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結局

德親王苦笑，但凡有別的辦法，他又如何愿意將大元的江山拱手讓人，可是，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如果陛下愿意做皇帝，想要搏一搏，他就是拼出身家性命也會助陛下守住江山，哪怕多一天，可是現在，他真的提不起任何斗志了。另立新帝，不過是茍延殘喘、垂死掙扎罷了。

有時候，人不得不信命。歷史上那么多的皇朝，皆以子嗣凋零為衰落之象，如今，嫡系近乎死絕，僅存的一個還失蹤了，這樣的局面，還有什么維系下去的必要？結局早已注定了，何必再讓那么多兒郎白白枉死呢？

當初江山本就是夜氏和元氏一起打下的，甚至夜氏出力更多，不過因為夜雪言是女子，又對太祖有情，才將江山拱手相讓，是他們元氏先背信棄義，打壓夜氏，造成今日這樣的局面，又能怨得了誰呢？兜兜轉轉，就當是物歸原主罷了。

“陛下已有圣旨傳下，我們公然抗旨，違逆陛下的意思，就算再立一個新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天下百姓不會認，不過是我們自欺欺人罷了。

老夫年紀大了，只想過含飴弄孫的日子，明日便會帶離家中兒孫搬離王都，回元氏祖籍歸隱，你們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以后都不要再來了。”

下了逐客令后，德親王便隱入了內室，只留下一眾大臣面面相覷，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耷拉著腦袋，離開了德親王府。

連德親王都撒手不管了，他們還操這么多心做什么？還是回家洗洗睡吧，朝代的更迭已是大勢所趨，可是若被叛軍兵臨城下也就罷了，因為皇帝跑了將江山拱手讓人的，這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實在讓人憋屈。

不過這樣也好，皇帝跑了，他們也識趣的離開，以后也能保住身家性命。當夜，王都掀起了一股“搬家”的熱潮，無數輛豪華的馬車在城門口排成了一條長龍，同時駛離了王都，看的老百姓目瞪口呆，還以為叛軍已經打過來了。

煊赫數百年的高門府邸在一夜之間沉寂下來，等待著它的下一任主人。

皇宮

一身素衣的戰千舞站在宮門口，回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生活了近兩年的地方，只覺得恍如隔世。

當日從北齊千里迢迢來到大元，從戰王府的小郡主變成大元的東宮皇后，她以為這一生都將過著這種行尸走肉的日子，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她最愛的男人，親手將她推進了別人的懷抱，可是她卻連怨恨都做不到。她早就知道，他不是母妃的親生兒子，很小很小的時候，她還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偷偷躲在大樹上，隔著窗戶，親眼目睹了父王和君皇后之間那不堪的一幕。

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她愛的人，從來都只是他，他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也好，不是也罷，她甚至更希望他不是父王的兒子。

她不想來大元，不想和親，可那是他想要她做的，那么她便去做好了，反正這一生，她都不可能嫁給自己愛的人，她愛的人，心里眼里也從來都沒有她。

她原以為自己就要這般沉寂在后宮之中，不爭寵，不奪權，直至年華老去，卻在收到他死訊的那一刻，徹底崩潰。那一刻她便決定，她要報仇。

她瘋魔了一樣地恨所有人，恨夜傾雪，可是卻不忍心去報復她，因為她是哥哥最愛的人。她只能去恨君雅靜，恨她為什么要將夜傾雪推到哥哥的身邊，為什么要哥哥去殺夜傾宸。

她也恨冷君，若不是她步步緊逼，君雅靜不會將哥哥在襁褓中調換，他可以做北齊名正言順的皇太子，而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毫無壓力的愛著他。

這些恨，也許很牽強，但是她如果不去恨，不去報仇，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支撐自己活下去。

所以才有了后來的假孕、爭寵，一步步獲得那個男人的寵愛，成功的取得他的血……可是現在她的仇人都死了，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放開本宮，你們這些賤婢，本宮是皇后，是大元惟一的皇后，本宮肚子里懷的是大元惟一的嫡皇子，若是有個什么好歹，你們擔待的起嗎？你們這群惡人，以下犯上的賤婢，陛下不會放過你們，我父親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歇斯底里的哭喊聲由遠及近，戰千舞遠遠望去，只見那昔日高高在上，自認可與夜傾宸爭鋒的西宮皇后白蘇，已經被褪去了那一襲日日不離身的鳳袍，像一條狗一樣地被人拖在地上。

“她，難道不知道她父親和陛下已經死了嗎？”戰千舞疑惑地問向身旁的貼身婢女。

“她父親死訊傳來的那天，她的精神就不太好了，陛下，就是那個冒牌貨被揭穿那天，她就徹底的瘋了。”一旁的宮人小心翼翼地答道。

戰千舞輕輕嘆了口氣，突然慶幸自己沒有真的陷進來，不至于變成這般面目可憎的模樣，經歷這么多事之后，能好好的活著，還能獲得自由，其實她應該感謝上天的，不是嗎？這一刻，她突然有了決定。

“我們回北齊吧，哥哥還在那里。”聽說哥哥并沒有葬進戰王府的祖墳，而是葬在了北齊風景最好的清涼山，這樣也好，她可以一輩子陪著他了。

北齊這日一早，北齊的大臣們再次體會了一把心驚肉跳的感覺，因為他們那自登基以來就性情大變，時時作妖的皇帝，又搞幺蛾子。

早朝上，眾臣還未來得及上奏，便被一道圣旨砸的七暈八素，他們不過剛剛而立之年，膝下無子的皇帝，竟然宣布退位，要將皇位直接傳給他的寶貝女兒，這怎么可以？

“陛下正值壯年，尚有余力繼續打理江山，怎能這么早將皇位傳給皇太女，這萬萬不可啊！”潛臺詞就是，你身體好得很，還能蹦跶好長時間呢，這么急著回家養老做啥？

“是啊，何況皇太女已經嫁入蕭氏，今日大元傳來消息，蕭王極有可能會是未來的皇帝，皇太女便是未來的皇后，又如何繼承北齊的江山？這不是將北齊的江山拱手讓人嗎？”

“愛卿所言甚是，正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朕也正有此意，正好皇太女出嫁時朕未給她準備嫁妝，干脆將北齊作為皇太女的嫁妝……”

“咚！”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大臣實在禁不得這般的打擊，氣急攻心，直接暈了過去。

“陛下若是執意，臣就裝死在這柱子上。”有大臣一臉的視死如歸，已經在蓄勢待發，準備隨時死諫。

莫修染有些頭疼的扶額，這次可不同于上次，這些反對的官員大多數都是真正忠于北齊的肱股之臣，能為老百姓做實事的好官，不能像上次那樣簡單粗暴的說殺就殺了，說罷官就罷官，他又不是真的想要遺臭萬年。

可是他這個決定卻也不是一時沖動，若是皇室后繼有人，他就算再疼愛女兒，也不會拿祖宗打下來的江山不當回事，說送人就送人。

北齊皇室子嗣本就不多，拜冷君和君雅靜這兩個毒婦所賜，死的比大元皇室還干凈，下一輩的皇室，別說嫡系，就是血脈稍近一點的旁系加起來，也只剩下他寶貝女兒這一根獨苗苗。夜鳳曦在當年生傾宸的時候，因為悲痛過度早產，傷了身子，又沒有好好地調養，已經不能再生育了，而他絕不會和別的女人生孩子。也就是說，就算他不把北齊的江山送給她女兒，那他百年之后，江山后繼無人，又是一場血雨腥風。他是真的不想再起殺戮了。

法華寺

元紫隱坐在蒲團上，手持一串佛珠，雙目微闔，神色安寧而祥和。身為元氏皇族最后的血脈，他知道，唯有如此，才能給一個安寧，也能給天下人一個安寧。因為他的存在，本身便足以掀起一段風雨。

元紫隱，想起這個名字，他微微苦笑。他出生之日，父皇為他取了這個名字，原本是想讓他隱于眾人的視線，韜光養晦，直待王者歸來那一日。

可是，他卻用另一種方式，成就了這個“隱”字，也許他的命運，從出生的那一日，便早已注定。他這一生都只能隱姓埋名的生活，再也無法光明正大的出現于世人眼前，當日之言，一語成讖，這是他的宿命。

公元457年，大元最后一任帝王駕崩，同年，蕭王夜登基為帝，定國號為夜。

為了避免勞民傷財，并沒有另擇新都，而將大元王都凌雪城更名為昭夜城，依舊作為新朝的皇都。

“娘娘，時辰到了，您該換禮服了。”如今，夜傾宸身邊服侍的已經換了一批人，雪藥和雪劍死了之后，雪影和雪靈繼續留在了鳳羽軍中，她身邊則是換成了夜鳳曦從夜家的家生子重新選出來的人。

今日是欽天監算好的吉日，蕭夜便將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時定在了今日，等到了時辰，二人便會一同登上登天塔，正式成為大夜的開國帝后。

隨著鳳袍一點一點地在眼前展開，一抹神秘優雅的墨色映入眼底，裙擺和袖口的邊緣處皆以銀線繡成的云紋點綴，在陽光的照耀下，現出道道溢彩流光，曳地的裙擺上，竟繪著一只翱翔九天、塌云吐霧的五爪金龍。

夜傾宸疑惑地蹙眉，這是鳳袍嗎？鳳袍設呢么時候竟然會繡著龍？莫不是宮人拿錯了？

可是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可能，這件禮服極為合身，大小尺寸都是按照她的身形裁剪縫制的，這不可能是蕭夜的禮服。

正待詢問，門外突然有宮人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不見了。”

“你說什么？陛下不見了是什么意思？”夜傾宸抓著手中的龍袍，心中驀地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說起來，她已經有3天沒有見過蕭夜了，他一直說忙于政事，她也就信了，可現在……

“皇宮里，各處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陛下的蹤影。”小太監急的都快哭了，這馬上就要到吉時了。

“各處都找遍了嗎？”夜傾宸口中喃喃，突然，瘋了一樣地向外跑去。

她隨意地牽過一匹馬，向著城外飛奔而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眼淚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才終于停了下來。

這是她及笄那日，蕭夜曾經帶她來過的那處山谷，那布滿了桃花瓣的地方，美的如夢如幻。

可現在，早已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漫山遍野，細雨之下，只能看到光禿禿的樹干，一片的蕭瑟與頹敗。

桃花樹下，一個黑衣少年靜靜地靠在那里，似乎與這衰敗的一切融為了一體。

“阿夜，”夜傾宸走過去，動作輕柔地將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不要睡了，該跟我回家了。”蕭夜緩緩睜開眼睛，聲音卻已是虛弱至極，“卿卿，你來了？”

“是，我來帶你回家。”夜傾宸強壓下心中的悲痛，緊緊地摟住他，不敢去看他蒼白的面容。

上天，為什么永遠都要對她這么殘忍？

蕭夜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卿卿，我走不動了，答應我，好好活著，照顧好明珠和祈安。”他們的女兒，長女蕭明珠，次女夜祈安。

“好，我答應你。”夜傾宸覺得此時，自己應該嚎啕大哭，應該恨他的無情，可是，話到嘴邊，卻只想讓他安心。

這一刻，她的心已經死了，卻又小心翼翼地，呵護著他最后的心愿，不想讓他帶著牽掛，死去……

“其實我早該想到，哪有那樣神奇的蠱蟲，可以將命分開來，不過就是一命換一命罷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夜傾宸的淚，無聲無息的打濕了蕭夜的衣襟，她不知道重活一世的意義在哪里，同樣的大雨中，她最愛的男人，又一次死在了她的懷里。

蕭夜輕輕伸出手，想要最后一次為她拭去眼中的淚，手卻終究無力的垂下了。

最后一句話，怎么也說不出口了。

卿卿，往后余生，我再不能為你遮風擋雨，為你擦掉眼淚，你這一生，都不能再流淚了，好不好？

第二日，天空終于放晴，湛藍的天空澄凈如洗，萬里無云。

少女著一身墨色龍袍，一步一步地沿著白玉鋪就的石階，向著奉天殿走去。

陽光灑在那金線織就的龍紋之上，黑色的衣擺隨著微風輕輕飄蕩，仿佛一只五爪金龍于云間奔騰，一雙栩栩如生的眼睛俯瞰眾生，君臨天下。

臺下眾人皆面露敬仰之色，那纖弱的背影此時似是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在一瞬間，變得高大挺拔，頂天立地。她是定王府世子，是大夜的開國女帝，是他們要誓死一生追隨的君主。

蕭月望著那道背影，心中五味雜陳。在所有還活著站在這里的人里，她似乎是最早認識女帝的人。腦海中，初次相見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仿佛發生在昨天。

那個一身破布麻衣，連腳踝都凍的發腫的少女，突然闖進了她和母妃的馬車里，一身襤褸卻難掩其風華，一雙眸子似流淌著月華，能安撫人心。

那個時候，父母兄長俱在，她為救大哥和父親而來，如今，他們卻還是死了。

蕭月苦笑，她的影姐姐救了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卻又一命換了一命，也許她該怪她，卻又恨不起來，因為，她答應過大哥，會代替他，守護著她……

少女的懷中，還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看起來大約2歲左右的模樣，她舒服地依偎在母親的懷里，睜著一雙迷茫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完全不知道，她將要通往一條，怎么樣的路。

夜傾宸抬起頭，望著天邊的白云，思緒逐漸飄遠，仿佛看到了記憶中最思念的那個人，她的唇邊劃過一抹溫柔的笑，阿夜，你都看到了吧，我會好好的活著，將我們的明珠撫養長大，讓她君臨天下，然后，我便去找你。你一定要，耐心地，再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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