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祖孫

“舅舅，姚大人身為一方父母官，行事如此草率，我怎么覺得他也有問題呢？既然舅舅要接手這個案子，不妨多辛苦一些，也查一查姚大人干不干凈？”夜傾宸把玩著額前垂落的幾縷發絲，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隨意。

“世子此舉未免太過，按照我朝律例，無人彈劾……”

“誰說沒人彈劾，本世子最近正閑的很，就多管管閑事，我就覺得姚大人這官做的不合格，想要奏他一本呢，舅舅，我可是正一品的世子，有這個資格吧？”

“自然是有的。”張義含笑點頭，倒也不再多言，直接大手一揮，身后自然有人上前，直接將安樂郡主和蘇幕兮帶走。見出門“散步”的目的達到，夜傾宸便也安心了，現在，只看林璟夠不夠給力了。

忠勇侯府

一身紅衣的妖冶少年褪去了往日的頹廢和玩世不恭，徹底的卸去了那偽裝的面具，周身散發出凌厲而果敢的氣息，站在老侯爺的面前，與他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上，卻是毫不避讓，整個人如一柄出竅的絕世名劍，劍刃已開，一身的鋒芒，再也無人能擋。

看著這樣的孫兒，那一身的風華絲毫不遜于自己最驕傲的兒子林漠，老伯爺心情極為復雜，他也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該憤怒。

但是無論如何，他對這個孫兒都是不得不欣賞的。當他今日來到他的書房，主動將這些年隱藏的一切展現在他的面前，哪怕是他，也不得不為這份心性而折服。成大事者，不單單是靠武力或者智慧，最重要的是心性，這個孫兒在那樣小的年紀，就懂得隱藏自己，忍受著世人的譏笑和親人的漠視，這份心性，他都不得不佩服。

可是，偏偏也正是這份隱忍，讓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自己的親孫子，在侯府里，居然要將自己的一身才華掩蓋，明明文韜武略都算得上頂尖，卻偏偏要裝成一個紈绔廢物，這便是對他這個一家之主最大的不信任，雖然他覺得憤怒，卻也不得不沉思，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因為對林漠的偏愛，他對林玨可謂是傾注了全部的心血，自小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武藝，兵法，可是現在，長成什么樣子了？他都不愿意去想。

反而是這個一開始就被他忽略的孫兒，手中竟然已經掌握了那樣龐大的勢力，甚至能夠做到遮蔽他的耳目。

這樣的反差和對比，又何嘗不是他的失敗！說起來，還真是笑話……

老侯爺一時間，像是突然蒼老了幾歲一般，雙眸中的凌厲漸漸散去，疲憊的靠坐在椅子上，“是我小看了你，璟兒，你倒是真不像你父親，反而像你大伯。”

“孫兒有時候，也會希望，自己是大伯的兒子。”林璟倒是毫不掩飾，對自己生父的不屑。

老伯爺微微一愣，卻并未斥責他，他們這樣的武勛世家，一向尊崇的是強者，小兒子那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其實他也看不上。所以，他倒沒覺得林璟這樣的態度有什么錯。

“算了，也許真的是命該如此，你自己既然有這個本事，我做為祖父，也不會阻攔你，你今日到我這里來，是有什么事嗎？你該知道，你二弟已經沒辦法再和你爭什么了，從你將那個染了病的女子帶入府，你就已經絕了他的生路，所以，你來找我，應該不是為了他的事吧？”

老侯爺還是有些怨氣的，其實在林玨不聽他的叮囑，去定王府大放厥詞，被打折了腿，他就已經對這個孫兒失望了，但是失望，并不代表，他就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疼愛了這么多年的孩子去死。也不代表，他愿意看到自己的孫兒聽從一個女子的驅策，殘殺自己的手足兄弟。

“祖父不必惱怒，孫兒也只是想幫祖父做下一個決定罷了，您不僅僅是一個祖父，父親，您還是忠勇侯府的定海神針，您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著侯府的未來，我想，二弟有多么不適合繼承侯府，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不想您因為那可笑的祖孫之情，做出毀了侯府百年基業的決定。”林璟卻絲毫沒有半分的心虛，目光清澈，很是坦蕩。

老侯爺沉默。

他自然是明白的。也許從他心軟，沒有將玨兒與他母親徹底分開，他就已經被教歪了，只是以前看著還好，所有的不堪都掩蓋在光鮮的外表下，可是自從定王府找回了世子，玨兒見了夜傾宸一面后，所有的愚蠢都暴露在了陽光下。不但愚蠢，還沒有自知之明。

他始終不明白，三大武勛世家之間是不能有隔閡的，對忠勇侯府尤其如此，因為忠勇侯府的實力在三大武勛世家中是墊底的。

大元建朝數百年，皇權和世家之間的沖突自始至終都存在，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特別是自先太后冷太hou進宮后，更是用極為嚴苛的手段打壓世家，若說從前皇室對這些世家還有幾分香火情，那么從冷太后開始，這不多的情分也消耗殆盡，敵對已經開始擺到了臺面上。

特別是以定王府為首的三大武勛世家，更是首當其沖，可他們之所以能好好的活到現在，因為什么？還不是因為三家同氣連枝，同進退，帝王不知想了多少辦法，陰謀陽謀層出不窮，打算卻都落空了，不管是聯姻，賜婚，三大家族的家主都牢牢的記得一個原則，那就是，聯盟絕對不能瓦解，否則，被逐個擊破，只是時間問題。

可笑的是，被自己精心教養長大、作為未來家主培養的孫兒，卻蠢的連這一點都看不到，不但看不清自家的形勢，反而天真到以為只要毀了定王世子的清白，定王就會乖乖的將世子嫁進來，世子就會心甘情愿的奉上定王府的百年基業，讓他如愿以償的吞并定王府。

在最初知道孫兒有這個想法的時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精心教養長大的孫子居然會這么沒有大局觀！

其實在那個時候，他就應該明白林玨絕對無法在如今的局勢下撐起忠勇侯府，卻還是不愿意死心，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得到的結果，卻是讓他徹底的失望了。

他不可能將侯府的未來交給一個與定王府結了仇的孫兒，更何況，雙方的繼承人無論是智力還是武力，相差都太過懸殊。

哪怕定王世子不在定王府教養長大，可是從他得到的消息看來，這個少女絕對不簡單，而且她和蕭夜關系還不一般，所以定王府和蕭王府很有繼續聯姻的可能性。三大家族的聯盟，不僅僅要求實力上的旗鼓相當，對于繼承人的選擇，也不是那樣隨意的，試想一下，如果其余兩家的未來家主都是驚才絕艷之人，而忠勇侯府的繼承人卻是一個草包，那如何能平等的坐下來交談？

想到這些，老侯爺的背脊上竟然浮起了一層冷汗，對林璟的最后一絲憤怒也沒有了。他不敢想象，如果沒有林璟的出現，他該把忠勇侯府的未來交給誰？在大元，若是沒有足夠的軍功作為支撐，是不允許庶子襲爵的，更不允許以庶充嫡，也就是說，諾大的林家，其實真正有資格襲爵的只有林玨和林璟。

如果林璟真的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绔，那么侯府的未來，可以預見！在這一刻，老侯爺甚至慶幸，這個孫子一直偽裝成了一個廢物，才能在大兒媳的毒手下躲了過去。

“罷了，既然你做也做了，想必也是篤定我沒法將你如何，那不妨坐下來好好談談，你今天來這里，是想要什么？”

想通了之后，老侯爺反而平靜了下來，戎馬半生的老家主，即使對林玨還有心痛和不舍，卻不會再為了他，而浪費太多的精力和時間了。

“我來，是想告訴祖父，我和定王世子，已經結成聯盟，這并不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也是代表著兩個家族。我知道祖父一直想忠勇侯府的繼承人能夠和定王府交好，所以我做到了，但是我們都想要拿風家來開刀，我只是想要求祖父，在這件事上，不要插手，不要壞了兩家的交情，也不要，讓孫兒失望。”

“理由？”

“定王府的怒火需要有人來承擔，念在那么多年的交情上，定王世子并不想對忠勇侯府如何，所以，風家需要來承擔世子的怒火，讓世人再次看清，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一旦招惹，便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至于我，祖父，您難道真的不清楚，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嗎？大伯母的這筆賬，我記了很多年，從來沒忘記過。”

老侯爺微微一怔，卻并沒有辯解什么，因為他知道，這個孫兒什么都明白，而且，他也不想再為那個惡毒的蠢婦遮掩什么了。

若說老侯爺這一生中最后悔的事，那么為心愛的嫡長子選擇了風家長女為妻，絕對算是一件了。

不但讓兒子和自己離了心，常年不肯回府，更是讓兒子的嫡長子被教壞，現在對這個兒媳，他早就沒有一絲憐惜了，之所以還給她保留最后一絲體面，不過是看在老友的面子上罷了。

“我可以讓風雅竹病逝，你二弟，也活不了多久了，這兩條命，難道還不夠你們宣泄心中的怒火？放過風家吧？”

老侯爺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他可以狠心的舍棄自己的孫兒，卻不代表他不重情義。風家過世的老太爺，從年少時就在軍中跟隨他，與他多次出生入死，后來更是為了救他丟了性命，他曾經在老友臨終前答應過他，只要自己還活著，就會庇佑風家。

“斬草除根，這個道理祖父您不會不明白，定王世子也明白，既然要動手，便不會給自己留下隱患，祖父，這不是您可以改變的。您若是插手，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只是會給我們添許多麻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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