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公子的出現，完全沒有影響齊憐南和云舒的心情。

        戲樓掌柜見藺家公子來了，親自出來迎接，讓出一間樓上的雅間給他們倆，又呈上來好多點心果子。

        坐在樓下大堂的人，也忍不住一直抬頭看向樓上，不知是誰家的貴公子有如此雅興，帶著姑娘來看戲。

        鑼鼓聲響起，眾人將視線轉到臺上。

        戲子們踩著鼓點登場，咿咿呀呀唱出故事。

        齊憐南看的入迷，到最后見戲子唱出‘德不足以勝妖孽’的時候，又氣又怨，拿起手絹擦著眼淚。

        云舒在鼓點響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昏昏欲睡了，活脫脫睡了一場戲，最后聽見齊憐南的啜泣聲才算是醒過來。

        “怎么了齊妹妹，可是戲不好看？”

        齊憐南沒理他，自顧自擦著眼淚，憤憤的說了一句：“別理我，你們這些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云舒：“……？”

        表演結束，戲班子里的小小子捧了個笸籮上臺收賞錢。

        云舒見齊憐南哭的傷心，趕緊把自己荷包里的碎銀子都翻了出來。

        齊憐南一把抓起來就往臺上扔，別的觀眾頂多扔幾個銅板，見這銀子叮叮哐哐的砸上臺，一時間都有些咋舌。

        戲看完，眼淚也流了，銀子也砸了，齊憐南的心情才算舒坦些。

        記掛著霧山的事，云舒本想著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去，卻被齊憐南勸著回藺府。

        二人從樓上雅間下來，正想出門去，卻見樓下的客人也都堵在戲樓門口沒有出去，一群人熙熙攘攘，鬧哄哄的不知在說些什么。

        藺家小廝穿過門口的人群，在云舒耳邊低聲說道：“公子，那許家老三叫了府里的家兵來堵門了，說是受了奇恥大辱，在門口叫囂著讓公子出去。”

        云舒和齊憐南聽著聽著眉毛就皺了起來，原以為他有多大的本事，看來也不過如此。

        云舒冷笑兩聲：“我出去又如何？難不成他要當眾打我一頓？”

        齊憐南在一旁拽拽他的衣袖，提醒道：“我方才聽你說話，好像這許家也不是什么豪門，對你藺家又多有怨言，你切勿沖動，不要再眾人面前，壞了你爹娘的名聲。”

        云舒點點頭，隨后又說道：“但是他如此指名道姓的叫我，我若不出去，豈不是顯得我敢做不敢當？”

        齊憐南笑了笑：“你看他行事如此莽撞不計后果，你何必真與他爭出個誰對誰錯？重要的是這圍觀的眾人覺得誰對誰錯�！�

        云舒裝模做樣的摸了摸下巴，緩緩道：“齊妹妹說得有道理�！�

        隨后云舒叫來掌柜，叫掌柜去二樓包間，把里面正對著戲樓門口街市的窗戶打開。

        二人說話的時候，戲樓中的眾人也已經頻頻向他們側目過去了，也知道這位圓臉小公子就是藺家獨子，只是不知他身邊的少女是何身份。

        云舒帶著齊憐南上樓，臨上樓前，齊憐南不小心將手絹落在地上，她只得掀開帷帽去尋找。

        露出帷帽下一雙哭的通紅的眼睛，圍觀的人撿了手絹遞給她，她捻起手絹一角輕輕接過，服身行了個禮，帶著哭腔的說了句多謝。

        又引得公子們一陣驚呼。

        戲樓門口

        許三還在叫嚷著：“藺家公子，與我起了爭執，不由分說折斷我手腕，徽州境內，竟能容許世家公子如此放肆！我許家在徽州還算是有些名望，他藺云舒尚且如此待我，可想而他會如何對待尋常百姓！看來這藺家家風不正，竟教出這么個紈绔子弟！”

        云舒聽得惱怒，正想上窗口與他爭辯，卻被齊憐南抓住衣袖：“急什么，讓他接著說，多招點人過來才好呢�！�

        隨后又說：“你看我眼中淚痕還重嗎？”

        云舒喘了幾口氣，細細端詳著說：“好多了，若不細看，已經看不出原先哭過�！�

        “那可不行。”齊憐南喃喃道，她又拽著云舒過來坐下說道：“我見方才樓下唱戲的時候你都是睡著的，定是不知道這戲文講了什么，我再給你細細說一遍。”

        說罷，不等云舒反駁，就一字一句的講起了故事，說道最后又是聲淚俱下。

        云舒實在是不懂這故事里有什么好哭的地方，若是項大哥敢像戲文里的主角一樣拋棄齊妹妹，那他就……那他就高興壞了，馬上就叫娘去提親。

        他正走神著，卻見齊憐南倆眼睛又哭的跟桃兒一般，趕緊撿了手絹欲給她拭淚。

        齊憐南講完了故事，那許公子還在樓下叫嚷不停，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整條街道都擠得水泄不通。

        她推了推云舒，說道：“你現在去與他爭辯吧，記得說他要摘我帷帽的事情�！�

        云舒先是一愣，隨后了然一笑，推開窗戶大喝一聲：“沒想到許公子是這么個牙尖嘴利的，說了這么久，聽得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許公子確實喊得嗓子都要冒煙了，本想沖進去把人揪出來，但看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又怕落人口實，于是只能站著空喊。

        他見云舒終于露了面，心中狂喜，差點笑出聲來，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立場，趕緊正了正神色。

        舉起裹著層層紗布的手，說道：“藺公子斷了我的手，此事本該上報衙門，但顧及到你是藺家獨子，許是藺家夫婦自幼對你寵慣無度，才造就你今日的性子，我顧念你父母心情，今日不送你去官府，只要你誠心誠意的向我道個歉，我便不在追究�！�

        他說完這話，圍觀的群眾便紛紛議論道：“這許家公子真是通情達理啊。”

        “那藺家公子實在是在過狂妄，竟能掰斷人家的手指，要不是許公子寬和，就應該直接送他去衙門�！�

        云舒聞言笑了笑，心想，爹娘對自己寵慣無度？他想起自己在霧山學藝的那幾年，呵呵，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他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許公子真是長了一張慣會顛倒黑白是非的嘴，若是我不知許公子的本性，此時怕是也會和這周圍的許多人一樣，被你蒙蔽了！”

        許公子一時語塞，只見云舒接著說道：“今日我帶了一位遠房的表妹出來看戲，誰知在門口碰見了許公子，他見我表妹身段姣好，不由分說就要掀我表妹的帷帽，我抓住了他的手，他還仗著自己的家世，執意上前，我為了維護表妹，一時心急，手上用力才掰斷了他的手腕�！�

        周圍圍觀的人，一時間都議論紛紛，竟有此事？

        馬上就有之前在場的人出來說道：“我確實見了那藺公子帶了一少女和許家公子在門口起了爭執。”

        有人目睹，一下就坐實了云舒所言的可信度。

        許公子被他懟的啞口無言，最后漲紅了一張臉，大聲說道：“你！你信口雌黃！”

        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有的相信云舒有的相信許公子。

        齊憐南就是這時來到了窗前。

        “許公子真的忘了嗎，表哥怎么會拿女子清譽開玩笑。”

        她剛剛哭完，說話還帶著鼻音，更讓人覺得她好似弱柳扶風，脆弱可憐。

        下面圍觀的人群憤憤叫嚷著，讓她說說事情到底如何。

        齊憐南略一俯身，緩緩敘述起來：“我自幼在南方長大，父母親擔心我容貌惹來麻煩，所以我出門時必然帶著帷帽，來到徽州，見大家都是彬彬有禮，從沒有人強迫我摘下帷帽，誰知今日……”

        說道一半，她又扶著窗框嗚咽起來。

        “我與許公子素不相識，他卻上來就要掀我的帷帽，表哥為了護我才與他起了爭執，他還不斷威脅說自己是許家之子，在徽州家大業大，逼迫我屈從與他�！�

        話音剛落，一陣風吹過，帷帽輕輕掀起，露出一雙哭紅的眼睛，和梨花帶雨的美貌。

        樓下一陣沉默，過了幾秒，人群又紛紛叫嚷道：“那姑娘哭的如此傷心，說得定是實話！”

        “對！我看藺公子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若不是逼急了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許公子還好意思來這賊喊捉賊！叫了自己家兵來這堵人，實在是太過放肆！”

        許公子一時語塞，沒想到這倆人竟是如此伶牙俐齒的，又見輿論不在偏向自己，于是趕緊上了馬，悻悻離開。

        二人等著樓下的人都散了，才離開戲樓。

        晚上齊憐南和項星河講了此事，她甚少碰見這種樂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講的繪聲繪色，項星河卻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心疼不已。

        他叫店家送了兩個煮熟的雞蛋過來，讓齊憐南躺在他的腿上，拿雞蛋輕輕的給她滾著。

        “那許公子的臉色，活像是吃了蒼蠅一般，最后夾著尾巴跑了。”

        項星河笑笑說道：“解氣嗎？”

        齊憐南嘟嘟嘴：“不解氣，他要掀我帷帽的時候真的嚇到我了，幸好被云舒攔住了�！�

        項星河臉色一暗，手上動作一滯，隨后又恢復如常。

        第二天一早二人來到藺府，云舒興沖沖的過來說：“齊妹妹，你聽說了嗎，許公子今早一覺醒來變成了大光頭，在家里哭嚎了好一陣，今天早上他父母還來我家了，說要親自給你致歉，被我母親三言兩語敷衍過去了�！�

        大光頭？

        齊憐南有些不解，抬頭看看項星河，卻見他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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