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道難行
師傅原本是不茍言笑的,此刻受了那么重的傷,對著藺雨瀟卻是難得的笑了笑,語重心長地道:“小郡主,聽聽大道理么?”
藺雨瀟一直不愛聽那些義正言辭的話,皇爺爺死后,藺雨瀟對師傅有偏見,這種想法就更甚了。但此刻,她卻希望師傅多說說,莫要同皇爺爺那般,臨終前榻上所言,寥寥數語便咽下了氣。如果她不好好聽師傅講完那些話,師傅走了,死了,就真的只剩下藺雨瀟一個人了。
“師傅……”藺雨瀟的目光落在那坍下去的肩膀上,滿臉淚水,滿心后怕。
師傅仍是帶著笑問她:“山中狼群,久居矣,比起宮中守衛,小郡主以為如何?”
藺雨瀟心思不在此,只害怕師傅突然倒下,對于師傅的問話,或許聽都沒聽清,只能搖頭。
“小郡主啊——”師傅長嘆一聲,然后悠悠然的抬起肩膀塌陷的那條手臂,毫不費力的摸了摸藺雨瀟的頭:“郡主已經安全了,之前郡主請求我隨你復國,我思量許久,夜不能寐,但若小郡主認為,這是一件犧牲性命也要去做的事情,那我思量出的結果,便是追隨小郡主,無關郡主是男是女。所以,現在,我來考考郡主,山中狼群與宮中守衛,比之如何?”
藺雨瀟淚不止,頭頂上還覆著師傅的手,她吸了吸鼻子,回答師傅:“我不知,但人若跟獸比,自是比不過的。”
“可我卻覺得,宮中守衛更甚一籌,獸無心計,只管撕咬,可人不同,他們善用兵器,滿腹智謀……”
藺雨瀟茫然,誠懇道:“我不懂……”
師傅哈哈一笑,道:“你往后會懂的,只是,若是要踏上復國之道,山下狼群,便是第一關,此后還有重重關卡,小郡主是復國關鍵,我定會為你殺出一條血路,若我能僥幸活到最后,再接下那一份小郡主所封的第一功臣之殊榮吧。只是,若我不幸戰死,請小郡主停止復國計劃,無人護你,請你萬萬明哲保身,先帝與我,費盡萬般心思,到頭來也只保住一個小郡主啊。若小郡主聽進去了,我還有個不情之請,死后我想葬入故土,請將我帶回衡山,若我的尸身拖累郡主,那便將我燃成灰燼,抓一把帶走吧。”
藺雨瀟不答,仍是淚不住的往下掉,聽著師傅的話,在滿屋血腥味當中,她竟聞到了一絲粥香。
“小郡主?小郡主聽進去否。”見藺雨瀟沒有反應,師傅問道。
藺雨瀟這才抹了一把臉,道:“自然。”
“如此,小郡主稍作休養,我們即日啟程。”師傅道。
師傅拍了拍藺雨瀟的頭,這才松開手,手藏于衣袖之下,衣袖拂回了身側,正欲離去,藺雨瀟卻抓住了袖子一角。
她并不用力,不知道師傅傷口在哪,又怕師傅全身都是傷口,于是小心翼翼,師傅也低頭看她,只見藺雨瀟道:“這才只是第一關么?”
師傅沉默不語,復國之殘酷。
藺雨瀟卻想,這才只是第一關,師傅便傷得如此重。此次偷溜下山,妄想一人復國,簡直是自不量力,如果是師傅出馬都如此艱難,甚至,不知道在哪天,師傅會因為她死掉……她滿心慌亂,哭著道:
“先生,我錯了,您叫我忘掉前朝身份,我一直不懂,我曾經是想借助先生之力復國,但師傅武功再高強,與我都是勢單力薄,況且,我從未想過此路難行,或許先生還會為此付出性命,皇爺爺臨終前對我說了一個字,他同我說,跑。皇爺爺想要我活著,我也想要先生活著。我錯了,從此之后,世間再無什么藺朝郡主。”藺雨瀟松開手,朝師傅拜了三拜,被自家師傅扶起。
從前,師傅讓藺雨瀟選,是喚其師傅還是先生,藺雨瀟不解,認為兩者沒什么差別,師傅同她解釋,若是喚的先生,他便傳授些為人之道理給藺雨瀟,反之,叫師傅,便是傳授武功。
藺雨瀟當時一心只想變強,認的是師傅。但卻從此刻起,改了口了。
藺雨瀟想學武時,師傅卻只教些三腳貓功夫糊弄她,再滿口大道理說得她心煩,可后來,藺雨瀟喊先生后,師傅反倒是有副要將畢生所學之武功都傳授給藺雨瀟之意。可惜,藺雨瀟悟性極差,只學到了三成皮毛。
“怎么,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圖謀的?”溪娘的目光終于落在了藺雨瀟身上。
藺雨瀟想了想:“我還是覺得,人與人,應當真誠些,就好比我,有人待我極好,可我卻是想利用他,后來他險些為我喪命,我當時心里可難受了。”
“我不想聽些大道理。”溪娘拉下了臉。
藺雨瀟卻說:“我從前也不想啊,但是,溪娘,漸漸的你會發現,多聽聽大道理,還是很有益處的。”
她沒注意到溪娘一只手藏在袖中已經握成拳,正待藺雨瀟多說一句,好揮出這一拳。
溪娘道:“怎么說,我倒像從前的你了?”想當初,見藺雨瀟穿得破破爛爛,她還覺得藺雨瀟像曾經的自己,倒不曾想,藺雨瀟這廝挺會給自個抬輩分的。
不過藺雨瀟骨子里是個老實人,她擺著雙手,連忙道歉:“沒有,并沒有。”
溪娘道:“哦。”
“嘶——”溪娘輕吸了口氣,坐起身來,問身旁的藺雨瀟:“于瀟,我待你不好嗎?看著我,回答。”
原本沒什么的,但溪娘聲音嬌柔,此刻人在月光下,也顯得柔和,說出的話,藺雨瀟愣是從中品出了三分委屈。她方才本是一直看著溪娘的,但溪娘一轉身,藺雨瀟便偏轉了目光,這會,溪娘又讓她看……
藺雨瀟僵硬的將頭偏過去,便對上了一張帶著輕佻笑意的臉,就這一剎那,藺雨瀟猶如被火烤炙,整個腦子滾燙,她也說不上是為什么,怎么會這樣呢?
藺雨瀟吞吞吐吐道:“自…自然是…極,極好的。”
溪娘笑著點頭:“那不就得了。”
“可為何呢?”這一聲,藺雨瀟倒是不結巴了。
“為何?”溪娘笑出了聲,好像很好笑,這讓藺雨瀟更不自然了,不動聲色的挪著屁股就要遠離溪娘,可溪娘不知有意無意,也跟著挪了過來,纖纖素手輕觸藺雨瀟脖子,見著藺雨瀟顫了下笑得更甚了。
溪娘靠藺雨瀟靠得極近,她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藺雨瀟的脖子,那脖子細嫩,沒有年輪紋記,溪娘笑著問藺雨瀟:“于瀟,你可知道,男人與女人區別在哪?”
藺雨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眼神亂飄,就是不敢落在那一只纖纖素手上,
忽然,藺雨瀟心一顫,原來是溪娘的手往上,摸到了喉嚨處,溪娘道:“不明白么?”
“不明白。”藺雨瀟說。
溪娘又湊近了些,嘴唇幾乎要貼在藺雨瀟耳朵上。
不用說,那一雙耳朵已經紅透了,不知溪娘又要再做些什么。
這回是藺雨瀟緊握雙拳,腳趾抓地了。要是溪娘真做什么,她就,她就逃走,跳下屋頂好了,雖然這離地面有些高就是了。她想。
可溪娘只是盯著她看了一會,自己拉開了距離。
溪娘道:“我說,你這么笨,騙起來實在不好玩呢!”
藺雨瀟:“……”
藺雨瀟不可置信的偏過頭去看溪娘。
溪娘又道:“所以,我是不會騙你的。”
藺雨瀟松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嚇死人了。真是的。
“欸,趕緊下去洗你的衣服去了,別擾我賞月。”溪娘又不耐煩了。
賞月?藺雨瀟抬頭看了看月亮,感覺那月亮也沒什么好看的,倒是月亮上那黑影挺詭異的,藺雨瀟正想問問溪娘,卻見溪娘滿臉煩躁。
這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藺雨瀟心中淌過一陣酸溜溜的感覺,但說話卻是怪虛的:“我就不能也賞賞嗎?絕不打擾你。”
溪娘沒說不能,只是嘆了口氣,幽幽的道:“你可知琴女現在在哪?”
琴女……
藺雨瀟‘唰’的一下起身,急匆匆走至檐邊,就要縱身一躍,似又想起什么,回過頭朝溪娘道:“琴女姑娘已經很可憐了,她也是真心追隨你,請你,不要那般欺辱她。”
說完就往下跳。
“等等。”溪娘忽然道:“騙你的,她在房中休息。”
屋檐邊一聲聲巨響,十分清脆,似是瓦片摔碎,溪娘坐在屋檐頂上,撐著下巴,嘆了口氣,對著月亮搖了搖頭。
不久后,巨響聲沒了,檐邊卻多出一只手,那手抓緊著邊邊蓄著力,下一秒,有人翻身而上,又回到了屋頂。
那人氣喘吁吁,將屋頂視為了床,直接趴下翻了個身躺著,道:“溪娘,你騙得我好苦啊!”
此人正是藺雨瀟。
這話逗笑了滿臉不耐的溪娘。
這善變的女人!
“不過,你為何對琴女如此上心?”溪娘頗感好奇。
藺雨瀟坐起了身,一臉疑惑的撓了撓頭:“上心嗎?沒有吧?”
“沒有嗎?”溪娘挑眉,反問道。
想起方才聽到琴女時自己那番舉動,聽說琴女在做些危險的事,藺雨瀟直接跳樓。
藺雨瀟卻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我只是覺得,琴女姑娘,很好。”
溪娘另一邊眉頭也挑起了:“很好?從何認定。”
藺雨瀟卻在看見溪娘用自己眉頭在額上擠出皺紋后哈哈大笑,笑夠了才回答:“琴女姑娘此人么,好溫柔呀,她好像對誰都挺溫柔的,很好的一個人啊,所以,她對我友善,我也應該對她友善。”
“她不會說話,你又是從何看出她溫柔的?”溪娘又問。
藺雨瀟想了想。是啊,從何看出人家溫柔的,她對于這個問題較起勁來了,邊想邊撓頭,頭都要撓破了還是想不明白。
好一會,藺雨瀟也沒想出答案,便破罐子破摔,道:“或許,就感覺?”
自己說完,自己眼睛一亮,好像悟出了什么,一手拍自己的頭,更堅定自己的回答了:“對啊,就是感覺,我就感覺琴女姑娘很溫柔嘛,感覺是不會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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