶的眼神里帶著驕傲。

        大概在他心里，這屬于是他排除了危險，趕走了入侵者。

        黎越啞然失笑，摸了摸他頭頂。

        -

        黎越帶著星啟出門，剛化形的小貓對什么都好奇，這兒看看那兒看看。

        其實沒出去多遠，充其量只能算是在主星基地里轉了一圈。

        遇到的蟲兵都友好地向黎越打招呼，然后眼神不經意間擦過星啟，帶著點探究和忌憚。

        ……是該忌憚的，畢竟一個能一只手化解掉飛行機甲的炮彈的，是應該忌憚。

        不過小貓也不在乎，在貓咪的簡單思維里，別人的這種忌憚是理所應當的。

        星啟緊緊跟在黎越身后，一只手緊緊拉著黎越衣角，生怕跟丟了似的。同時又跟巡視自己的領地一樣，審視著每一個打量他的人。

        黎越倒也不是閑逛，是往著基地醫療部走的。

        上面催了好幾次他做身體檢查，他一拖再拖，以離得遠懶得來為借口。原本安排著去第五星的醫生也不用去了，直接在主星醫療部等著他。

        幾次都差點被精神風暴影響，這次面對星盜突襲，甚至不敢使用自己的機甲，讓丁九瑜代勞。

        黎越嘆了口氣。轉身吩咐星啟原地待著，然后插著兜，慢悠悠地走了進去。

        醫療室是一個透明的玻璃圍起來的封閉空間，星啟整個身子貼在玻璃上，目不轉睛地盯著里面的黎越，黎越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醫生坐在桌前，戴了個黑框眼鏡，氣質儒雅，但打第一眼看上去，就給黎越一種不是很舒服的感覺，有一種，粘膩濕滑的感觸。

        “心里不舒服是嗎？”醫生倒是先彎了彎嘴角，向黎越伸出了手，“黎上將，幸會。我叫池南川，本體是水蛭，很多蟲看到我都會下意識回避。”

        見池南川這么落落大方地介紹了自己的事，黎越當即也伸出手，與池南川淺淺交握了下。

        “坐。”池南川用手示意了下他面前的座位。

        黎越看了一眼玻璃外的星啟，對方眨了眨眼睛，視線沒離開他半步。

        他拉開凳子坐了下去。

        “黎上將是……精神風暴是嗎？”池南川翻閱了下手里的記錄，“一般雄蟲都有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按理說就算是黎上將精神力sss級，只要有一個匹配度高一點的雌蟲引導，也不該讓問題變得像現在這樣嚴重。”

        “……”黎越一動不動，半響，他才開口道：‘我不需要雌蟲。’

        “很顯然目前的結果是，你的精神損傷已經很嚴重了。”池南川直視了黎越一會兒，目光看向外面的星啟，“是因為他嗎？”

        黎越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星啟不知道池南川為什么突然看向自己，但立刻回看了過去。

        “……”池南川收回目光，取下眼鏡，輕輕擦拭著鏡片，“一個能徒手炮彈隕滅的……蟲？”他語氣中帶了一份不確定。

        黎越看了池南川一眼，池南川摘下眼鏡的氣質好像變了，變得凌厲而又有攻擊性。

        “他的本體是什么？”池南川問。

        “e……”黎越回想起星啟白色的發絲，挑了挑眉，慢吞吞回答道：“蛾子……”末了，他點了點頭，肯定地重復了一遍，“對，蛾子，白蛾。”

        “黎上將，”池南川又看了一眼星啟一眼，遲疑又為難道：“我知道這讓你很難接受，但是，雄蟲和雄蟲，目前根據聯盟的法案，是不能在一起的。”

        雄蟲和雄蟲。

        黎越把這話放在嘴里又過了一遍，星啟看起來確實不像蟲族雌蟲那樣肌肉壯碩，但是居然被認作了雄蟲。

        “我的建議，還是盡快找一個匹配度高的雌蟲疏導，”池南川敲了敲桌子，強調道：

        “雄蟲在社會上的稀有程度想來黎上將也知道，如果黎上將不是現在這個位置，早就被聯盟強制匹配雌君了。……更何況，和別的相比，更寶貴的是黎上將你的性命，不是嗎？”

        這話說的直白又不客氣。黎越的精神損傷問題確實很嚴重，甚至威脅到他的生死。

        “我再冒昧的問一句，”池南川重新戴上眼鏡，“黎上將的發情期之前都是怎么度過的？”

        “抑制劑，成功蟲蟲的選擇。”黎越兩手交叉，半闔著雙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池醫生這么喜歡問東問西，不如再給我開點抑制劑？”

        黎越伸手，做了個彎曲手指的動作，注視著池南川一動不動。

        “……行。”池南川應下，“那我們先去診療室做個檢查……”

        話音未落，就聽見外面一陣喧嘩，黎越立刻回頭望向外面，卻見星啟扯著白向遇的手腕不放。

        黎越抿了抿唇，先沖了出去。

        池南川慢悠悠站起來，收拾好檢查需要帶的東西，出去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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