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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嫉恨哪有這實用?


申無庸……

        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薄薄的皮質名片盒,從里面抽出一張來遞給唐子末,然后看看董繼遠的墓碑,“是老董的同事,前同事。”

        名片設計和內容都很簡潔,是本城赫赫有名的老字號文物商店的特聘店長和專家。唐子末再次抬頭打探他,恩,像生意人,又沒丟掉文化人慣有的儀態,穿著也很符合人們對這個行業所想象的樣子。

        她收下名片,調侃了一句。

        “是申老板。”

        “混口飯吃,就主要做點青銅和玉器的鑒別。文物商店里這個品類不大,加上也有科學儀器的協助,平常事兒不多,我都當閑職來瞎做做。”申無庸謙虛地自我介紹完,又自嘲地笑了笑,“要是有老董在,哪輪得上我,他才是青銅和玉器的頂級專家。”

        “這個我信。但我在這方面就差得很遠。”

        “不懂,慢慢學就成了。”

        唐子末看到墓碑前已經放好點燃的香煙,心照不宣,將自己帶來的也放到旁邊,再把白菊擱置好,回頭跟申無庸并排站到一起,面對著墓碑沉默不語。

        見唐子末這么淡定,申無庸倒是有些意外,偷偷用余光打量她。

        身材細長,薄衛衣加淺藍色牛仔褲,衣服在她身上有些松垮;看她的后腦勺,頭發比普通男生的略長一點,修剪得飽滿流暢,看著頗有幾分飛揚灑脫,可是……又覺得她渾身散發著愁結的氣質。

        “你不問我點什么嗎?”

        “過會兒問。”

        “那好……”申無庸苦笑。不知是什么心情驅駛,他突然脫口而出問她,“你抽煙嗎?”

        問完當即后悔,人家畢竟是個姑娘,怎么可以問這種大老爺們的問題。

        他開始有點擔心對方會生氣,不料唐子末卻樂了,側過臉來朝他眨了眨眼,“我不抽煙,但不是不喜歡,是怕上癮了去古木建筑這些地方造成安全隱患。”說著做恍然大悟狀,“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在其他地方倒是可以試試。”

        申無庸哭笑不得,這姑娘個性還真有點豪氣。他說:“老董也是這樣,成天糾結吸煙還是戒煙,但他煙癮大,根本戒不了……”

        “你和我爸是好朋友吧?”

        “這個……”申無庸瞬間語噎,不知該怎么回答。

        是好朋友嗎?顯然不是,可能連好同事都算不上,他們的關系太一言難盡了。想到這里,他輕嘆一聲,“我配不上吧。”

        “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呃,算是,但不嚴重……”申無庸越來越慌亂,越想圓越無法自圓其說,“明知他在坑里,卻不敢為他證清白。但我沒有主動參與……當然,這也沒什么分別……”

        “那,是我現在這個爸的朋友?”

        “也不是。和唐四歐二十來年沒見了。”

        “二十來年沒見還記得他的名字,”唐子末更有了興趣,調侃道,“他一定是欠你很多債。”

        申無庸哭笑不得,嘆氣。

        這事說來話長啊,誰是誰的債主很難講清呢!

        他苦哈哈著一張臉,心想才見面幾分鐘,就被這個后輩噎得亂了手腳,現在的年輕人說話真是直接啊!可關于舊事,他是真的不知該怎么說起,有些遠,有些亂,有些不敢正視自己做過的事。

        “唐四歐倒沒欠我什么,但我欠老董的……”

        唐子末睜大眼睛等待他后面的答案。

        “咳,不提了。”他說不下去。

        “那我說說我爸的事。”唐子末正面對著董繼遠的墓碑,一字一句地說,“大概十年前,隔壁惲中縣有一個古村落,有六處建筑被列為不可移動文物,可還是被拆了建文化基地,只留下兩處。當時責任追下來,我爸不知道怎么就被牽扯上了,差點被送進去。”

        一說起這些回憶,唐子末便收不住話,“后來被證明他與此事無關,可很快又被人說和一個縣級博物館的館長走得近,說他可能私下扣壓和販賣文物,又差點被判。”

        申無庸一只手下意識地撫了撫心口。

        “類似的事在他身上好多次,他不管是跟人硬著來,還是僅僅呼吁了幾聲,或者就只做做鑒定,更或者就什么都沒做,都有數不清的人詆毀他。就連去趟寶化村,車胎都能被人扎壞兩個,慢慢漏氣,直到上了國道,速度一上來爆胎差點出大事故……”唐子末笑盈盈地覷向申無庸,問,“您說,他為什么這么招人恨呢?”

        她這時已想起“申無庸”這個名字,比較模糊,但一定在哪兒見過。

        風雅的中年男人心被重重地捶了一拳,不,是正翻江倒海的腸道又遭遇了重擊,身體開始不舒服,他之前所擺的姿態、氣度應風披靡。

        想他也是見過風浪的人,可這些難堪的往事迎面而來,他還是有點受不住。

        唐子末說的這些舊事他自然都知道,有一些事他也在故事中。可從一個后輩、還是老董生前并沒有什么往來的女兒口中說出來,他還是吃驚的。

        “這……都是老董告訴你的?”

        “不是。他從沒和我發過牢騷。”

        “那你是……”

        “他是非那么多,想不知道都難。”唐子末神情黯淡了一下,又看看申無庸,“但我至少懂得去分辯,就比很多人強吧?”

        話音甫落,不待對方回應,她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積壓了多年的心事突然打開一道口子,就像漲滿空氣的氣球開始泄氣一樣,心松馳了許多。沒想到頭一個能坦然說出這些的竟是個陌生人,還是一個不那么可愛的陌生人。

        “我以前太糊涂了。我這人,沒什么主見。”

        申無庸沮喪地說完這一句,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上的汗,一頭熱汗被平云山上涼爽的風吹了個激靈,他的心情也漸漸松馳下來。

        他突然釋懷地微笑,再看唐子末,已不敢把她當成普通后輩對待。這么咄咄逼人的話,她卻說得那么從容,不知這些心事在她心里經過多少次咀嚼和翻滾,早已成為日常的骨血。

        “子末,那你應該早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唐家的?”

        “差不多都知道。”

        “你恨唐四歐嗎?”

        “沒那么激烈的情緒。很多時候,我只是覺得他荒唐。”

        “那你對老董……”申無庸忍不住好奇心,“按理說,你們父女這么多年沒見,并沒有什么相處的感情。當然,我知道血濃于水,可人都是不養不親,你怎么會對老董這么……對不起,我問得有點沒情沒義。老董一直放不下你,為此抑郁了半輩子,父女之間彼此牽掛,也沒什么可懷疑的,我不該這么問。”

        可唐子末卻很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她想了想,說:“我爸算是我的偶像?”

        “喔?”申無庸有些意外,“怎么講?”

        “我一直敬佩這樣的人,他很難得,不是嗎?”唐子末的眼里多了一點溫柔,“這人還是我爸,更覺得與有榮焉。”

        她一直覺得自己和父親志向相似,可現在,她不敢保證她的熱情會燃燒多久了。想起這幾天遇到的壓力,她內心不是沒有動搖過,也常常沒有信心。

        因此她更佩服他,很多時候還希望他活著,這樣就可以找他商量、拿主意;但如果他活著,他們估計也沒有相見的理由,還有唐四歐夫妻也會傷心。

        造化弄人。

        申無庸聽了,不知為什么露出十分羨慕的神情來,吃不準那是嫉妒還是什么,嘴癟了一下,“哼!我家姑娘要是這么崇拜我,我死也瞑目了!”

        申無庸和唐子末在董繼遠的墓前坐了很久,聊了很多舊事,直到申無庸說他的腸胃都要受不了了,兩人才從冰涼的大理石臺子上坐起身。

        “這大理石太涼了吧?”

        “上了年紀,腸胃也越來越脆弱嘍!”

        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其實就是快被冰得拉肚子了,話還有,但屁股不允許,他起身后也無法顧及斯文優雅,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折疊手杖,四處尋找有衛生間標志的指示牌。等他離開后,唐子末在墓前又站了一會兒才轉身下山,心中豁然開朗。

        她想起自己每次從這里回去,心情都能平靜很多。在這個生與死的交界處,她表面是來向父親尋求答案,現在看來,她是在這里完成一場與自己的對話。

        云棲園外的停車場空曠寂廖,唐子末在那里又碰到了申無庸,對方去完洗手間,神態輕松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笑著打招呼。

        “你開老董的車來的啊?”申無庸其實是在那里等她,“我剛才想起來,想問你要不要我捎一程,但看來不需要了。”

        “確實不用。”

        “子末,盡管有點好為人師,可有些話還是想和你說。”申無庸指指平云山的森森山谷,“你看,有些東西會隨著時代有改進,有些東西就只是面兒上變了,本質沒變。二十幾年前他們能扎你爸的輪胎,就一定也能扎你的。”

        “我知道。”唐子末不是不怕,而是已經走了這條路,不能才碰上一點問題就回頭。她自嘲地開著玩笑,“說不定直接來扎我呢!”心中其實在發抖。

        怎么可能不怕?

        “對此,我還真沒什么更好的建議給你了,反正這路不太平。”申無庸搖搖頭,無奈感慨,“你們還真是親父女。”

        唐子末舒心地笑了,就當他是在夸她吧。

        申無庸百感交集。長輩種因,晚輩吃果,歷史還要重復一遍,真是宿命。他把唐子末的qq、微信都加上,再提醒她,一定要把他名片上的電話都輸進手機里,并承諾,“有什么事盡管找我。”

        “有事真的可以找你幫忙?”

        “真的。也在這行虛度了幾十年,人脈還是有一點。”申無庸肯定地答應了她,輕嘆道,“只是希望你、還有迎春都別再嫉恨我。”

        “嫉恨哪有這實用?”

        唐子末晃晃手中的名片,將上面的信息再仔細看一遍,“我只是想把眼前的事做好,沒有閑功夫去‘王子復仇’。當然,如果有人因此而得到教訓,我也很樂意。”

        說完,她笑著感謝了他,轉身上了自己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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