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桌案上的甜豆腦，霍昭覺得這次不同往日，此番他毫無嘗試的欲望。

        甜豆腦，朕絕不會嘗試半口。

        以前皇后是將他不吃的食物做成能吃的模樣，亦或者將他湊合能吃的食物做成新奇的菜色。

        但此次的情形完全不同。

        咸豆腐腦，是他從小到大，少有的覺得可以一直吃的食物。

        換成豆腐也不可，御膳房總是將豆腐用白水燉煮，無滋無味，霍昭表示拒絕。

        而咸豆腦咸香的鹵汁，不多不少，恰好掩蓋了黃豆的青澀氣，使得其鮮嫩，又輔以雞湯小菜，既多了喝湯的樂趣，又有豆腐腦的爽滑。

        霍昭對于食物的習(xí)慣，有時候偏執(zhí)的奇怪，可謂是一絲不茍。

        近些時日，除了在秋風(fēng)殿破例多了起來，腦海中關(guān)于皇后所做的吃食，會忽然想念。但大多數(shù)情形之下，霍昭仍是循規(guī)蹈矩地依照著固有的習(xí)慣。

        他一直吃的是咸的，怎么能吃甜的？

        甜的就是甜的，咸的就是咸的，甜和咸怎么能顛倒呢？

        不行。

        不要。

        不可以。

        霍昭三連拒絕。

        他的唇拉成一條線，耷拉著眼皮，糾結(jié)半晌，既說不出拒絕的話，又不想嘗試。

        于是，霍昭放下了勺子，試圖轉(zhuǎn)移話題，“皇后，肉豆蔻的方子如何？”

        “已經(jīng)寫得差不多了。”

        蘇玖玖也懷著心事，正斟酌著如何開口疏遠霍昭。

        故而并未仔細觀察霍昭糾結(jié)的舉動，一聽他提起正事，她微微晃神，卻還是如實回答道。

        “不若，我先去拿來吧。”

        蘇玖玖借著這個空隙，正好需要調(diào)整一下思緒，她咬唇站起來，走出小廚房。

        “主子，奴婢幫您找。”

        春桑記得昨日是她收拾得書案，便放下了裝著紅糖豆花的小瓷碗，快步跟上了蘇玖玖。

        霍昭睫毛顫抖了幾下，眼神跟隨著蘇玖玖的背影移動，直至皇后的裙角蕩出小廚房的門檻。

        霍昭皺眉，皇后剛剛似乎略帶心事的看了自己一眼？

        他低頭，正巧看到被自己推在一邊的青瓷小碗。

        糖漬梅花已經(jīng)盛開在豆花上，細碎的花生圍簇著，紅糖汁四溢在碗中，仿若一幅潑墨山水。

        莫不是，皇后在意自己對做好的紅糖豆花不曾用半分？

        霍昭忽然覺得自己想到了關(guān)鍵之處。

        他又細細回憶了一遍出宮那日所發(fā)生的事情，霍昭點著桌案，眼神明朗起來。

        難道，那日皇后突然疏遠自己，也是由于白日里他羊肉用得不多么？

        若不吃，會不會再次傷了皇后的心？

        霍昭松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源頭。

        他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豆花。

        朕嘗嘗也不是不可，就當這甜豆腦和之前一樣，是自己不吃的食物。

        霍昭閉眼，幽幽嘆氣。

        盛海在霍昭猶豫之時，已經(jīng)兩碗紅糖豆花，他拍拍圓鼓鼓的肚子，見陛下若有所思的模樣。

        盛海忍不住問道：“陛下，您若不吃，老奴幫您解決？”

        霍昭冷冷地乜了他一眼，將自己的碗推得離他更遠，離自己更近。

        盛海瞧著霍昭的樣子，表面上訕訕地離去，心中則是暗自偷樂呵。

        蘇玖玖已經(jīng)從內(nèi)殿拿了寫好的紙張回到小廚房。

        她一抬眼便看到，霍昭一雙桃花眼，肅穆地盯著甜豆花，肉乎乎的臉頰嘟著，一副舉棋不定的模樣。

        還是這般挑食。

        蘇玖玖糾結(jié)了片刻，一字一頓，斟酌著開口。

        “昭哥兒，若不今后，我直接將方子送到珍寶齋？”

        蘇玖玖將寫著肉豆蔻用法的紙張拿出來，遞給霍昭。

        霍昭愣住，放下手中的勺子，他聽明白，皇后又在故意疏遠他。

        霍昭抬頭，不明所以地看著蘇玖玖，黑眸中帶著疑惑，仿佛寫滿了“為何”。

        二人靜默了片刻。

        霍昭沉吟著開口，決定從問題的源頭入手，“下次羊肉我會多吃。”

        蘇玖玖：“？”

        什么和什么啊。

        這小崽子思維還挺發(fā)散。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霍昭一臉肅穆的樣子，哭笑不得，她決定將事情說開。

        蘇玖玖舔舔唇，捏著紙張，有種奇異的負罪感，畢竟珍寶齋這路子，是霍昭引薦的。

        但她又想想霍昭存疑的身份，終是狠下心。

        “方子上有些食物新奇，我還是親自做與趙夫人嘗嘗，再確定能不能行。”

        蘇玖玖解釋，指著肉豆蔻用法的一處。

        “如這紅燜豬蹄，用上了肉豆蔻，豬蹄一類，想來你也不愿嘗試。不若，我直接送到珍寶齋方便。”

        蘇玖玖記得，當時醬香雞爪，霍昭并不是特別喜愛。細細回想，有許多食物，霍昭似乎都不怎么愛吃。

        蘇玖玖覺得用這個說辭迂回說服他，應(yīng)該可行。

        誰知霍昭抿唇，他眼眸沉沉。

        靜默了許久之后，霍昭委委屈屈地開口：“若是我都能嘗試呢？”

        在一旁的盛海大氣也不敢喘，眼睛瞪得像銅鈴，第一次見到這般的陛下。

        蘇玖玖哽住，看了看霍昭面前的一口未動的紅糖豆花，猶豫道：“譬如這紅糖豆花，你可能就吃不慣……”

        話音未落，蘇玖玖紅唇微張，訝然地見霍昭面色如常的嘗了一大口紅糖豆花，迷蒙著雙眼看著自己。

        一臉幽怨。

        “你……”

        蘇玖玖被盯得有些緊張，她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焦甜的口感在唇齒間發(fā)散，不同于咸口豆腐腦的咸香，既不過分甜膩，也不清淡，剛剛好的味道，帶著豆子香氣，連帶著他不吃的花生，也是錦上添花。

        甜豆腐腦，帶著與咸豆腦完全不同的風(fēng)味。

        好吃！

        霍昭將碗放下，內(nèi)心仍不住悄悄說了聲不錯，但還是故作委屈地開口。

        “甜豆腦我是不吃的，但我可以試試。”

        霍昭與皇后對視，看出了她眼中隱秘的糾結(jié)，暗自得意。

        果然，自己想對了。

        是因為自己沒怎么吃皇后做的吃食，她才突然疏遠了。

        而此時，蘇玖玖看著霍昭良久，無力地嘆息著，而后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默默將他面前的碗收起來，并不言語。

        “天色不早，你們回去吧。”

        直至霍昭被關(guān)在秋風(fēng)殿的門外，他仍然想不通到底為何。

        皇后到底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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