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過去(上)
“你別禍害西門吹雪!”大腦已經(jīng)比一片混亂的葉孤鴻管不了那么多,只抓出了西門吹雪這一個重點,“你要么和他當情人,要么就離他遠點。”
驚鴻有些不解:“為什么?我對我的朋友不夠好嗎?當我的朋友是件很悲哀的事嗎?”
“因為男女之間沒有純粹的友誼。”葉孤鴻肯定道:“尤其是和你這樣的女人。”
驚鴻聽著感覺好像是被罵了,有些委屈,小聲嘟囔了一句:“我這樣的女人怎么了?我挺討人喜歡的呀。”
問題就在于太討人喜歡了。
“對你來說朋友和情人的區(qū)別是什么?”葉孤鴻問。
驚鴻不用多想,直接就道:“我愿為我的朋友而死,但是我愿為我的情人而活,除此之外就是……我不能夠和我的朋友做那種可以生孩子的事。”
光聽前半段葉孤鴻還好,甚至還有一些難過,因為他知道為情人而活是什么意思,可一聽到后面那一句直接就想翻個白眼,“睡覺就睡覺,什么生不生孩子的。”
“睡覺當然是可以的啦,比如說我和我朋友在荒郊野嶺,然后有一個破廟,破廟里面又只有一張床,我們倆誰都不想睡地上,就在一張床上睡一夜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別干那種事就成了。”
蓋棉被純聊天就是可以接受的,至于自家情人信不信是純聊天,那就全看情人有沒有氣量了。
驚鴻相信陸小鳳一定很有氣量,他們一定都相信彼此,如果有天她看到陸小鳳沒穿衣服和另一個女人躺在一個被窩里,只要陸小鳳說他們在推心置腹聊人生聊理想,她也是能接受的,就算他們真發(fā)生了什么也沒關(guān)系,她不介意這種事。
葉孤鴻整個人已經(jīng)麻了,他不得不承認這么多年以來他實在是忽略了自家姐姐的成長,他張張口似乎想要再說什么,卻又發(fā)現(xiàn)說什么都不對勁,悶在心里頭導致情緒一個激動,腳上一滑險些栽下樹去。
還好一旁的驚鴻及時拽住了葉孤鴻的領(lǐng)子才沒讓他摔了出去,不過這鬧出來的動靜枝葉劇烈的搖晃還是引起了不遠處陸小鳳的注意。
“那邊……”陸小鳳微瞇雙眸,似乎想要看清那層層枝葉的掩蓋之中究竟藏著什么人,可他還沒有看清,那樹上就躥出了一道身影,那紅色窈窕的身影不是驚鴻,又是何人?
她還是一身艷麗的紅裙,一雙多情又明亮的眼睛,和平常唯一不同的是,是她的發(fā)梢沾了兩片青翠的綠葉,這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又多了幾分可愛,她看著陸小鳳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偷聽被發(fā)現(xiàn)了,因為她現(xiàn)在不夠好看。
陸小鳳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了這前因后果,又回想起了之前自己和葉孤城的對話,不免有些羞窘,張張口似乎要說什么,或許是打個招呼,或許是問她過得怎么樣。
可還沒有開口,卻見驚鴻一直向后退,一邊退一邊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口中說著:“我沒事,你們接著聊,你們接著聊……”
也不管陸小鳳的伸手阻攔,退著退著就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陸小鳳既松了一口氣,又有些遺憾,自然萬萬想不到樹上還藏著一個人,也是這個人把驚鴻推下去掩人耳目,而這個人會把他偷聽到的對話復述給剛才跑掉的驚鴻。
葉孤城就這樣看著,像是個旁觀者一樣,在驚鴻出現(xiàn)的那一刻,陸小鳳把他給忘了,驚鴻也沒有多看他一眼,他也很安靜,安靜到有些詭異,他在想什么?
這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后看著似乎還在想什么的陸小鳳,葉孤城開口說了一句:“我和驚鴻自小相識,到今日,已有十二年。”
隨著話語的落下,一陣清風吹起,吹的樹枝窸窸窣窣,吹的幾片還算青翠的樹葉卷落而下,被吹落的樹葉再也回不到樹上了,就像逝去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一樣。
葉孤城伸手,接住一片即將墜落的樹葉,他微微低頭認認真真的瞧著,似乎能從中瞧出無限的奧秘,他用自己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光滑的綠色葉面,動作帶著溫柔,他一定是在回想過去,他身上帶來了感情。
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一般男人說這話,陸小鳳可以理解為是炫耀,可以理解為是告訴自己的情敵,他有多了解自己的心上人,但葉孤城……不會是那種男人吧。
“十二年……這歲月一定讓人終生難忘。”陸小鳳幾乎是用嘆息的口吻說著,“我和她雖然認識不過半個月,但她已經(jīng)叫我終生難忘了。”
“她是個叫人很難忘記的人,不是嗎?”
葉孤城點了點頭,他將手中那片綠葉收起,又問:“你聽她說起過眼淚的故事嗎?”
陸小鳳搖了搖頭,他從來沒有聽說過什么眼淚的故事。
他不知道命中注定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大雨當中的第一滴淚,他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幸運,毫無原因的幸運,叫人覺得是個陷阱,叫人覺得惶恐。
“在她的生命里有一個很重要的人,比世上所有人加在一起都重要。”
陸小鳳呼吸一滯,下意識的就問出:“那個人是?”
“是她的母親,我的舅母,天機神算顧靈兒。”葉孤城淡淡回答,就好像他根本沒看出剛才陸小鳳一瞬間的失神一樣。
陸小鳳緩緩吐出一口氣,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有影響是理所當然的,他放松下來,笑著道:“想必伯母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不知何時能夠拜訪一二。”
“你見不上了。”葉孤城的態(tài)度依舊平淡,卻把陸小鳳打得措手不及,“舅舅與舅母已仙逝多年。”
陸小鳳一時語塞,他總不能說他可以去掃掃墓吧,而這片刻失語過后,他又不免想起了驚鴻曾經(jīng)自我介紹時的笑容,那看起來并不像是年幼便失去家人的孩子該有的反應,“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一個很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因為她并不是一個孩子,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經(jīng)長大,甚至已經(jīng)死去。”葉孤城眼前似乎回憶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他看著面前的陸小鳳,認真的問一句:“你愿為你愛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陸小鳳想了想,然后誠實的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也想不出來,或許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我才能知道。”
“她愿為你而死,她愿為你而活,世上如果有一個人能叫她背棄一切,能叫她付出一切,能叫她受盡千般辛苦,萬般折磨,也能開心的笑,那個人非你莫屬。”葉孤城緩緩說著,他語氣就變得有些復雜,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冷漠,可他的眼神卻已變了。
那是一種什么眼神呢?陸小鳳知道這種眼神,是渴望,隱藏在淡漠冰感高貴的面具之下少有的真心,他想要成為那個獨一無二,世上又有誰不希望自己被一個人這樣愛著呢?
“而你要付出的只是一滴眼淚。”
代價多么小,一滴眼淚……陸小鳳不記得在驚鴻面前流過眼淚,他有些緊張,有些真相就在面前,而他即將知道,可是真相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此刻,葉孤城也由不得他想不想了,他得知道。
“舅母對她的影響很深,只要是舅母說過的話她就會聽,哪怕舅母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她也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顧靈兒是個有趣的人,很多認識顧靈兒的人都這么覺得,但就葉孤城本人的感覺而言,他覺得自己這位舅母是有些瘋瘋癲癲奇奇怪怪的,她經(jīng)常告訴自己的驚鴻一些她認為的事情,驚鴻從來深信不疑。
還喜歡講一些故事,比如說一個叫練霓裳的白發(fā)魔女,一個姓布的喜歡在半夜打扮成蝙蝠的俠士……反正都是一些聞所未聞的事情。
陸小鳳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已然想象出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小驚鴻,十分可愛的跟在一個美麗的婦人身邊,她說往東就往東,她說往西就往西,老老實實的,看著很乖很乖。
“她很喜歡這樣的日子,哪怕有一天遇到天下第一神算,她……”葉孤城話語一頓,這件事對于他來說也是一件改變了一切的事情,“被算出天煞孤星克父克母的命格,她也不怕,因為沒人會相信,她更不會相信。”
陸小鳳臉上的笑消失了,葉孤城不會說廢話,當他說到這檔子事的時候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真的應驗了,再聯(lián)系到葉孤城之前說的,驚鴻父母早亡,他便已經(jīng)大約猜出來了。
他可以想象出一個小姑娘,一個年紀很小的小姑娘,在六歲之前一個人流浪,一無所有,在六歲之后本以為自己得到了世上的一切,卻又很快失去。
人生最絕望的事情不是從來沒有擁有,而是擁有之后又失去。
最不幸的是她或許會以為這是自己的錯。
“舅母喪禮的那一天,她沒有來,所有人都來了,但她沒有來。”葉孤城很少說這么多的話,他也沒有很多的情緒付諸于語言,世上能牽動他情緒的事情本來就很少很少。
但唯有這件事會讓他動容,但我有這件事會讓他永遠不能忘懷。
“我以為她是太傷心了,她是不敢來,但等到夜深了,她來了,她看著跪在棺木前的孤鴻,她問孤鴻臉上的是什么。”
“孤鴻那時年紀小,只是一直在哭,她從來流不出眼淚,于是……她拿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雙眼之下……”
驚鴻從來沒有跟陸小鳳說過她的過去,或許并不是因為她不想說,只是有些過去是傷疤,只是有些過去太過沉重,陸小鳳此刻已經(jīng)感受到了沉重,他可以隨著葉孤城簡短的話語,想象出當時的場景,他相信那一幕對葉孤城是刻骨銘心的。
掛滿白綾的靈堂,潔白的蠟燭點著光,神情肅穆的長者,低頭哭泣的男孩,站立在一旁默默無言的少年,以及一個拿著匕首的女孩,她或許還穿著不合時宜的紅衣。
她看著棺木,里面躺著她這一生最重要也最愛的人,她拿出了匕首,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阻止的時候,對著自己的雙眼之下,那一片潔白的皮潔白柔嫩的皮膚,狠狠劃下兩道長長的傷痕,鋒利的匕首綻開血痕。
鮮血涌出,從臉龐滑下,滴落……
匕首從她手中滑落,她喃喃的念著,是在說給自己聽的,也是在說給已經(jīng)逝去的人聽的:“我只有以血代淚……”
在那個時候她或許就已經(jīng)死過一次,之所以沒有長埋黃土,之所以游走世間,之所以死而復生,是因為——她會為朋友而死,卻愿為所愛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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