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神女怨(五)
已經三更天了,殘缺的月孤零零地懸掛上空,天色黢黑一片,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夜里的村子比白天更加詭異,唯一的光源處就是那顆老槐樹后的神壇處。
“神女山上有神女,佑我沂澤降天雨;金礦土,銀埂間,玉器寶石甕中來……”
音調古怪的童謠愈來愈清晰,凄厲尖銳,夾雜著幾聲歡喜的獰笑,就像是一條毒蛇順著你的小腿爬上來一般,冰冷的身軀貼著你緩緩磨牙。
宋舟舟后退一步,幾乎是要立刻躲進屋子里,只是那間屋子早就不知所蹤了。周圍的場景變成了神女山的模樣,敲鑼打鼓聲愈來愈近,她隱隱可以看到那些身穿黑袍的人,舉著火把,行動緩慢。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愣神間腳步已經定住了,眼淚糊的滿臉都是,宋舟舟本能地顫栗,看著那些人離她越來越近。
景色又一變,腳下的土地成了無盡的血海,沼澤一樣,吞沒她的身軀,腥臭的血涌進她的口鼻,令人作嘔。
宋舟舟眉心的朱砂痣閃了閃,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眼皮也越來越重,恍惚間她聽見一道溫和的聲音,半是嘆息半是無奈。
“還是那么傻。”
她張不開嘴,閉上眼睛沉入了血海中。
頃刻間,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沈珩站在門外,玩弄著手里的梨花簪,眼中的笑意逐漸褪去,只是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愉悅,他不予理會這莫名的情緒,只當是以為沒有做成人皮燈籠的遺憾。
寂寥的風,蒼茫的雪,歸路人沒有歸路。
宋舟舟的腦子一片漿糊,四肢像被灌了鉛一樣,動彈不了。她努力想睜開眼睛,耳邊卻反復回響著那尖銳的獰笑。
“少爺,葛小翠該不會死了吧?”
被叫做少爺的人嫌棄地皺皺眉,臉上的橫肉抖了抖,當胸一踹將她翻了個面,啐一口唾沫:“別裝了,給老子爬起來,丑八怪!”
丑八怪?別是又破相了。
不對,為什么是又?
舟舟的眼睛努力扯開一條縫,還未完全看清狀況就被撲面而來的雪球砸了臉。
他媽的,哪個傻逼?
許是看人還有氣,那些孩子們對她打罵了一會也就散去了,宋舟舟猛地噴出一口血,將整張臉都埋進了雪里。
“這是又不記得了?你還好嗎?”
一道清風明月似的聲音傳來,溫潤如玉,比剛剛那個公鴨嗓好聽千倍萬倍。
舟舟累得很,實在沒有力氣思考當前的情況。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就算被大野狼叼走了她都不會動彈一下了。
那聲音笑了笑,“沒有大野狼。”
舟舟終于從地上爬起來,四處望了望,并沒有看到來人。她喘著粗氣靠在一棵樹上,眼神有些迷茫:“你在哪?”
“我……我是魂體,你看不見我的。”
鬼魂?
舟舟瞇著眼睛四處瞟,雙手在空氣中亂甩,“那我剛剛打到你了嗎?”
那聲音低笑,“沒有,我在你的體內。”
好一會,舟舟才反應過來,篤定道:“我被鬼上身了。”
他來了興趣,說道:“我以為你會喊我系統的,雖然智商降低了,但接受度總算上來了。”
“跟智商沒有關系,我對你應該很依賴才對。”宋舟舟吃了一口雪,含糊不清:“因為我聽見過你喊我的名字,阿錦。”
她又問:“你叫系統?為什么有這么奇怪的名字?”
宋舟舟現在的腦子委實不靈光,智商值再降一點就成傻子了。她如今又被拽入氓之冢后被迫承接了人物卡葛小翠的記憶,承接失敗后原本的記憶錯亂,竟把所有的東西都忘了。
之后還不知道她的記憶會不會全回來,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任務者失去記憶后該如何走出去。
他開口:“喚我靈均就好。”
宋舟舟沒有聽他說話,只是覺得肚子里空得很,一味地吃手里的雪。直到打了個飽隔,她才趴在冰面上照了照。
約莫十三四的年紀,還未長開的臉略顯稚嫩,眉心還一個不明顯的小紅點,像是血痂。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用手摳了摳,半天沒摳下來,舟舟恍然,感情是顆痣啊。
她摸了摸頭上的發帶,又順下去拍了拍平坦的胸膛,面部表情逐漸扭曲。
是、是個少年?!
宋舟舟那歪了的丸子頭跟著她的身子一晃一晃的,“我,我是男的?”
不對,我不應該是男的啊!
那聲音吸了口氣,“舟舟,你是有任務的。”
“不去。”宋舟舟下意識拒絕,不悅地打斷他:“還有,我叫阿錦!什么粥粥菜菜的。”
天亮之后,一切恢復正常,又與昨日無異。裴言楚率先進了喬霜的房間,見人正端坐在桌前,他送了口氣。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符紙,咬破指間在上面畫了幾筆,擔憂道:“我替你破了傀術,今晚和他們好好待著。”
喬霜搖頭,語氣堅決:“昨晚已經去了神女山,就差一點了,只要今晚由我扮作神女,待祭祀時便可引出任務者,結束副本了。”
半晌,裴言楚輕輕嘆了口氣,“也罷,萬事有我。”
他取下自己的發冠,將它變成一個銀鐲戴在喬霜的手腕,不容置疑道:“金冠可護你無虞,不許拒絕。”
任務者的發簪和發冠是他們與萬青山的聯系,等級越高著所獲得的力量就越多,在危險來臨的時候可為任務者擋致命一擊。
喬霜剛要拒絕就被打斷:“好了,總要保護好你的,先去找阿珩他們吧。”
裴言楚從儲物袋里拿出幾塊糕點,放在桌子上。找了半圈,卻絲毫不見二人的身影,他皺皺眉,方欲說話就看見房頂上的少年一躍而下。
“小心別摔了。”裴言楚招呼他過來,又問:“怎么不見阿錦呢?”
“不知道。”沈珩挑了一塊糕點遞給湊喬霜,嘴里噙著笑,墨色的眸子看都不看他一眼,隱隱藏著不屑和嫌惡。
不只是裴言楚,就連喬霜也收起臉上的笑,對他詢問道:“阿珩,你是說宋姑娘不見了?”
“我可沒說這話,”沈珩撇嘴,有些委屈:“也有可能是跑去玩了,師姐,你兇我做什么。”
裴言楚卻注意到了他頭上的簪子,心尖一突:“阿錦的簪子?”
“是宋姐姐給我的啊。”他回頭,眼睛彎成一個月牙狀,笑的得意開懷。
不知為何裴言楚心里有個不好的預感,“她經驗少不知道這簪子的作用,可你應該知道。阿錦初入副本,萬一遇到了危險……”他拽住沈珩,未說完的話就被堵在了那雙充滿嘲弄的眼睛里,“那又如何?你連我師姐都保護不好還想著宋錦會不會遇到危險,真的擔心就自己去尋啊。”
不止裴言楚,就連喬霜也察覺出了沈珩的不對勁,她壓下心底的猜疑,從身后揪了揪裴言楚的袖子,用傳音符說:“精神值有問題。”
“阿珩,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宋姑娘出事了?”
白色的身影擋在了他面前,柔聲寬慰,輕輕揉了揉他的頭,面色擔憂。沈珩望著眼前的女子驀地回神,眼神澄澈,聲音有些蔫:“師姐,我真的不知道嘛。”
喬霜幾乎是確定了心里的猜想,沖裴言楚搖了搖頭,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嗯,阿珩吃點東西吧。”
溫暖的陽光照在人的身上不免有些愜意,宋舟舟將頭發散開,躺在冰面上雙腿一蹬就滑出去老遠,杏色的發帶被她綁在手腕上在空中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我就說自己怎么可能是男孩子嘛!”
“我好像感覺不到疼,這樣挺好的,我最怕疼了。”
“還有你說的任務,什么任務啊?什么穿越,我要是不完成又怎么樣,現在這樣不挺好的,誰要是再敢來打我,他就完了!”
“靈均靈均,還是這個名字好聽。你為什么不說話了啊?”
“…………”
少女嘰嘰喳喳個沒完,清脆的聲音在整個山谷回響。只是這副模樣實在不敢恭維,遠遠的看去就像一具尸體,身上干涸的血漬經過冰面一潤又拖出幾道長痕,讓人不禁毛骨悚然。
“少爺,葛小翠該不會瘋了吧,大冷天的躺在冰上干什么?她一個人嘀咕什么呢?”
被叫做少爺的人面目猙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丟過去,嫌惡道:“瘋了更好,瘋子才好玩。”
石頭扔的不準,正好蹭著宋舟舟的衣角過去在冰面上蹦了蹦。她直起身來轉轉脖子,向那幾個人的方向走去,然后撈起一塊更大的石頭狠狠砸過去。
一聲尖叫,正中那胖子的臉。
“死胖子,還敢來欺負我!”
她猛地撲上去與幾個人扭打在一起,抓的,咬的,踹的,拾起地上的石塊就往人臉上砸。幾個人都被她這不要命的打法弄得心頭一震,“死,死瘋子,葛小翠真瘋了!”
“我就是瘋了,誰叫你們整日里欺負我!”宋舟舟像是在撒氣,只覺得滿心的委屈無處發泄,什么任務,什么穿越。
偏偏自己什么都不記得,一睜眼就要挨打,這是什么道理。
宋舟舟滿臉是血,嘴里還叼著一個人的肉,她狠狠往地上一吐,“再來招惹我,就弄死你們!”
幾個人屁滾尿流的拖著胖子就走了,宋舟舟又回到冰面,望著天空良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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