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君入甕
山間,有人一身黑布衫飛掠過一棵棵竹頂,帶起了一陣風吹草動,藏匿于野草中的兔子受了驚嚇,急忙逃竄,它速度極快。
“野獸嘛,對于危險有天然的感知。”
那黑衫人如蜘蛛般攀附于一顆細竹子上,那竹子生得高,黑衫人也攀附得高,離地面已有了十余米。
此人唇邊噙著抹笑容,露出了顆小尖牙,她看著獵物跑遠,即將脫離她的視線,然后,下一刻,她抬手朝獵物的方向揮了揮手掌,似乎是在對中準心,旋即,脫離了細竹,在空中翻了個跟頭,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把小弓弩,只聽‘咻’的一聲,什么東西應聲倒下,與此同時,黑衫女也平穩落了地。
定睛一看,一支小箭穿透了野兔的腦袋將其定在了前方密林中一顆竹子上,鮮血順著竹子流淌下來,那野兔已經沒了生息。
隨后,有人衣袂飄飄,好像從天而降,落到那棵還淌著鮮血的竹子邊,正是那黑衫人。
一身粗陋的布衫并不能掩蓋住黑衫人的曼妙身姿,她用力將箭矢拔下來,將野兔隨手一丟,那箭矢從野兔頭顱中脫離時濺了黑衫人一臉血沫,腥味兒立刻竄進鼻中。那黑衫人顯然并不在意臉上沾了污穢,她只是抬起袖子隨意的抹了抹,只不過,放下袖子的瞬間,一雙眼神忽然犀利起來。
"誰?"
頭頂有竹葉落下,此時無風,卻不知那竹葉落在黑衫人耳邊時為何還帶著一股凌厲的聲音,猶若勁風吹過,黑衫人微微偏過頭,將手中箭矢收了起來,便抱著胸立于原地,仿佛在等誰。
不多時,頭頂傳來一陣巴掌聲,有人輕飄飄從天而降,帶起了一地枯黃的竹葉。
那人也是一身連衫斗篷,渾身都蒙得嚴嚴實實,只留了一雙眼睛在外。
“三目。”黑衫人轉向蒙面人,語氣倒沒有半分驚訝,顯然是認識此人,不過,這么一喚,倒也聽出黑衫人是個女人了。
那蒙面人朝黑衫女抱手拘了一禮,道:“四耳姑娘好雅興,山中捕獵,不過,正經事辦得如何?主子遣我來問問你,那藺先生……”
“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拿下他,藺先生雖然退隱山林多年,也已經年邁了,但仍不好對付,再加上他還有神兵利刃在手,雖然拿下了他,但也折損了我不少人,這你得跟主子講一講,我的人不能白死。”黑衫女道。
蒙面人全身裹得嚴嚴實實,從他身上著實看不到什么情緒,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居然都是眼白,此刻他對著黑衫女,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見她,這一幕著實有些駭人。
蒙面人道:“拿下就好,剩下的就交給我了,你回京里待命。”
說罷,就是要走了,完全沒回應黑衫女的訴求,那黑衫女豈會乖順,當即不動聲色的攔住了蒙面人的去路,道:
“我的事情,務必向主子稟明,不然,你將羅恒令給我,我自己去同主子講。”
聞言,蒙面人冷哼一聲,雖從外在看不出情緒,但他顯然是對黑衫女不滿的,語氣不加掩飾帶著敵意:“你既追隨主子,那還分什么你的人,為主子死,便是他們的福氣。”
名喚四耳的黑衫女當即皺起了眉頭:“三目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但若需要赴死的人是你,你可會覺得這是你的福氣?”
三目不答,轉過了身,要避開四耳離開此地。
“三目,你我共事多年,大致也明白主子都做了些什么,你當真覺得,主子是對的嗎?”四耳繼續道。
蒙面人叫做三目,他道:“我忠心于主子,他做的,便都是對的,主子對你有恩,你也不該生出二心,否則,主子容不下你,趕緊回京待命吧,此次你拿下藺先生有功,主子說不定會見上你一面,若那些不要命的話,你當真想說,到時當面說便是。”
四耳聞言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么,三目卻不想再跟她糾纏,忽然身若魅影,帶起一陣風聲殘葉,猶如來時一樣,之后,便不見蹤影了,只留下那位叫四耳的黑衫女子站在林中。
不多時,四耳重重嘆了口氣,嘴里嘀咕了句‘忠犬’,便也走動起來,如幻影般,在竹林留下一道道殘影,卻不見真身了。
林中又歸于寂靜,任何風吹草動都顯得詭異起來,下一刻,那本該被釘穿頭顱的野兔忽然抽搐起來,發出一連串叫聲,又有了生息,再掙扎半刻,那野兔的傷口居然消失了,它也不再抽搐,開始滿林子竄動起來,好像它從未被射殺,好像方才林中的一切都是幻象。
京中。
大街小巷一片吆喝聲,一處煎餅鋪子前一片‘茲拉’的油煎聲,攤主將餅煎至黑糊后,又翻開面,油煙一股股往上冒,只不過,大街上熱鬧非凡,卻無一人在他的攤前停駐。
那攤主不是很在意,認真的煎著自己的餅,又撒了把胡椒粉上去,油煙味中摻雜著糊味,辣味。攤主還沒什么反應,他隔壁的包子鋪老板朝他大罵:“天殺的,不會做就不要出來禍害人好吧,擺了幾天也沒見人上來你這買啊!咳咳咳!”
煎餅攤攤主一陣心虛,也跟著咳:“咳咳咳。”
他擺了幾天攤,雖沒什么生意,但已經有了進步的,已經從煎面糊成長到了煎出一個糊餅的地步了,未來可期,雖然小攤邊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有,唯獨沒有煎餅味,但他仍不會灰心。
他抱著未來可期的希望,將煎糊了的煎餅撈了上來,看賣相是不能吃了,正準備丟進腳邊的小木桶里,那小木桶裝了半桶糊煎餅,想必是專門用來容納失敗品的,只是,那些失敗品最后會淪落到哪,就不得而知了。
他正要丟下去,攤前卻忽然伸出一只枯黃的爪子,那爪子在他攤前撲騰了會,最后抓住了鍋邊的木板上。
那溫度,抓上去得掉層皮吧。
攤主嚇了一跳,雖沒看清爪子的主人,但還是先扯著嗓子叫道:“等等!”
“等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一道來自攤主,而另一道……
只見那爪子借著攤主的車攤,慢慢撐著板站了起來。
攤主看清了攤前那人的臉:蓬頭垢面,只能勉強略過那些污垢看出面前人臉色蠟黃,眼窩深陷。
那人道:“等等……我餓了,扔掉不如給我吧。”
攤主狐疑的看了這人一眼,然后拿了個缺了口的碗,將煎餅丟了進去:“拿走拿走……”
那人這才松開木板,大概是手掌都是厚繭,那人手心倒沒有掉層皮。
攤主眼睜睜看著攤前人抖著雞爪手接過了缺口碗,那人倒也知禮數,還朝攤主道了聲謝,然后又顫顫巍巍的靠著攤蹲了下來,攤主便又看不見那人了,只是那人重心應當是都靠在了攤前,那人一有動作,攤子也會跟著震上一震。
攤子不再搖晃時,攤主以為那人走了,下一秒,又有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傳來。
那人在吃那張糊煎餅了,只是煎得實在是太焦了,嚼起來有些吃勁,那人牙口倒不錯。
眼下沒有客人,攤主嘆了口氣,熄了火,坐在攤后的板凳上看著隔壁包子攤前的客人絡繹不絕。
包子攤攤主早就留意到了煎餅攤攤主的視線,忙完一陣后,接近晌午,得了空閑,他還不忘奚落一番煎餅攤攤主:
“你做出來的那玩意,估計也只有叫花子肯吃吃了,這要是正常人吃上,不得往茅房跑個幾十趟,那叫花子命賤啊,容得這么糟蹋。”
煎餅攤攤主:“……”
“咳咳咳……”攤子又開始搖晃起來,整個上午,那啃煎餅的‘嘎吱’聲就沒斷過,那叫花子咬不動,換了軟處咬,哪知咬上了滿滿的一口胡椒粉,當即嗆住了。
燒餅攤攤主連忙從身后樹底下的缸中舀了勺水給那叫花子,那叫花子邊咳邊道謝,接過水牛飲了起來,那副模樣,好像好久沒喝過水了。
“叫花子都扛不住啊,我看你趕緊收拾好行李去別處謀生吧。”包子鋪老板在旁看著,不忘說兩句風涼話。
其實,擺攤以來,燒餅攤攤主沒少受奚落,生意做得不好,還總是整出漫天油煙,嚴重時,還會連累包子鋪的生意。他自知理虧,笑臉相迎,從未還嘴。只不過,這回還扯上叫花子,他不樂意了,一邊替小叫花子順著背,一邊同包子鋪老板道:
“你說我就好了,扯上旁人干什么,命這玩意,誰能自己掌控,若能自己掌控,誰又愿意自己是個天生賤命。”
包子鋪老板聞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感觸,竟沒嗆聲,只是陰陽怪氣發出了幾個嘬嘴的音調,繼續看著了。
小乞丐喝完水,不咳了,缺口碗里還剩半個焦黑的餅。小乞丐朝煎餅攤老板傻笑兩聲,干癟的爪子抓起煎餅,又要繼續啃。
攤主汗顏,確實隔壁老板人家也沒說錯,自己做出的東西,當真是餓了不知道多少頓的小乞丐也吃不下。見小乞丐又要將那硬邦邦的餅送進嘴里,他連忙阻攔道:“算了算了,別吃了。”
他抓住了小乞丐的手腕,那小乞丐又是傻笑著點點頭,然而攤主剛松開手,小乞丐就將燒餅送進了自己懷里藏著。面對攤主不解的眼神,小乞丐磕磕巴巴道:“我…我實在餓極了,還……能吃。”
攤主嘆了口氣,沒說什么了。
只不過,小乞丐話音剛落,下一秒,缺口碗里忽然躺了只包子,還冒著熱氣,兩人偏頭看去,只見包子鋪老板抱著臂倚靠在鋪子支架邊,雖是冷眼看著這邊兩人,語氣也生硬,卻莫名消減了他身上的刻薄味道。
包子鋪老板說:“改朝換政后,太平盛世生生演變成了亂世,今年流離失所的難民更多了,說到底,亂世之中,除了那些達官貴人與那高居龍椅的反賊,我們都是些賤民罷了。”
煎餅攤攤主眉頭微斂,環顧四周,見沒人往這邊看來,輕舒了口氣,還是道:“慎言……慎言。”
那包子鋪老板卻是個直腸子暴脾氣,罵罵咧咧道:“那么多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他不管,卻派著他那些鷹犬們在背地盯著我們這些快活不下去的人,前段時間,珠寶閣被盜,報了官,朝廷也不管,便在家中說了那反賊幾句,誰知半夜,那掌柜的便橫死家中……”
這話剛落,煎餅攤老板聽得眉心直跳,忙跑去捂包子鋪老板的嘴。
“你干什么動手動腳的。”包子鋪老板說。
“你別再亂說話了,你還能好好做生意,莫要想不開……”煎餅攤說。
兩位老板你推我搡的,小乞丐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們鬧。
雖說渾身骯臟不堪,但小乞丐一雙眼睛倒是透亮。
小乞丐其實有名有姓,她叫藺雨瀟,是個女子,沒錯,是個女子。
進京需要通行文書,她沒有文書,便混入了逃難而來的難民之中,也是推推搡搡擠進來的。
她三兩口吃完了包子,將碗擱在身邊,不理會那邊吵鬧的兩人,靠著煎餅攤,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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