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大婚

六月十六日那天一大早，夜傾宸便頂著惺忪的睡眼，被雪藥從被窩里拉了出來。雖然沒有明言，但是夜傾宸現在更習慣把雪藥留在身邊近身服侍，所以這種時候，也只有雪藥敢上去拉人了。

“做什么，好困啊，讓我再睡會。”夜傾宸半闔著雙眼，打著哈欠，不滿的嘟囔道。

“我的小祖宗，還睡呢，當心誤了吉時。”雪藥很無奈，主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貪睡，叫不醒人，也只能招呼著其他幾人將半睡不醒的夜傾宸丟到了浴桶里，整整換了三遍香湯，確定渾身洗的香噴噴的，方才將她抬了出來，等到這一番折騰下來，夜傾宸終于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她要大婚了，她終于要嫁給蕭夜了！夜傾宸坐在床邊，愛不釋手的撫摸著那大紅色的嫁衣，嫁衣是她娘命12個繡娘日夜趕工，整整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做好的。大紅色的流光錦緞上，用金銀絲線繡著一只展翅翱翔的九尾火鳳，陽光隔著窗棱灑在嫁衣上，火鳳似是被賦予了靈魂一般，在陽光下流動著奪目的流光，特別是鳳尾上鑲嵌的珍珠，折射出銀白的光澤，與那五彩的流光交相輝映，整只鳳凰仿佛瞬間活了一樣，帶著一種驚艷世俗的美麗，滿室生輝。

雪藥四人小心翼翼的捧起嫁衣，花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方才替她穿好，長長的裙擺層層疊疊展開，鋪陳開來，如同一片片蕩漾開來的紅色的波浪，隨著她的腳步移動，一點點的流動著，起伏著，整個屋子里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止住了呼吸，太美了！

與其說這是一件嫁衣，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更為貼切。

穿好了嫁衣，夜傾宸坐在鏡子前，等著梳妝。因為母親不在的緣故，所以只能由一位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來為她梳發，可是臨行前，外面卻突然通報，西太后微服來府上，想要為她梳發。夜傾宸略微一猶豫，便點頭同意了。

她看著鏡中比往日更加明艷的自己，略感遺憾，如果今日是母親送自己出嫁的，那該有多好，可是她也沒有責怪母親，母親已經為她做了能做的一切，事關家族的生死存亡，母親也沒得選擇。算了，今日是她和蕭夜的大婚，還是開心一些的好。

“日后去了夫家，可要好好過日子，但是也不能被人欺負了去，咱們夜氏的女孩子啊，是斷斷不能受氣的。”夜鳳華將梳子插入了她的發絲，目光有些失神，卻并沒有像平常人家的長輩那樣勸說出嫁女要忍氣吞聲，反而還是帶著幾分強勢。

夜傾宸覺得有些奇怪，今天自己這個姨母是不是吃錯藥了？她們倆之間的關系雖然談不上你死我活的地步，卻也是一直相看兩厭的，今天她突然唱這么一出，是為了啥？

不過，也許是她終于想起母親對她的好了？夜傾宸并不想將她想的太壞，看在母親的面子上，還是難得溫順的點頭，“姨母，我知道了。”

夜鳳華撫摸著她長長的發，心里想的卻是那一日的宮宴上，看到的那些牌位，她活了30多年，一直都不知道憂愁為何物。

出嫁前有母親和姐姐寵著，因為自己不是長女的緣故，所以不需要學那么多東西，更不需要承擔家族的責任，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等到及笄，再由母親和姐姐選一個好人家嫁出去就好了。

哪怕違背了祖訓，愛上了不該愛的人，氣的母親病情加重，姐姐再惱怒，也終究是遂了自己的意。

嫁入皇室之后，自己被紫陵獨寵，她幾乎擁有了這個世上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俊美而強大的夫君，虛設后宮，三千寵愛在一身，她的一生，應該是沒有什么遺憾了。

可是姐姐呢，從小就被丟到軍營里，還未及笄就要上戰場廝殺，幾次險象環生。

其實北齊的那番話，別人信不信她不知道，但是她信！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姐姐會是心甘情愿地嫁給沈自青，即便她們姐妹再也回不到從前，她也從沒覺得自己的姐姐是那種齷齪的男人能配得上的。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她好不容易愛上了一個男人，卻要遮遮掩掩，還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偷偷生下孩子，孩子一出生就丟了，這一找，又是十幾年。好不容易找回了孩子，又被自己的妹妹逼迫……姐姐的這一生，看似風光，其實真的沒有過過幾天開心的日子，哪怕最心愛的女兒大婚，也要在外奔波，甚至不能親眼看著女兒出嫁。

夜鳳華突然覺得自己很壞，比起姐姐，她好像真的從來沒為家族做過什么，哪怕比起眼前的外甥女，都不如，連她都知道，在家族的名聲受辱的時候，用那樣激烈的手段予以還擊，讓所有人明白，夜氏的一身榮耀，是用先祖的血淚換來的。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開始反思自己，自己這一生的幸福榮光，到底是多少人在負重前行換來的？

可是，即便明白，卻也無法回頭了，她的兒子不能死，她只能一直這樣的走下去。姐姐，我要最后，再對不起你一次。

“姨母，你怎么了？”

夜鳳華抬頭，看向了鏡子，方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她擦干眼淚，強行擠出一個笑容，“沒事，你這孩子，今日你大婚，你母親不在，你怎的也不知會姨母一聲，姨母總要親自送你出嫁的。你母親是我唯一的姐姐，也是我最親的人，她不能來送你，一定很遺憾，我總要替她彌補一些。”

“姨母，我……”云卿影有些無措，她和這個姨母，始終是親近不起來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變了態度，但是她也不可能因此就真的抹去那些芥蒂，接納她。

“好了，不用多說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咱們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過去的事情，都忘了吧，以后，姨母會好好的疼你。”她拍了拍夜傾宸的肩膀，拿起梳子，給夜傾宸梳頭。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夜鳳華一邊給夜傾宸梳發，一邊含著眼淚，她突然想到了14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日子，姐姐哪怕心中再如何不愿，終究是傾盡全力，給了她一個十里紅妝，她沒理會世俗的那些規矩，堅持站在她的身后，給她一下一下的梳著頭發。

那時，她們的母親不在了，是姐姐送她出嫁的，而今日，姐姐為了家族在外奔波，合該她來送送姐姐的女兒。

梳子一下接一下的滑過夜傾宸如綢緞般的長發，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間隙和不快似乎也在這一刻淡了許多，終究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梳好了頭發，夜鳳華沒有就這樣離開，而是走到了一旁，安靜的看著，看著侍女上前來給夜傾宸戴上鳳冠，蓋上蓋頭。

待這一切都做完的時候，天漸漸的亮了起來，外面傳來了陣陣的喧鬧聲，直到有人高聲喊了一句，“太后娘娘，世子，蕭王世子來了。”

蕭夜無論是文采還是武藝，當世都是難逢敵手的，那些攔門的人自然攔不住他，很快的，蕭夜就在眾人的簇擁下，踏入了定王府的大門。

按照慣例，原本應該是由兄弟背新娘子上花轎，定王府這一代嫡系并沒有成年男子，便找了旁系的一位兄長，正是夜鳳曦堂哥的兒子，與嫡系關系最近的一支。

只是，那少年還沒來得及動作，蕭夜已經大步走上前去，在眾人的尖叫聲中，直接將夜傾宸攔腰抱起。

夜傾宸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騰空，然后便跌入了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熟悉的氣息讓她很快便安定下來，她唇角微彎，環住了蕭夜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頸窩，任由他抱著自己，向外走去。

這一刻，夜傾宸只覺得無比的心安，母親傾力為她打造的這一場盛世婚禮，有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十里紅妝，有整個王都百姓的祝福，可是，她始終是遺憾的，因為她在意的親人，都不在她的身邊。

可是這一刻，靠在他的懷里，感受著眼前這個少年劇烈的心跳聲，她突然覺得一切的不安和彷徨都消失的干干凈凈，她想要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這是她前世便想做的事情，也是臨死前最為遺憾的事情，而這一切，終于在今天實現了。只要有他在，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了。

大門緩緩打開，一身紅衣的蕭夜抱著身著大紅色喜服的新娘，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隔著層層的珠簾，夜傾宸似乎還能看到那遍地的紅色，聽到外面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山呼海嘯聲，可是，在這樣的噪雜里，她卻能清晰的聽到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卿卿，你終于嫁給我了！”

珠簾之下，夜傾宸輕輕的笑了起來，哪怕蕭夜掩飾的再好，她也能聽到他聲音中微微的顫抖，她的阿夜，這是緊張了呢，想到他那端正嚴肅的臉上可能會出現的慌張和無措，夜傾宸便很想逗一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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