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回旋曲(一)
外面的客廳,慶應如機器人般像羽生匯報著ana的事務,大概是冰協和政府賑災組織向ana施壓,讓他務必參加明天的表演滑。
我坐在房間的床上,電視機里放著關于日本地震和水災的新聞。身側的護士正在為我吹著剛剛洗好的頭發,小腹上的止疼泵已經撤去,身體只覺得輕飄飄的。
窗外斯京清晨的陽光,落在剛換上的白色綢緞質地的家居服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澤。
日野醫生例行為我進行身體檢查,在記錄的同時,讓護士換上新的抗抑郁點滴。
“我想…我不需要了。”我抬頭說道,心里冷冷的。既然選擇了直面,便不再需要這些。
“哦?”日野醫生的眼中滑過一絲遲疑,而后還是讓護士撤去了點滴。
此時,羽生已經送走了慶應,回到房內,先是向日野醫生詢問病情:“日野老師,請問夏醬怎么樣呢?”
日野醫生合上病歷紀錄,低眉有禮說道:“予小姐的身體恢復得還不錯,但還是注意情緒起伏,避免再次誘發心律失常。”
“好的,謝謝日野老師。”羽生隨即送走了醫生和護士,坐在了我的身側。
我抬眼看他,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清瘦的影子,而后他的慢慢又泛起淚光。
我輕輕拉起他的手,才發現右手的中指上纏著傷口貼已經起毛了,應該是比賽時候劃傷的,我從床頭拿起了藥箱,為他換上新的傷口貼,傷口并沒有好好處理,已經開始有些膿腫。
“夏醬…”羽生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明天參加表演滑吧。”我低著頭,努力抑制著悲傷的情緒。
羽生有些愕然,我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淚光,電視里重復播報著北海道因地震誘發的水災,我柔聲道:“大家都需要你的表演。”
“好。”羽生一把將我摟入懷中,周遭被他的情緒和體溫所環繞,淚意霎時涌上,在他胸前的t恤上蹭了蹭,低聲道:“我們都會好起來的。”
世錦賽的表演滑,羽生上演一場多年前的曲目,花開。
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場看這套節目,站在工作區的角落,全場唯一的光束落在了羽生的身上,他還是只有一個人,我還是只能站在暗處。
“沒想到你能來。”荒川出現在了我的身邊,用著她一如既往居高臨下的口氣:“聽說你剛剛流產。”
“作為羽生結弦的妻子,我會站在他的身邊。”我的目光緊跟著羽生的開場滑行,甚至不愿意側臉看她,繼續冷冷道:“畢竟冰協忙著非運動員的興奮劑檢查,連自己的運動員發了哮喘都無暇顧及。”
“作為妻子?你以為這么容易么?”荒川的語氣帶著一絲鄙夷的笑意。
我沒有再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羽生的表演,他包含著深情,卻又帶著悲傷和破碎感,正如歌詞所唱,在悲傷的另一邊,花會綻放,為不久后將出生的你。
“這是我當年311賑災義演的時候的曲目,yuzuru還是這樣美好。”荒川在我的身邊說道,我有些訝異,像她這樣滿眼所謂利益的人竟然還記得這些。
那一年,少年一身白衣,與他的三位前輩一同完成這場表演。當羽生笑著從小女孩手中接過花朵的那一刻,仿佛點亮了整個世界。
這一年,羽生換上了全新的橙色考斯滕,面色疲憊、孤獨且憂傷,孤獨滑行于冰面之上,但最終,還是將手中的那支花帶著希望送給了世界。
在休息室里等待羽生采訪時,恰好遇到了收拾離開的陳巍,他還是一樣帶著美式自來熟的客套:“你好啊,前兩天怎么沒看到你?”
“前兩天感冒了。”我禮貌地笑著:“恭喜你奪冠。”
“謝謝,疫情期間,還是注意防護吧。”陳巍繼續說道:“今天羽生的這首曲子沒怎么見過。”
“是幾年前紀念311東日本大地震的曲目。”我一邊解釋道:“沒有在比賽中滑過。”
“原來如此,難怪跳躍和滑行似乎都不是太符合冰協的標準。”陳巍收好行李,和我道別:“再見了,下次見面我想應該是北京奧運會吧,如果那時候你還在擔任羽生的助理的話。”
“嗯,北京見。”我看著陳巍離去的背影,他有著一身如白人般強壯的肌肉,不似羽生那樣修長纖細,走起路來充滿了力量,卻沒有羽生的翩翩氣質。
作為力量型的選手,在他眼里,一場飽含深情的表演,是一個個滑行和跳躍的技術疊加,而在如今,他卻是實實在在可以從羽生手中奪走冠軍。
在表演滑的第二天,我和羽生便返回了東京,無論如何,斯德哥爾摩,都是我們的傷心地,比起剛來時的晴空萬里,離開的那天是個陰沉沉的下午,就如大眾對于斯京印象一般,灰白而孤寂。
經過十多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因為世錦賽的表現不佳,羽生本無意安排接機,但是因為jsf對于本次銀牌得主鍵山的宣傳,暴露了羽生的行程,使得他不得不在機場和鍵山一同接受了媒體的采訪。
這是jsf的一貫操作,利用羽生的人氣吸引來一眾媒體,為他們力捧的新人做宣傳。
結束漫長的采訪返回家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由美伯母特地從仙臺趕來,我們此前通過電話告知了兩方父母我意外流產的事。
在回來的路上我一直惴惴不安,擔心伯母傷心,沒想到回到家后,伯母絕口不提寶寶的事,仿佛這件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唯一不同的事,晚餐換成了我平日愛吃的中餐菜肴,還有中國常用的燕窩、阿膠類的補品。
只是因為長途飛行和身體尚未完全恢復,我的胃口并不是太好,伯母和羽生見我放下了碗,不約而同地各自夾了一塊春卷放入我的碗里。
我的鼻頭微微一顫,再度拿起筷子,咬了一口碗里的春卷,抬頭柔柔道:“很好吃。”
“夏醬…”羽生的眼里又布上了淚光,他一直都是這樣感性。
“好好吃飯。”我怕伯母擔心他,順手也給他夾了一塊雞蛋卷放在碗里,他馬上會意,低頭扒著飯。
“yuzu,你不要總這樣難過的樣子,夏夏見了也會難受的。”由美伯母對羽生道:“一會兒早點帶著夏夏休息,這幾天溫度還有點低,晚上注意給夏夏蓋好被子…”
羽生邊吃邊點著頭,我側臉看到他還是這樣難過的樣子,卻是真的有些心疼。
直到晚些時候,我從媽媽的微信里得知,伯父伯母早在得知消息當天就已經聯系上爸媽,對羽生沒有照顧好我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向他們請教準備了食物和補品的方法。
原本爸媽對我流產的事也是擔心不已,想要前來東京照顧,但最近的疫情傳播越加嚴重,在我的屢屢勸說下,他才微微打消了念頭,
夜里,偎依在羽生的懷里,閉著眼假裝已經睡著,他的吻輕輕落在了我的眼皮上,溫柔間帶著些許的顫抖。
他的手撫過我的臉頰,順著肩背處的長發到了腰間,大概是在小腹的位置停了下來,我感受到他的顫抖感愈加強烈,隨后伴隨著低聲的抽泣,我忍著難過在他的懷里不動聲色,原來兩個人的悲傷是會這樣無限地放大。
約莫過了一小會兒,也許是怕這樣的哭泣會吵醒我,羽生醒了醒鼻子便輕輕下床離開了房間。
我躺在有些空蕩的床上,前兩年伯母特地換上了更大的雙人床,沒想到一個人躺著卻是這樣的孤獨。
心跳越來越沉,在這樣的深夜是極其容易墮入黑暗。我坐起身來,右手緊緊抓著左手無名指上的鉆戒,努力地深呼吸,拼命告訴自己會好起來,避免自己再度被悲傷覆蓋,直到一切趨于平靜。
我披上外衫,走到門外,羽生正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躬著背,耷著腦袋,背影在月光下愈加落寞。可想而知,他應該比我更加內疚。
我走上前去,以極為平穩且溫柔的語調說道:“羽生君。”
他抬起頭來,眼角還布著淚痕,卻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意:“夏醬?是我吵醒你呢?那個…我就是倒時差睡不著。”
我蹲下身來,看到了窗戶上隔著霧靄,畫著兩個大人牽著一個小人,我有些顫然,轉過身,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淚痕,輕輕道:“傻瓜…”
羽生再也忍不住,一把把我按進了他的懷里,哭著說:“夏醬,對不起,對不起…”
我也伸手摟住他,盡力安撫著他微微發顫的身體,在他的耳邊堅定而輕柔地說著:“沒關系,沒關系…”
窗外是東京的日出,粉紫色的天幕一層層地鋪過上空,金色的光穿過云層落在千代田的寧靜中。
我偎依在羽生的懷里,伸出手,隔著倒寒三月的霧華,在窗子上繼續畫著小人,一個又一個,邊畫邊抬起頭,眼波含情:“羽生君,我們一定還會有寶寶的,是么?”
我的影子在他的眸中愈加清晰,擠走了原來的悲傷和愧疚,化作深深的情愫和愛戀,他止不住的點頭:“會的,一定會的…”
此時,日出的晨光穿過玻璃窗落在了我們的臉上,有一些些刺眼,但我們應該是都看到了彼此嘴角的那絲堅定的淺笑,一切都會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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