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地點是扶青山挑的，小巷子里的老飯館，他們在二樓點了個包廂。

        扶劍塵安安靜靜地坐著，目光淡然，哪怕是一直望著秦時，也沒有讓她感覺到絲毫冒犯。

        扶青山把眼鏡帽子口罩全部摘下來，舒了口氣，突然看著秦時問道：“你吃核桃嗎？”

        他無比熟練地從兜里摸出一個核桃，拇指食指輕松一捏，核桃堅硬的外殼立刻崩裂開來，窸窸窣窣掉在桌面，露出里面的核桃仁。

        扶青山嘴角得意地翹著，自從開始修習內功之后他就一直在偷偷練這招，只為了不經意間裝個逼，震驚眾人。

        盛著核桃仁的小瓷碟被推到秦時面前，秦時沉默，把核桃仁推回去：“你吃，你更需要。”

        好好一個人怎么就變成傻子了，多吃點核桃補補腦吧還是。

        “我這幾天都快吃吐了，”一不小心暴露的扶青山輕咳一聲，試圖挽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吃核桃。”

        于是秦時明白了，這核桃有毒，所以吃多了毒核桃的扶青山終于病入膏肓毒侵肺腑，沒救了。

        毒性劇烈的核桃最后還是擺在桌子上，沒人想要嘗試。

        扶青山左等右等等不來他想象中的詢問，只好主動開口再次暗示：“最近總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力大無窮，像是洗盡鉛華脫胎換骨，假以時日恐怕飛檐走壁凌波微步也不在話下。”

        秦時：“那看來胸口碎大石和走鋼絲也是小菜一碟，你可以發展副業，賺取三倍工資。”

        扶青山總算看明白了秦時的險惡用心，他放棄暗示直接切入正題：“武林數百家世家傳承至今，沒有任何一本內功功法流傳下來。”

        倒是有些練了幾十年的老師傅會練出那么一點“氣”，不過按照扶青山自己算的進度，那些老師傅幾十年練出的氣恐怕他再努力上幾個月就能練到不相上下。

        扶青山倒也沒問秦時的功法是從哪來的，只是提醒：“這功法不能隨隨便便給別人，會給你招來麻煩。”

        秦時陳述：“劍塵幫了我大忙。”

        扶青山認真道：“我們家有錢，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麻煩，比不上你的功法珍貴，以后你有什么忙盡管找他，這是他應該做的。”

        秦時的腦子里不斷盤旋著“我們家有錢”，越看扶青山越覺得拳頭癢癢。

        在她辛辛苦苦賺錢茍命時，卻有人云淡風輕地說出“能用錢解決的都不算麻煩”這種話，這是何其討打。

        聊天之余，他們點的菜已經上滿了一桌子，師傅廚藝高超，好吃的秦時都沒空說話。

        扶劍塵吃的不多，最先放下筷子，扶青山是習武之人，消耗多飯量大，然而他放下筷子時秦時還沒停。

        續點了幾道菜，幾乎把飯館所有菜品都點過一遍，秦時在把桌子上的飯菜席卷一空后終于放下筷子。

        “我就沒見過比我還能吃的，”扶青山看著被撤下去的空盤子陷入沉思：“你這么缺錢是因為吃的太多嗎？”

        秦時：“……命不想要可以留給需要的人。”

        扶青山輕咳一聲，叫來服務員掏卡結賬，秦時的臉上頓時烏云散盡春暖花開，嘴上還客氣道：“這頓飯是我請的，你掏什么錢？”

        扶青山沒搭理口不對心的秦時，親手給她倒了杯茶，正色道：“這次來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以前仇家尋仇，劍塵的手……出了意外，后來雖然治療了很久，但結果還是強差人意，你有辦法讓他恢復嗎？”

        秦時皺眉：“意外？什么意外？”

        扶劍塵神色平靜，如同在講別人的經歷一般：“九歲時被挑斷手腳筋，扭斷胳膊，兩日后獲救就醫。”

        他只撿了最嚴重的傷勢說，沒有提起其他傷勢，但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聽起來仍舊令人心神劇顫。

        秦時眉頭緊鎖，嘆了口氣：“伸胳膊讓我看看。”

        扶劍塵乖乖地伸出胳膊放在桌面，皮膚光滑細膩如玉，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而流暢的肌肉。

        這人長相性格簡直都是瞄著她審美點來的，秦時伸手摸上扶劍塵手臂時，總有股莫名的罪惡感。

        她仔細探查一番，緊鎖的眉頭稍稍展開。

        “藥浴輔以內力針灸治療，半年左右應當可以抬動重物，但能不能恢復到可以練武的程度還不確定。”

        扶青山沉默下來。

        仇家太狡猾，即便他們傾盡全力搜查，救出扶劍塵也已經是兩日后，早就錯過了最佳救治時間，能撿回一條命都是老天眷顧。

        扶青山永遠忘不了見到扶劍塵時的場景，九歲大的孩子被扭斷胳膊挑斷手腳筋，關在封閉狹小的黑箱子內，被抱出來時胳膊扭曲成不正常的弧度，身上的血浸透了衣服，只剩下一口氣。

        “能恢復一點是一點，”扶青山嘆了口氣：“具體怎么治療？”

        “我一會兒把單子發你，多準備些上面的藥材，還要一套銀針，泡完藥浴我為他針灸，”秦時思索了一下道：“每周一到兩次就可以，我教你用內力輔助針灸的方法，等你內功小成就可以為他針灸。”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扶青山鄭重請求：“你親自來效果肯定更好。”

        每隔幾天就要摸一摸扶劍塵，秦時的良心備受煎熬，千般思慮過后，只匯聚成嘴邊的一句話：

        “得加錢。”

        扶青山：“錢不是問題，一次十萬成嗎？”

        一次十萬一周二十萬一月八十萬。

        秦時的良心策馬狂奔，徹底棄她而去：“好說，沒問題，隨時可以！”

        完成了一筆三方都十分滿意的大單子，秦時甚至都想推掉電視劇的拍攝回歸養老生活。

        翌日一早，何解找上了秦時要帶著她去公司，公司說要給她安排新工作，需要秦時親自到場簽合同。

        “陳氏集團已經完全被陳總攥在手里了，”何解把車停進地下車庫，說著自己剛得到的最新消息：“原本陳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手里都有一部分股份，結果腿殘的那位陳大公子前些天從樓梯上摔下來磕到了腦子，人給磕傻了。”

        “這下陳家算是完全落進陳總手里了，你跟公司合約快到頭了，不管以后準備續簽還是跳槽，最好都別得罪陳總，不然他在背后隨便使點絆子就夠你難受的。”

        秦時在宴會上摁著陳執揍的時候何解還不是她的經紀人，陳執挨了揍更是刻意封鎖消息，以至于她揍過陳執的消息根本沒傳出去。

        為了何解的心理健康著想，秦時體貼地隱瞞了這個消息。

        她們坐上電梯，何解按下頂層，扭頭看向秦時：“合約到期后你準備續簽還是跳槽？”

        秦時誠實道：“不續簽也不跳槽，先自己單干著，摸魚養老。”

        曾經的她確實喜歡演戲，也想在娛樂圈做出一番事業，但經歷過這么多風風雨雨刀槍劍影后，還是覺得養老的咸魚生活更加美好。

        等完成任務以后她就半退圈，想要演戲了就去試鏡個自己喜歡的角色，平時沒事寫寫書練練功，再開個班教幾個徒弟，滿世界旅游，無拘無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何解哽住，秦時的表情實在誠懇，對比說出來的內容更顯魔幻。

        秦時好不容易洗掉了身上的黑料，現在事業蒸蒸日上一片大好，再加上她現在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前途無限未來可期的年紀，好好運作好好努力成為娛樂圈塔尖人物都不在話下，退圈養老？

        玩呢？

        陳執來之前，公司老總的辦公室在中央樓層，陳執來之后把總裁辦公室改到了頂樓。

        據說是因為站在頂樓能俯瞰整個城市，會有種身處云端，把眾生踩在腳下的傲然。

        希望公司停電霸總爬公司的時候，也能保持著比其他人多爬十幾層樓梯的高貴傲然。

        陳執要保持逼格，特意說了閑雜人等不允許到這層樓來，整層樓沒有人來往，顯得有些空蕩蕩。

        秦時走到辦公室門口時，千婳正好從辦公室里退出來，目光交匯的剎那，她看見千婳眼中閃爍著淚光。

        她的衣服有些凌亂，臉上還有個巴掌印，在看到秦時的剎那皺起了眉，語氣有些微妙的嘲諷：“你還是來了。”

        秦時感受到千婳的敵意，有些莫名其妙，但更多的是震驚：“陳執居然還搞人身攻擊？”

        “對你當然不會，”千婳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你是不一樣的。”

        秦時聽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陳執的特殊待遇，她一點也不想要。

        她謹慎發問：“那你覺得我怎么做才能讓他對我一視同仁？”

        千婳的臉上浮現出些許茫然：“你不是來，你不是來向他……妥協的嗎？”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打開，陳執出現在門后，一張長相還算帥氣的臉上帶著些陰鷙，看到門外的秦時后收斂了陰沉，盡量溫和道：“怎么不進去？”

        秦時還在思索千婳說的話，妥協？她為什么要妥協？

        何解試探著向前走了一步，陳執掃她一眼，沒有阻止。

        陳執的辦公室里裝修別具一格，不止有沙發和床，還有衣柜電視投影儀，甚至一整面墻的紅酒和高腳杯。

        看著就像把酒店的豪華套房搬進了公司，雖然不像工作的場所，但十分符合小說中動不動就拿著盛滿紅酒的高腳杯，居高臨下站在落地窗戶前邪魅一笑的霸總身份。

        腦子看起來不太正常。

        第一次進到這里的何解顯然也被面前的裝修震驚了。

        陳執坐在大型工作桌邊，倒了兩杯紅酒，將其中一杯推向秦時，微笑道：

        “聽說秦小姐最近很缺錢？”

        秦時避而不答，反而感嘆：“陳總恢復速度果然很快。”

        陳執臉色一僵，顯然是想起了當初在宴會上被秦時摁著打的經歷，但失態只有一瞬，他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搖晃著紅酒杯道：

        “當初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是秦小姐的粉絲，與你神交已久，一直想跟秦小姐成為真正的朋友。秦小姐現在出現經濟狀況，而我最不缺的就是錢，拿我不缺的東西換來跟秦小姐更進一步的機會，我覺得很劃算。”

        秦時覺得她再也不能直視“神交已久”這個詞了，怎么好生生的詞從陳執嘴里說出來，就讓人感覺這么油膩呢？

        何解混跡娛樂圈這么多年，當然聽得出陳執的潛臺詞，臉色頓時變得不太好。

        秦時不客氣道：“你交不起。”

        陳執笑了，帶著三分輕蔑三分自傲三分漫不經心：“開個價。”

        秦時認真道：“一億兩千萬，我可以交你一個朋友。”

        一億兩千萬，撫平精神創傷，在這期間秦時愿意對陳執的作死與油膩保持寬容，留他一命。

        陳執笑容微僵。

        一億兩千萬，交個朋友？秦時瘋了吧？

        “秦小姐，我是真的想交你這個朋友，你不要跟我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秦時瞬間瞇起眼：“怎么，你覺得不值？”

        一個億都扣扣搜搜掏不出來，還給自己草什么霸總人設？

        菜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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