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殿下在看什么?”
“唔,”邱羽若玨驚憾轉身,紅衣上精細縫織的金絲刮到窗扇一角發出刺耳的低鳴,“我看今晚星鸞繁多,所以”他低下了頭,訥訥的聲音被吞了回去。說謊他本不常做,實在是有些生疏。
鏡寒低低笑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謊話。
“鏡寒,”邱羽若玨攥了攥雙拳,忽然抬起了頭,墨黑色雙眸在窗外破云而出的月光下深如潭淵,“你說一個腿上有傷的人從山上到山下需要幾個時辰?”
“這個,”鏡寒圓鼓鼓的臉皺了皺。他八歲隨師父上山,之后便再沒下過山呢。
“晨時下山,現在應該也到山下尋到住處了吧?”邱羽若玨等不及,又咕噥了一句,可這次卻像是自問自答。
鏡寒上前,錯身將透著寒氣的雕窗關上了,“殿下還是早點歇息吧。明日晨起仙宗派要做集會,時辰若是長了,殿下怕是會覺得困倦。”
“好。”邱羽若玨口上答著,可依舊猶豫的站在原地。
“喵!喵!”趕著逃命似的尖利短促的貓叫聲突然蕩入房內。
邱羽若玨身形忽地一滯,快速轉身打開雕窗將身子整個探了出去。
什么都沒有
悠長的廊道暗漆漆的,只有幾盞發著微光的紗燈伴著細風晃動著。月光又沉入云層,帶走了素潔如水的銀輝。邱羽若玨雙手捻著窗沿,不禁打了個寒顫。
“殿下,殿下?”鏡寒擔憂的問詢聲從身后傳來。
“喔,”邱羽若玨收回身子,慢慢將雕窗掩上了,“歇息吧。”
甕城以西,封陀寺。
清脆的木魚聲從寺內一間亮著暗黃燭火的廂房傳出。
這是一個破敗寡陋的寺廟,占地很大,但能住人的廂房并沒有幾間,在城郊一處不算高的黃土坡上。進出城的走民常常會進來借宿一宿,隨處息坐躺臥。走民離開后,所到之處皆會被寺內唯一的老和尚清掃干凈。
兩下輕輕的叩門,廂房窄小的門發著澀啞的聲音被外面的人推開了。
木魚聲沒有間斷,依舊徐徐緩緩的。老和尚微微將幽閉的雙眼睜開一條縫。
“你不該來這里。”
“我沒有辦法。”
進來人在掩門的那一刻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像是要嘆出他這么多年的悔恨。他轉過身,一身黑衣掩于屋角。頭上的斗笠被緩緩的摘了下來,露出了已漸暮白的發縷。他向前走了幾步,坐到了屋內唯一的破木凳子上。
“那個孩子找上了我。”
木魚聲頓了一下,可隨即又繼續了聲響,且似乎比方才更脆亮了。
黑衣暮者繼續著,“他怎么會知道我?我們當初放了他們母子二人時,他不過是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
敲木魚的老和尚沉默了一會兒,“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他要我派人到仙宗派去查一個叫葉邵的去向。”黑衣暮者想到那孩子清冷的眼神不禁打了個寒顫,那種眼神本不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的。
老和尚默默的敲著木魚,像是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你就不能停一停嗎!敲敲敲!你還真當自己是個吃齋念經的和尚了!”黑衣暮者煩透了,想當年就不應該跟著這個孤寡人胡鬧。
“我當然是吃齋念經的和尚,不僅現在是,日后也只有這一個身份。”老和尚緩緩睜開微瞇的雙眼,“孔賢弟按照他的意思辦便可。”
“什么!”黑衣暮者眉峰一挑,“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早便說過了,我可以助你登堂拜相。”
黑衣暮者頹然低下了頭,“我看不必了。我年逾半百,當年年少氣盛的話便忘了吧。”
“器小則福薄,”老和尚放緩了敲木魚的手,“孔賢弟怕是忘了我當年贈與你的這幾個字。現如今只得了個縣官就知足了?高高的殿堂,萬般榮耀啊!你難道不想在有生之年到那個地方揮灑毫墨?”
“我沒記錯的話,孟兄今年應近六十了吧。你我二人早已被黃沙埋到了脖頸上,還爭什么爭!當今圣上治國有方,現如今邱羽國受各國朝拜,你拿什么去爭?我嗎?一個小小縣令?還是你真打算要那個半大的娃娃去爭!”
木魚聲響了最后三聲終于停了,屋子里頓時安靜的如入無人之地。老和尚雙手捧起木魚,緩緩起身,“自然不是與當今陛下爭,他老了,勵精圖治,再強悍的人也撐不了多久。那個孩子要爭也是與他那唯一的兄弟爭。你這個做官的大概要比我更清楚皇子的事,你覺得我們勝算幾何?”
黑衣暮者忽然抬起了頭。他的確見過那個皇子——邱羽若玨,雖然很遠很遠,但那個低著頭孱弱一身的皇子依舊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時他又想到了那個孩子,那個眼神清冷如地獄走出來的惡靈。他緊緊捻了捻雙拳,可隨后又泄氣的松開了,“可你不怕他發現我們曾經對他母妃做過的事?那個孩子是從地獄爬出來的,他不會放過當今權貴,又怎會放過你我!此事不可,萬萬不可!我看趁他羽翼未滿不妨毀了!”黑衣暮者猛的站起身,他已不再年輕,膝蓋的骨節隨著他突然的發力別扭的生疼。
“坐下!”老和尚將木魚輕輕安放于房內僅有的木桌上,用一張暗灰色的粗布遮蓋于上,“扒他母妃衣服的人都被你殺了不是嗎?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那些事是我們干的,你在怕什么?難道怕皇貴妃從墳頭爬出來告訴她兒子?”
黑衣暮者扭過頭去不再答話,老和尚繼續道,“你我相交近半世,殊途同歸,我的話你怎可不信?等了這么久,終于輪到我們了,這個時候說撤退,孔賢弟不覺得可惜嗎?你不覺得可惜,那你的兒子呢?還有你那個剛剛出生的孫兒。難道你要讓他們像你一樣,飽讀十年圣賢書,為考功名浪費數十載。”
黑衣暮者身形一怔,他想到了自己,苦苦熬了幾十年才得了這個位子,而自己的兒子現在又如自己當年一樣,點燭熬蠟,為應考磨碎了半生,那么他的孫兒?那個可愛的孩子也將會這般辛苦,他這個做父親爺爺的當真是無為!
他猶豫了一刻,“那個孩子,你作何打算?”
老和尚突然大笑了起來,屋內微弱的燭火迎了氣息忽然躥的老高,光影映在殘破的紙窗上將外面暗黑色的空曠地淌亮了一片。遠處無邊的墨色寂靜地等待著下一個破曉的來臨,可誰也不知明日究竟是艷陽高照還是陰云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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