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先祖牌位

而下一刻，夜傾宸灌注了內力的聲音，已經傳遍了整個王都，甚至比方才君傲雪的聲音還要大上幾分，可以讓每一個角落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我定王府的私事，我原本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提及，可是今日有人蓄謀已久要對我夜氏一族動手，質疑我夜氏的衷心，東太后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污蔑我定王府一門通敵叛國，這個罪名，我斷斷不敢認！

蒼天之下，我夜氏的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著，看著她們拼卻一生在保護這片土地，卻在死后被人污蔑，一片忠肝義膽全都喂了狗了！”

她一步步沿著石階向上，手指劃過第一塊牌位，“我夜氏先祖追隨太祖皇帝打天下，開疆擴土，為大元打下23座城池，當年與北齊的最后一戰，將北齊驅逐2000里，方才保住了如今的邊境孤煙城。

夜氏第二代家主夜曉月，終身駐守在邊境，未曾返回王都一步，當那些酒囊飯袋窩在王都享受著榮華富貴的時候，我的先祖，正在孤煙城吃沙子，一身的病痛，不到四十歲就舊疾復發而死。”

她的手指透過重重人群，指向了東太后的方向，漸漸的滑過那一系的官員，似是隨意一指，卻不待人反駁，便移開了目光，手指緩緩的撫過第三塊牌位，聲音更是帶上了幾分沉痛的沙啞，

“夜氏第四代家主夜明心，遭奸臣算計，出賣情報，遭伏于落霞谷，唯一的胞妹，三子兩女，并兩位侄女，皆喪命于落霞谷，幸而上天垂憐，最小的女兒在心腹死士護衛下，頂著漫天的箭雨逃了出來，否則，我夜氏嫡系一脈早已全軍覆沒！大家還記得落霞谷得名的由來嗎？你們可曾記得，它從前并不叫落霞谷，是我夜氏九位嫡系，并1萬家將的鮮血染紅了那一片土地，從此以后，每當夕陽西下，那遍地的嫣紅便與落霞連成了一片……”若說原本只是做戲，那么此時此刻，夜傾宸卻紅了眼眶，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她們的先祖付出了這么多，憑什么要被人那樣猜忌和指責？只要一想起東太后方才的話，她就忍不住的憤怒。

“還有，”她的手指滑過下一個牌位，“夜氏第五代家主夜姝，母兄姐皆喪命于北齊之手，尚未及笄便被迫上了戰場，而那個時候，王都同樣血流漂櫓，寧王和獻王正為了皇位大打出手，”她的目光望向了高臺上的幾人，既然早晚要撕破了臉，那她還顧忌什么？

“我夜氏的家主在邊境浴血奮戰，援軍遲遲不到，城破前，先祖夜姝將僅剩的兵力用來疏散百姓，讓百姓逃離，自己一個人獨立于城樓之上，身中數箭，依舊高舉著戰旗不肯倒下，直到七日后援軍到來，才闔上雙眼，她死的時候，還不到20歲，她的女兒，尚在襁褓之中！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本該去救援的將士，被困王都，成了權勢斗爭下的傀儡，他們身為軍人，沒有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反而死得毫無價值，死得憋屈！”

聲聲控訴，仿若杜鵑泣血，誰人能懂這其中的心酸？

此時此刻，下方已經響起了一片啜泣聲，哪怕是鋼鐵硬漢，也都紅了眼眶，面對著這一聲聲的泣血之言，沒有人敢再去質疑，他們甚至都為了方才的疑心而懊悔，難道時間流逝，就可以將死去的英烈盡數忘記嗎？就可以讓她們的靈魂受到詆毀嗎？就可以看著忠烈之后被冠上屈辱的罵名嗎？

“還有，”夜傾宸紅著眼睛，“夜氏第七代家主，遭北齊戰王府和君家圍攻，為保軍情不泄露，將輿圖吞入腹中，卻被北齊君家的人分尸，我們，我們直到今天方才找回先祖的遺骸……”她突然跪了下來，膝蓋磕在樓臺的青磚之上，發出重重的一聲脆響，單手撫上面前的牌位，撫過其上的道道凹痕，淚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她本以為，哪怕這些人都是她的先祖，可她應該不會有什么傷感，因為她們并未真正相處過，談何傷感？但是真正去回憶的時候，卻發現，她根本做不到無動于衷，她是這個家族的一員，她會為了她們而榮耀、悲傷。她今日所享受的一切尊榮，都是她們用性命換來的！

遠遠的，君傲雪望著眼前的這一幕，第一次對自己身上流著君家的血感到深深的厭惡，夜傾宸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敲在她的心上一般。她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一團火，正在燃燒著，燃燒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她更加不明白一向冷心冷情的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強烈的，想要流淚的沖動，眼角的酸澀怎么止也止不住，仿佛是來自于靈魂深處的悸動，讓她想要沖上前去，抱著那個少女一起大哭，她有種感覺，此時她們本應該并肩站在一起，可是她卻只能漠然的站在這里，裝作一個無動于衷的人。她，有什么理由這樣難過和悲傷呢？明明，她并不是夜家的人，而且還是她們的敵人。

“夜氏第九代家主，也就是我的外祖母，中了北齊人的毒箭，不治身亡，死的時候還不到35歲；夜氏第十代家主，也就是我的母親，早早的奔赴戰場，被圍困在雪原三天三夜。而那一戰，北齊領軍之人，正是宸王。”

她望向下方的人群，此時，那些善良的百姓臉上已經沒有了疑慮和憤怒，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信任和愧疚，她擦干眼淚，微微一笑，“而我的人生，差點就成了一場笑話，也許大家都聽說過，我自襁褓之中便被有心人調換，一個青樓歌姬的女兒舔居定王府世子位十余年，我母親數年嘔心瀝血，只為了找回我。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一直針對我們夜家，但我今天在此發誓，早晚有一天，我會將那陰溝里的老鼠找出來，用他們的血，來祭奠我夜氏的列祖列宗！”

不管是君家，還是戰王府，還是那躲在幕后一直算計的人，有些賬，早晚都是要算的。

“你說的再多，也無法證明，你娘和北齊宸王之間，是清白的。只要你的身世一日沒有查清，定王府對大元的忠心就值得商榷，大元的尊嚴，豈容你挑釁？”

東太后的聲音遠遠的隨風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哈，哈哈，真是好笑，這真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夜傾宸嗤笑一聲，笑的酣暢淋漓，笑的無比肆意，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為什么要去證明？別說這件事本就是子虛烏有，何況，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太后娘娘，在這里，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你一邊說著大元的尊嚴，那你為何不親自去邊境看一看，為何在北齊遞交國書的時候，像一條狗一樣忙不迭的答應？

你被尊為太后，一生養尊處優，你知道百姓的苦嗎？你知道你能安然的坐在這里大放厥詞，是誰換來的嗎？如果你不知道，那么我告訴你，是我大元無數兒郎馬革裹尸、血染疆場換來的，是無數個家庭分崩離析、支離破碎換來的，是許許多多個母親憂思成疾、淚盡一生換來的！

你可知道他們死后，他們的家人會是何等的傷心嗎？你知道戰爭帶給這片土地的是什么嗎？

你什么都不知道，為了你口中所謂狗屁尊嚴，就要拿百姓和戰士的命去填嗎？尊嚴，我不明白什么是大元的尊嚴，如果大元的尊嚴就是要不停的拿那些無辜的性命去換你們的富貴榮華，而讓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貴婦拿來當作清高的筏子，那這尊嚴，未免太可笑了些。

我只知道，我夜氏的信仰就是，我們要守護的這片土地，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而不是那些高居廟堂之上，整日只會動動嘴皮子的酒囊飯袋！”

“如果你覺得我身世存疑便是罪大惡極，那你在接受國書，接受和親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大元的皇室后代，也會流著北齊皇室的血，你要不要把他們都殺光？”

夜傾宸忍這老妖婆很久了，就知道天天上竄下跳的瞎逼逼，對著北齊使節團笑的和朵花一樣，還來她這里談尊嚴，那么能，咋不自己上呢？

“你，你……”東太后的臉漲的通紅，她這次是真的被氣瘋了，她自幼被定為太子妃，然后便是皇后，太后，哪怕有些不順心的地方，但是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指著鼻子罵她，哪怕是先皇，因為對她的愧疚，也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一句重話。

可今天，被一個小姑娘指著鼻子罵，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偏偏她還無法反駁，這真是奇恥大辱！暴怒之下，東太后那口血終于沒忍住吐了出來，竟然暈倒了。

西太后嘴角抽了抽，這一次，她倒是有些同情這個只會假清高的女人了，任是誰被人這么罵，也受不了啊。何況這老妖婆最要面子了，呵呵……只是當她的目光看向石階上，那光芒萬丈的少女時，心情卻又有些復雜。這個孩子，是她的親外甥女，可是，她卻怎么也喜歡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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