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朕差點暴露
此處位于后宮的邊緣處,鮮有人往來,入口處由枯藤遮掩,一處假山亂石掩住通道主體。
如若是不走近撥開枯藤,絲毫想不到此處竟是一條通往宮外的密道。
霍昭點起火折子,挎著小布包,慢吞吞地示意蘇玖玖跟緊他。
隨著燭火燃起,蘇玖玖看到霍昭臉頰肉畫出一道圓弧,映在墻壁上,情不自禁低眉失笑。
霍昭聽到笑聲,疑惑地回頭,桃花眼中似在問“怎么了”。
蘇玖玖一訕然,小跑了兩步,跟在霍昭身邊,隨著一聲輕微的響動,石門自動關閉了。
洞口初入時狹窄,而后逐漸寬闊,借著火折子的亮光,蘇玖玖能看到洞內整潔,似乎常有人來。
兩人的影子印在墻上,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安安靜靜地向前走。
出了密道,是一處毫不起眼的小院子,青磚青瓦,兩進兩出,院子中有一棵洋槐樹。
待五月洋槐開花,做湯做餅皆好吃。
洋槐和面,雙面煎熟,伴著花香,咬著軟和和、香噴噴的,滿口留香。
若是秋風殿也有一棵洋槐樹就好了。
蘇玖玖看著洋槐樹,忍不住發(fā)散想到。
“走吧。”霍昭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玖玖轉頭,只見他已然換下了宮人衣衫,正撫平衣袖上褶皺。
“你這……”
蘇玖玖驚訝地看著霍昭。
不若宮服古板寬大,一襲青衫正合身,顯得他清瘦的身板挺直,挎著小布包,正是個翩翩少年。
想著今早霍昭還乖巧吃飯的模樣,有種宮中的小崽子長大了的感覺,蘇玖玖不知怎么的,忽然明白了老母親的感受,滿意點頭。
怪不得密道最終通向的是小院子,建造之人想的真是周到。
霍昭被蘇玖玖蘇玖玖詭異的目光,盯得莫名其妙。
“走……吧?”
霍昭難得打哽,詢問著蘇玖玖。
見她笑瞇瞇的點頭,霍昭輕掩門扉,帶著蘇玖玖七繞八繞地在小巷中穿梭。
自穿越以來,這是蘇玖玖第一次出宮。她帶著雀躍和好奇,觀察著形形色色的人。
冬日半上午,日頭逐漸變暖,明晃晃的陽光照在青瓦上,偏出一道影子。
巷子深處,一只白貓邁著步子,“喵喵”叫著,驚擾了巷子中的寧靜。仔細瞧瞧,還有幾只花貓懶洋洋地趴在墻頭上舔著一條魚。
蘇玖玖也忍不住“喵”了一聲。
霍昭:“”
傻兮兮。
霍昭詫異看著,忍不住評價,但皇后這樣,怎么又有幾分可愛和純真,和宮中的她不一樣。
仿佛繃著的她,忽然放松下來,流露出天然的光彩,霍昭皺眉,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兩人并肩踏著青石板,拐了幾次彎。
就著尚暖的陽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媼,揣著衣袖,腳邊擺著一碗炸果子,坐在門前絮絮叨叨說個不停。
蘇玖玖仔細聽了一耳朵,唇角微揚起,原來是兒孫之樂和莊稼之事。
鄰家小閨女梳著總角討吃的,老媼捧了一把炸果子,塞在她的小兜中,炸果子裹著糖稀和白芝麻,小閨女慢慢舔著糖味。
二人向前走走,半開著的大門里,她能窺見挽著圓髻的小婦人,正追著滿院亂跑的小兒,喂著一碗熱乎乎的大餛飩。
半透明的餛飩皮顫微微地擠著,鼓鼓的肉餡不偏不倚在勺子的正中央。
小兒笑鬧著停下,將皮薄餡大的餛飩塞了滿口,小嘴一扭一扭地嚼個不停。
“真想吃餛飩啊。”
蘇玖玖忍不住喃喃。
“是啊。”
霍昭下意識回答,說完立刻后悔了。
他不吃餛飩……應該說他不愛吃有餡的食物。
蘇玖玖眼睛亮了,“你也愛吃餛飩?下次來秋風殿,我們一同吃餛飩。”
霍昭:“”
最終沒說什么。
朕不要吃餛飩,但誰知道,朕為何說不出拒絕的話。
二人繞過幾戶人家,人聲漸響,叫賣聲與交談聲逐漸混雜。
挑著扁擔的賣貨郎,身著短褐,頂著一只俏皮的帽子,囫圇吞著兩口家中婆娘做好的蔥油餅,與他們擦肩而過。
蔥油餅一咬,面絲便顯露出來,賣貨郎大口吃著,面餅和蔥花消失在賣貨郎濃密的胡子中,蔥油香飄滿街巷。
蘇玖玖隨著那蔥油餅的香味不自覺回頭,張望那兩只滿滿當當?shù)闹窨稹Ul也不知兩只竹筐里到底裝了多少新奇的玩意兒。
“也還想吃蔥油餅。”蘇玖玖拍著手盤算,“只吃餛飩必然吃不飽。下次你來,咱們便吃蔥油餅配雞湯餛飩。”
霍昭一言難盡。
他很想開口告訴皇后,他不吃帶餡的餛飩,更不吃蔥。
若是下次皇后邀請他去秋風殿,自己或許可以稱病?或者有差事在身來不了?霍昭暗暗思索著。
“賣豆腐咯~賣豆腐咯~”
前面飄著豆腐的叫賣聲,清脆的少年音,爽快而爛漫。
蘇玖玖忍不住向前看。
背著竹筐賣豆腐的少年郎,模樣清秀,手腳麻利,正將一塊嫩嫩的豆腐切給正要煮飯的新嫁娘。
白嫩嫩的豆腐放進青瓷大碗中,新嫁娘細聲細氣地送走豆腐郎,豆腐敦敦地晃蕩了兩下,伴著青澀的豆子香。
“再做一個脆皮豆腐!”
蘇玖玖轉著圈,有了下次的全部菜單。
好嘛,真是巧了,他也不吃豆腐。
霍昭扶額,看來下次秋風殿是必然沒有他了。
從幽靜到逐漸見到些許行人,再到人聲鼎沸,仿佛在紅塵中走完了一遭。
人間有味是清歡。
從有點孤單的宮殿,她又回到了人間,蘇玖玖心中涌得滿滿的。
霍昭有些好奇地看了蘇玖玖一眼又一眼。
他看著皇后路過餛飩、蔥油餅和豆腐的歡欣,不過是人為了生存吃飯,他不甚明白為何皇后這般雀躍。
但想著早上暖和和喝了皇后親手做的蔬菜雞肉粥,霍昭在某個瞬間,忽然有點朦朦朧朧的懂了一點。
但街巷人越來越多,摩肩擦踵,來往的路人不斷驚訝于蘇玖玖和霍昭的美貌,偷偷打量著二人。
霍昭擰眉,看蘇玖玖還沉浸在歡喜之中。
哼,麻煩。
他無奈地搖搖頭,不動聲色地護著蘇玖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大街小巷。
待到能望見樓閣,車馬漸多,霍昭停了下來,未等蘇玖玖回過神,珍寶齋已然在眼前了。
不似想象中的富麗堂皇,珍寶齋處處透露著低調。
位置雖頂好,但門匾卻不甚張揚,龍飛鳳舞寫著“珍寶齋”三個字。
蘇玖玖向內望去,只見貨物陳列整齊,分門別類。
“喲,公子來了。夫人正在樓上等您。”
只見一位面色和善的中年管事迎了上來,帶著二人上樓。
小公子?
霍昭像個乖巧的少年,小公子倒是很適合他,蘇玖玖想。
霍昭幽幽一嘆,又輕輕頷首,將蘇玖玖掩在身后。
她怎么提早回來了,霍昭忍不住再次扶額,奶乎乎的臉色少見地露出懼怕之色。
“走吧。”
這小公公在珍寶齋地位似乎很高,但看神色在害怕什么?
蘇玖玖疑惑地看了一眼霍昭。
但蘇玖玖記得,霍昭也說過,他舅舅在珍寶齋任職。但她想了想,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那剛剛管事口中的夫人又是誰?
未等蘇玖玖的疑惑問出聲,隔著門板便能聽到屋內女子爽朗的笑聲。
隨著香檀雕花木門打開,一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婦人靠著大迎枕。
艷色的襖裙上金絲勾邊,繡著大幅花鳥,而上衣卻著胡服,緊緊地貼在身上。
婦人談笑間,引得發(fā)髻上輕如紙片的蝶翼簪飛舞亂顫,金步搖墜著的東珠也輕搖兩下。
剛剛那笑聲是這夫人偏頭正與身邊的丫頭逗趣。似乎遇到什么可樂之事,那夫人輕拍了兩下身邊的丫頭,一串極具異域特色的手釧叮叮當當滑落到小臂上。
蘇玖玖第一次在這個時代看到如此混搭的穿法。
大膽而張揚,個性十足。
見有人來,那婦人喜笑顏開地轉過臉來,鵝蛋臉富貴飽滿,丹鳳眸微勾,三步做兩步,走上前來。上上下下打量著霍昭,似驚訝似贊嘆。
“趙夫人。”
霍昭掀起眼皮飛速看了一眼那位婦人,避開了蘇夫人的打量,盡可能忽略婦人熱切的目光。
“好!好!”
“這想必是玖玖吧。”
那婦人見霍昭無動于衷,便轉了圈,將蘇玖玖從霍昭身后撈出來,激動地又拉著蘇玖玖上下打量。
見蘇玖玖手足無措地模樣,霍昭將她擋在身后。
“昭哥兒,沒想到你竟長這么大了。”
婦人說哭便哭,紅了眼睛,淚眼婆娑,她用帕子不斷擦拭著眼淚,口中喃喃,“卻不想與我親近了。”
霍昭:“”
“你叫,昭哥兒?”
蘇玖玖聽到那婦人喊了名字,她微微皺著眉,遲疑地看著霍昭,滿眼問詢之色。
怪不得不告訴她。
霍昭:“”
那是他還很小時,母妃喚他的乳名,母妃沒喚過幾次,趙夫人知曉后反而她喚得多。只要來宮中,便追著他抱,喚著“昭哥兒”。
天涼了,他身邊的人似乎都得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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