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薇沉沉睡過去了一日一夜，興許是體內的靈力起了作用，酒力消化的比常人快了許多。

        她睜開眼時頭腦還有些昏沉，正好對上了鬼蜘蛛有些復雜的眼神。

        霧貍村的日夜顛倒，她反應了一會兒后才揉了揉腦袋坐起身，嗓子有些干啞地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端賀。”

        半妖看著她宿醉后病殃殃的樣子，嗤笑了一聲，隨手給她倒了杯水遞了過來。

        “膽子到是大的很，不認識的東西也敢吃。”

        “我只是不小心中招了而已。”

        戈薇有些不滿地看向他，一人一妖對視了一會兒后，她有些心虛地接過來水杯，小口小口喝了起來，醉酒時的片段逐漸在腦海里復蘇，她覺得自己很長一段時間沒法面對奈落了。

        醉酒誤事啊。

        “豬妖都沒有你能睡。”鬼蜘蛛看著她喝完水后，神色微冷地坐在一旁，“祭典還有兩日才會開始，少做點蠢事。”

        半妖帶著諷刺地話語透露出了別扭的關心，戈薇看了他一眼，有些好笑。

        “我知道了，接下來我吃什么東西一定都先問過你行了吧。”

        戈薇眼中的笑意讓鬼蜘蛛一時有些語塞，他本來已經準備好了諷刺她的回應，如今憋在口中，不上不下的，他只好冷哼了一聲。

        “早飯我叫他們送來了，你去洗漱吧。”

        戈薇理了理有些凌亂地衣服，下床踩著鞋子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向了屏風后梳洗的地方。

        這幾天下來，她好像越來越適應這里的生活了，也越發思念現代生活的方便快捷了。

        屏風后小姑娘梳洗的身影不時晃動，鬼蜘蛛看著屏風透出的毫無防備地身影，眼神暗沉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醉酒時的話，他也聽到了，比起奈落的莫名的慌亂，他平靜了許多。

        人類之心的主導權在他，奈落雖然擁有身體的主導權，但排斥情感的他，把一切都歸結于了怨妖的占有欲和偏執。

        或者說，現在的奈落根本無法理解“愛”這種情感。

        他看著情緒不穩的奈落只覺得可笑。

        但，他并不覺得戈薇對他們是什么男女之間的喜歡，她看向他們時的目光太純凈了，所有的慌亂和羞赧不過是一時之間。

        這個人類，愚蠢地只是把他們當做朋友。

        他們之間，只有他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洗完了，早飯是什么啊。”戈薇一邊拿布巾擦著臉一邊走了出來，他們來的時候沒有拿行李，她只有身上這套睡覺過后變得有些皺巴巴的衣服。

        不大在意地把袖子卷了起來，戈薇熟練地給自己挽了個丸子頭，用的還是之前的簪子。雖然她更喜歡披著頭發，但是吃飯的時候長頭發還是有些麻煩。

        看到桌子上的煎魚和烤飯團后戈薇一瞬間有些無語，因為是貓咪的村落所以飯菜都是各種各樣的魚和海鮮嗎。

        她拿起一個飯團咬了一口，果不其然，魚肉餡的。

        嚼著不知道是什么種類的魚肉，戈薇發現鬼蜘蛛一直在看著她吃飯，自己卻絲毫沒有動筷的打算。她想了想好心遞過去了一塊飯團。

        “你不吃嗎？味道還可以的。”

        他們應該是需要進食的吧？戈薇的思緒有些飄散，她隱約想起，之前確實沒怎么看到過奈落在她面前吃飯。

        “我不需要進食。”鬼蜘蛛坐在一旁，身姿端正，指尖掐著一顆小小的珠子，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戈薇遞過來的飯團。

        “不吃就算了。”戈薇收打算收回手，卻沒想到半妖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著她的手靠近咬了一口飯團，靠近的一瞬她甚至能清楚地聞到他身上的熏香。

        鬼蜘蛛充滿侵略感的眼神讓戈薇怔愣了一下。

        “味道不怎么樣。”鬼蜘蛛咽下口中的飯團后，看著戈薇手中剩下的飯團，沒了繼續吃下去的打算。

        短暫的驚艷過后，戈薇看著手中被咬掉一口的飯團，不滿地看向眼中帶著莫名情緒的半妖。

        “你都咬過了，我還怎么吃，快點吃完它。”

        “你在命令我”鬼蜘蛛輕嗤了一聲，眼神意味不明。

        半妖有些陰陽怪氣地語調讓戈薇有些生氣卻又不好發作，把飯團硬是塞到了他手中“你怎么又這個樣子了。”

        半妖難不成真的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端賀這算什么更年期

        算一算年齡好像也是到歲數了。

        戈薇在心底使勁打了寫著鬼蜘蛛名字的小人一拳后，心情才好了些。……

        她忍住了懟他的沖動，狐疑地看著莫名心情不好的半妖。

        “誰又惹你生氣了？”

        鬼蜘蛛面上露出幾分嘲諷，猩紅色的眼中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怎么奈落一個還不夠你關心的”

        又是這種語氣戈薇挑了下眉“這又和奈落有什么關系，你們妖怪是有更年期嗎？”

        說著她數著手指算了起來，“不算人類時期的話，你們現在也有五十歲了吧？確實是快要變成老爺爺的年齡了呢。”戈薇看了一眼身前因為她的話徹底黑了臉的鬼蜘蛛，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你果然很在意這一點，不過妖怪的話，不是可以活很久嗎？就算年紀大點也無所謂吧。”

        鬼蜘蛛看著面前笑的開懷的小姑娘，他冷哼了一聲，猩紅的眼眸中帶著一分不易察覺的縱容“我看你還是太閑了。”

        “快點吃飯。”

        戈薇有些意外他的反應，她咬著飯團，有些無聊地透過窗戶看著樓下搬運貨物的貍花貓們。“反正我們也要在這里待一天，你就陪我聊一會兒天嘛。”

        “這次過后我就要回家了，你應該很久不會見到我了。”

        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神情有些悵然，不知道爸爸媽媽會不會很著急啊，算起來已經到了開學的日子了。

        戈薇無心的話讓鬼蜘蛛眼神暗了下，蒼白的手指間，一直把玩的竹筷不知何時斷成了兩截。

        “你想聊什么？”

        半妖的語氣依舊帶著些許冷意，戈薇卻渾然不在意，她看著面前的端賀，一時之間心中有些感慨，他們兩個居然也會有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聊天的機會。

        是什么時候開始，端賀對她的態度改變了呢？

        以往的一切就好像夢一般，對著一點點顯露出真實一面的奈落和端賀，戈薇有種說不出的情緒縈繞在心間。

        “我想回家了，端賀。”戈薇看著面前的鬼蜘蛛，語氣有些低落“這里不是我的世界。”

        蝕骨井中那個猙獰陰森的聲音就好像潛伏在房間的角落中一般，黏膩的頭發纏繞在她的脖頸上，令人作嘔的觸感化作了她的夢魘。

        在森林中逃亡時的恐懼和慌亂一次又一次把她拖進了無助的深淵，有時在夜間驚醒后，她只能把自己包在被子里，來躲避那些想象中的窺探。

        “那個妖怪，總是會出現在我的夢里。”

        這是戈薇連奈落都未曾告知過的話，鬼蜘蛛看著面前突然對他露出了脆弱一面的小姑娘，想起了些什么，眼中閃過一抹陌生的情緒，他淡聲開口“怕什么，我不是在你身邊嗎。”

        “那種實力的雜碎，就算是你的靈力都可以輕松解決掉。”

        半妖有些生疏地想要說出安慰的話，但脫口而出的卻格外生硬。

        他伸出手，眼神微沉，用指尖抹去了戈薇眼角的紅意“怎么又要哭，不是討厭我嗎。”

        “這樣的眼淚，你應該留給奈落。”

        他一定會溫柔地注視著你，一點點安慰你的委屈，就算是那般殘忍狡猾的妖，也會把唯一的溫柔留給你。

        “我才沒有哭。”戈薇抿直了嘴，扭過頭，躲開了鬼蜘蛛的目光，藏起了發紅的眼角。

        “我很膽小吧，你想笑就笑吧。”

        鬼蜘蛛已經有些記不清上一次類似于恐懼的情感是何時出現在他身上了。

        他從出生起就是一個人，從未有過能夠依靠能夠信任的人。

        妓坊的女人說他是天生的壞種，他依然記得第一次殺人時心中那種激動興奮的感覺，而后便是長久的空洞。

        他沒辦法理解戈薇心中的這種恐懼，卻在看到她的神情后，心中莫名的壓抑。

        鬼蜘蛛沒有注意到的是，隨著戈薇的到來，他變得越來越像他的半身——奈落了。

        奈落糾結于情感時，他又何嘗不是在逐漸脫離那種扭曲的瘋癲。

        “別哭了，一會兒我帶你去逛這里的集市。”

        戈薇有些怔愣地看向了語聲有些沉郁的鬼蜘蛛，她其實并沒有哭，只是難得和他能夠平和的相處，心中積攢的情緒忍不住對著他說了出來。

        “真的可以嗎？我是人類，我們出去的話會給你惹上麻煩吧。”

        “就憑他們”鬼蜘蛛嗤笑了一聲，挑眉看向身前的小姑娘，俯下身，暗紅色的眼眸直直對著她“在你心里，我和他是有多弱”

        或許是見過太多半妖狼狽的時候，戈薇有時總覺得他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強大，那樣毫無顧忌。

        “這里畢竟是陌生的地方，我們還是別出去了吧，反正明晚就是祭典了。”

        鬼蜘蛛聽到小姑娘有些猶豫的話后，對著她帶著擔憂的眼神，唇角上揚。

        低沉悅耳的聲音擦過戈薇耳邊“你在擔心我。”

        戈薇避過了半妖帶著侵略感的眼神，神情自然“我們是同伴，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辦。我當然會擔心你了。”

        對待端賀，她越慌亂，他反而越來勁，戈薇忍著耳尖的紅意，鎮定地回看向半妖。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有多強大，但是還是小心點為好。”

        鬼蜘蛛看到強裝鎮定，耳尖卻已經紅透了的小姑娘并不點破，他拉開了些和戈薇之間的距離，果然看到她偷偷松了口氣。

        這般可愛的樣子讓半妖的眸色暗了又暗。

        他壓抑住了心間翻涌的占有欲，拿出了本是奈落準備好的東西，遞給了戈薇。

        “帶上它，就不會有人發現你的身份了。”

        戈薇接過半妖遞來的帶著白色絨毛的東西，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對手工制成的貓耳發箍，她有些好奇地碰了碰非常逼真的貓耳，不想耳朵竟然抖動了一下。

        “它怎么還會動”戈薇開口詢問時，鬼蜘蛛心知她又要有一堆問題給他，索性直接拿過發箍給小姑娘戴到了頭上。

        戴上后發箍消失不見，戈薇頭上只剩下了一對白色的貓耳，隨著主人的心情一起抖動，十分生動。

        戈薇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摸了摸頭頂，溫熱的貓耳就好像長在她身上一般，毛絨絨的，這種感覺很是奇妙。

        她有些驚喜地站起身，想也沒想就拉住了半妖的袖角“端賀你也會帶這個嗎？”

        說著戈薇眼神掃視起了半妖身側，果然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副黑色的貓耳。

        鬼蜘蛛順著她的眼神看到那副貓耳時，也是一怔，隨即在心中輕嘲道‘你倒是喜歡由著她。’

        與他共享了一部分視覺的奈落看著神情歡快的小姑娘，心中微軟，語聲微沉的開口‘保護好戈薇，別再嚇到她了。’

        兩人像是達成了什么共識一般，難得的沒有相互排斥，一同看向了拿著黑色貓耳走向他們身前的小姑娘。

        戈薇看著半妖俊美的容貌，之前關于狐妖的想象冷不丁又冒了出來。

        她在心底做了許多心里建設后，帶著期待的眼神，把貓耳遞向了半妖“端賀你也戴上這個好不好。”

        她本也沒抱太大期望，卻不想半妖在聽到她的請求后只是皺了皺眉，然后后微俯下身，讓她幫忙戴上。

        看到還有些發愣的小姑娘，鬼蜘蛛語聲微冷“快點幫我戴上。”

        “哦好！”戈薇有些手忙腳亂地幫他戴上了發箍，看到貓耳融合在半妖濃密的發絲間后，忍不住伸手幫他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

        一番動作下來反倒把鬼蜘蛛束好的馬尾給弄散了。

        察覺到變化后的鬼蜘蛛對上了戈薇有些心虛的眼神后，心中莫名有些好笑，他心知剛剛小姑娘趁亂摸了還幾次他頭頂的貓耳，束發的發帶就是那時松開的。

        半妖看著身前離得極近的小姑娘，眸色微深，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以作回報。

        捂住頭頂敢怒不敢言的小貓妖，讓他心情頗好。

        三兩下重新束好馬尾，黑色的貓耳配上他此刻冷峻的面容，到是真能唬住許多人。

        戈薇看到長著貓耳的半妖，眼神都有些發亮，只是礙于面前的是鬼蜘蛛，有些不敢求他讓自己多摸幾下耳朵。

        花費了一些時間整理好衣著的一人一妖，可算是走出了客居的大門。

        門口的三花貓正在給門前的影壁撒水，見了他們頭頂的貓耳后也沒什么反應，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就接著去做手頭的事情了。

        戈薇習慣性地牽著半妖的袖角，視線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走在他們身側的妖怪們。

        明晚就是祭典了，想要得到霧花的妖怪大多都提前了近半個月來此，今日更是聚集了許多遠方而來的妖怪。

        有些實力平庸的小妖怪，并不期許于靠霧花增長妖力，只是趁機來此擺攤，湊湊熱鬧。

        霧貍村的廣場上此時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容貌各異的妖怪走在其間。

        戈薇被鬼蜘蛛攬在身側護著避過了一位迎面走來的魚頭妖怪，彌漫的水汽讓一人一妖的衣物都多了些潮氣。

        看著對面在討價還價的只有半人高的貍貓，還有一側賣章魚燒的石頭怪，戈薇努力維持著平靜的神情，手卻不自覺地拉緊了鬼蜘蛛的袖角。

        察覺到她的緊張的半妖，低聲在她耳邊說道“別怕，他們不會發現的。”

        妖怪攤位的食物雖然很香，戈薇也依舊不敢嘗試，她跟在鬼蜘蛛身旁一起逛了許久，有什么不了解的半妖都會停下來給她解釋，慢慢地也就不再害怕了。

        走到最后，她已經能大著膽子在攤位前停下來，挑選貨品了。

        一人一妖出挑的容貌一路上吸引了不少視線，許多妖怪都暗暗猜測起來了兩人的關系。

        甚至還有小聲議論的。

        “這兩只貓妖是兄妹吧？哥哥，要不你去試試，我剛剛可看你盯著那位姑娘許久了，眼神一動不動的。”

        不遠處的一對狼妖兄弟，身穿白色的毛皮，站在一起看向戈薇與鬼蜘蛛。

        “阿炎，莫要胡說。”年長些的狼妖被戳破心思后，面上有些發紅，還是訓斥起來身旁的弟弟。

        “切，哥哥你就是口是心非，出來時阿娘說了你要是再找不到伴侶，就別想回族群了。”

        那小狼妖的聲音并未收斂，站在戈薇身側的鬼蜘蛛很容易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半妖俊美的面容一瞬陰郁了許多，冰冷的眼神正對上狼妖看來的視線，暗含警告。

        對上那雙充滿殺意的猩紅眼眸后，狼妖心中發顫，飛快地避過了視線，拉著不知死活的弟弟遠離了集市。

        這樣的占有欲，不是伴侶才怪吧！

        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戈薇，拿起了一個綴著鈴鐺的琥珀手鏈，有些新奇的搖了搖，她看向視線放在遠方的半妖，疑惑地開口道“怎么了，端賀”

        “無事，你接著挑吧。”鬼蜘蛛眼神轉回了身前的小姑娘，看到她手中拿著的琥珀手鏈后挑了眉，“喜歡這個”

        “多少錢？我們要了。”還不等戈薇回答，半妖利落地詢問了價格后就付了錢，等他們離開攤位時她手腕上就帶上了琥珀手鏈了。

        猶豫了一下后，戈薇還是和鬼蜘蛛說了聲謝謝。

        對上小姑娘有些靦腆的感謝，鬼蜘蛛唇角輕挑，“這是我送你的東西，戴上了就不許再摘下來。”

        不管怎樣，先把人綁住。

        “你怎么這么霸道。”戈薇有些不滿地看向了眼中帶著調笑的半妖，但心里也確實是喜歡這個手鏈，她想起了之前那次近乎告白的對話，臉上莫名有些發熱。

        端賀他，不會是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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