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我先祖的生母是一個青樓的舞姬，因為貌美被一個過路的行商買去，卻被大婦所不容，日夜毒打、鞭笞，在生下先祖不久后就死了，連個全尸都沒留下。

那個年代太亂了，人不如畜生，一個簽了賣身契的妾，死了根本連個浪花都激不起來。先祖為家中庶女，卻過得連丫鬟都不如，卻因為長了一張美麗的臉，要被家中父親獻與守城官，只為了義軍來時，多一層保障。

先祖親眼目睹過她生母的下場，不想過同樣的日子，寧愿清清白白去死，她從高高的城樓上落下，卻沒有死，反而被剛出師門不久的夜雪言救下了。先祖曾經留下手書，那是她一生命運的轉折，更是她一生的救贖。自此以后，她可以好好的活著，有尊嚴的活著，再也不用過朝不保夕、提心吊膽的日子，她感謝初代定安王救了她的命，更教了她武功，給了她一個弱女子在亂世中自保的能力，不至于像飄萍一樣，命運不由己。所以，與您的先祖立下血誓，是她心甘情愿的，唯有如此，她才能安心的閉上眼，作為她的后人，我們沒有理由不將她的意志傳下去。

若沒有先祖，便沒有我們這些后人，何況，夜氏的后人并沒有提過什么過分的要求，我祖母曾經說過，她這一生都沒有機會見到自己的主子，因為主子從未召過她。

夜氏女子的傳說，每一位的生平事跡，我們都熟記于心，不是只有男兒才有夢想，女子同樣有馳騁沙場、征戰天下的夢，我的先祖是威名赫赫的十八統領，我又怎么會甘心一生庸碌？

您大概不知道，對于我來說，能再次以鳳羽衛統領的身份站在夜氏少主的面前，為您效命，是我畢生所愿。”

看著她眼中的狂熱，夜傾宸嘆了口氣，她非但沒有覺得欣喜，反而覺得有些壓抑，如果每個人都如鳳蕊這么想，那這份沉甸甸的信任，她能擔得起來嗎？她能撐得起這份責任和榮耀嗎？

“你可知道，你認我為主，也許等待你的并不是重現你先祖得榮光，也許我要你做的事，會讓你連冷月島都出不了，籍籍無名的死在這里，你根本沒有和我并肩作戰，征戰天下的機會？”夜傾宸認真的問道，她必須確定，眼前這個少女，是真正的認她為主，忠心于她，還是只是渴望那份榮耀。

“我愿意。”鳳蕊沒有猶豫，她的眼中有著傷感，卻沒有退縮，“從您來的第一天，我就認出了您，可是我不能表明身份，因為我們同樣有祖訓，除非少主主動召喚，否則，我們絕不能現身。

您今晚召我前來，我便做好了一切打算，若我的死能為少主殺出一條生路，成為十八統領中第一個為少主去死的人，那亦是我的榮光。”

夜傾宸有些震驚，她依然無法理解這種情感，她無法理解為什么會有人為了一道祖訓，心甘情愿將性命交付給一個陌生人……

如果僅僅是血誓的約束，她就算照做，心里也該有怨恨，可是，她在鳳蕊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的不滿，一個人的眼睛是無法騙人的，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哪怕為了她去死。

也許，這便是信仰？就如當初的十八統領，愿意為了先祖心甘情愿赴死，而他們的后人，世世代代，都守著一個諾言，如最虔誠的信徒。她不理解這種情感，因為她是一個自私的人，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會尊重，并且試著去了解。

“你先起來，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不需要你豁出性命，鳳蕊，我一定會帶著你，一起逃出去，只要你不背叛，我承諾日后，帶你征戰天下，絕不相負！”

鳳蕊眼中的光一點點變得璀璨，唇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著，她這一生的使命，終于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日，平靜度過，可在大婚的前一日，變故突生。

萬俟復心情很好的試穿著大婚當日的禮服，一想到蕭云那張美麗的臉，便覺得心中一陣火熱。心腹婢女雙蕊卻突然匆匆跑了過來，“少主不好了，蕭姑娘要逃跑，雖然被奴婢及時發現抓了回來，可是卻鬧個不停，奴婢不敢用力怕傷了蕭姑娘，還請少主示下，該如何做才妥當？”

萬俟復滿心的喜悅仿佛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在最初的驚愕和怔愣過后，轉變成了濃濃的憤怒。

他自認對蕭宸仁至義盡，雖然相識不久，可是他卻從未想過將她當成那般玩物般的女子，從一開始，他便想給她一個婚禮，讓她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因為這么多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美的驚人，讓人一眼心折的女子，第一眼，他的心便已經淪陷。

他滿足她所有的要求，衣食住行皆是最好的，甚至在大婚前對她百般縱容，不曾碰過她一根指頭，可她居然想逃婚？她就這么看不上他？

萬俟復自小心高氣傲，在他的眼中，從來都只有他不想要的，沒有他得不到的，包括這天下，都自有人打下來捧到他的面前，卻沒想到，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動心，竟然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盛怒之下，萬俟復已經不知道他什么時候走到了這間屋子，來到這個女子的面前，直到雙蕊的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

掌心的觸覺是這樣的柔軟，這樣纖細柔軟的脖頸，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捏斷，可是他卻第一次遲疑了。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能夠在背叛了他之后還好好的活著，姑姑告訴他，他生來便該坐擁這個天下，天下，本就該是他的，他只需要耐心的等待便好。

所以，他從來不需要討好任何人，除了不能離開冷月島，他的人生從來沒有過什么不如意，但是漸漸的，人生也變得無趣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想要得到一件東西的那種興奮和期待了。

直到遇見蕭宸，這個女子讓他如靜水一般沉寂的心有了波動，她的美麗讓他產生了渴望和期待，他用著從來未有過的耐心來對待她，卻是第一次被人將一顆真心踩在了腳下，這種憤怒讓他想要殺人，可是卻又不舍起來，他，還沒有完全得到這一件心愛的玩具。

他望著眼前這張美麗的過分的臉，手漸漸的松開了。他沒有發現的是，在他未曾察覺的角落，雙蕊的手也漸漸的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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