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昭移開目光，面容淡定，“父親育有多子，養不起。我年歲小，不得不進宮任職……”

        他垂下眼睛，神情落寞，聲音也愈發含糊。

        霍昭抿唇，自覺此番說辭問心無愧，當年父皇就是考慮他年歲小，易于被霍景明掌控，才扶自己上位。

        蘇玖玖看到霍昭不愿多說地低下頭，忽覺一股內疚之情油然而生，便不再多問。

        小公公清瘦寡言，在家的日子吃不起喝不著，怪不得總是要晚膳做報酬。

        蘇玖玖忍不住腦補了霍昭從小瘦弱，吃飯時爭搶不過兄弟，難維持溫飽的樣子。

        呀，真是可憐。

        前幾次在秋風殿，霍昭用的吃食都很少，但這次在御書房便吃了許多，難道是因為害羞和見外？

        蘇玖玖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又盛大半碗米飯加了一勺糖醋茄子，推到他面前。

        “小公公別見外，以前吃不飽，現在多吃點，你還在長身體呢�！�

        霍昭：“”

        他見什么外？

        皇后的想法似乎也和她做的食物一樣新奇而跳脫。

        但皇后的一番好意，朕不能辜負。

        回味著酸甜醬汁和香噴噴的米飯，霍昭情不自禁地又拿起了勺子。

        待到又一碗糖醋茄子拌飯下肚，霍昭第一次用吃食吃到撐著，剛放下飯碗一直打嗝。

        似乎吃太多噎住了。

        霍昭：“”

        朕怎么能打嗝呢？

        霍昭憋著氣，誰知片刻之后，又開始打嗝。

        “誒呦喂，小祖宗，以前可從沒打嗝這么嚴重�！�

        盛海驚慌失措地拍著他的脊背，力氣大得令霍昭打嗝更嚴重了。

        蘇玖玖聽見斷斷續續打嗝聲，抬頭望去，只見霍昭憋得面色通紅，耳尖也染上了艷艷的粉色。見她看過來，霍昭平時漆黑平靜的桃花眼中，驚現一陣驚慌失措。

        她失笑，轉身再去盛上一碗湯端上來。

        “你彎著腰咳嗽幾聲，會好點�！碧K玖玖上前拍拍他的背，出主意道。

        霍昭彎腰輕輕咳了幾聲，果然好多了。

        他故作鎮定地端著番茄蛋湯，小口小口啜飲。

        朕以后一定不吃如此多了，就算味道還行，霍昭懊惱。

        待晚膳用得差不多，霍昭不再打嗝，蘇玖玖惦念著春桑，便起身告辭了。

        “千萬莫要讓皇上知曉我來此處�！�

        蘇玖玖裙角剛邁出門檻，終是不放心。她想了想，話到嘴邊轉了好幾圈，還是對著霍昭和盛海囑咐道。

        霍昭軟乎乎的臉龐還帶著紅暈，似有似無地點著頭，看她的背影越走越遠，有些委屈。

        皇后似乎真的不喜自己，甚至對自己避之不及。

        不過這樣也好。

        霍昭正色，目前萬事不穩妥，后宮中他有疏漏。

        皇后離紛爭遠些也好，畢竟她不是以前的蘇玖玖。

        “陛下，珍寶齋那邊……”盛海難得認真起來，欲言又止，帶著小心翼翼地問詢之色。

        珍寶齋，是霍昭生母陳美人娘家的生意。自陳美人去世后，便由霍昭全權接手。

        先前陳美人在時，不管是海上還是絲路來的新奇之物，譬如布匹珠寶、古玩翡翠等，皆會先出現在珍寶齋，很受達官貴人追捧。

        但這幾年，隨著霍昭將生意越做越大，珍寶齋也開始嘗試由海上和絲路運來更多新奇之物，各式的種子、植株、調料、海貨等平常吃用，將目光投向尋常百姓之家。

        可誰知出師不利，霍景明從半年前便開始施行逐漸嚴格的海線封鎖政策，現如今又封鎖了絲路。

        而剛到的一批貨物，由于無人識得如何使用，遲遲未能賣出多少。

        霍昭回頭望著空空如也的飯碗和湯碗，空氣中還留有未散的煙火氣，他懶懶地倚靠在門邊，用完飯后整個人都暖和起來。

        時不待我，明日便去秋風殿，霍昭暗下決心。

        但下次朕不可能吃多了。

        想起蘇玖玖隱藏著笑意的眸子，霍昭又開始懊惱。

        另一邊，回到秋風殿的蘇玖玖，與郎中和醫女交談一番后，知曉春桑并無大礙，她神色一松。

        她送走郎中和醫女，又看著春桑吃過藥睡下，這次才完全放下心來。

        蘇玖玖為春桑蓋好被子，舒展著筋骨走回內室。

        今日一番折騰，令她心力交瘁，但總算又有了新的出路。

        蘇玖玖長舒一口，瞇著眼埋頭趴在桌案上，細白的手指在無意識地畫著圈。

        燭火下，美人發髻散下，慵懶地趴在桌案，映照在銅鏡上。

        小公公雖然年歲小，但人可真是靠譜，蘇玖玖贊嘆，如此不算困難地便解決了心頭大事。以后若是賺了銀子，必須得分成給小公公。

        想到出宮之事，蘇玖玖覺得需要做些準備。她拿出紙筆，在紙上不斷寫寫畫畫。

        蘇玖玖小時候曾經練過幾年軟筆，楷隸行的經典字帖皆臨摹過。但自從母親去世，繼母進門，便停下來。

        多年后再拿毛筆，蘇玖玖手有些抖，難以控制力道和方向。多練了幾張后，她望著宣紙上的字，覺得勉強能看了。

        她陳列出了兩個單子。第一張是出宮要買的主要物什，譬如棉被、布匹之類。

        至于第二張，蘇玖玖將胡椒的用法，詳細分了幾類羅列，做湯類、做粥類、做菜類等。在其中又分出一二三點詳細做法和步驟，以及口感等。

        紙筆昂貴，秋風殿的宣紙和毛筆皆為劣等，并不順滑，帶著毛毛的邊際。

        蘇玖玖將紙張吹了吹，攤在一旁晾干。她想寫一種，待到見到珍寶齋的人，摸索情況后，具體商議更改后，再寫其他品類。

        時日還很長。

        做完所有的一切，夜色已經深了。

        蘇玖玖伸了個懶腰，用溫水洗漱完畢后，撲到床上，滾了幾圈，咯咯地笑個不停。

        她喜歡這種有盼頭且充實的日子。

        然而攝政王府中，對比蘇玖玖的滿足，何令怡卻過得不那么自在。

        沒想到與蘇玖玖幽會的侍衛突發疾病死在牢獄中，本來勝券在握的情況，如今卻變得死無對證。幸而她向霍景明哭訴從前，他才知會各司，徹底斷了蘇玖玖的吃用。

        但也耗費了不少心神。

        霍景明行事乖張，聽自己的哭訴后得知，自己在原府中過得不好，一怒之下，二人尚未成婚便將其接到攝政王府中。

        她心中自然是得意的，但這一舉動卻觸怒了霍景明的生母，先帝的寵妃淑太妃。

        淑太妃自先帝去世后，一直在寺中隱居，聽聞此事后，卻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見到何令怡后不冷不熱，仿若無人，甚至安排了幾日后一場賞梅宴，宴請了眾多待字閨中的女孩兒和其母，卻獨獨沒邀請她。

        何令怡焦頭爛額，只得暗自咬牙，渾身的不順只想撒在蘇玖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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