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陛下見了攝政王，盛海發現，霍昭的生活習性似乎回歸了從前的模樣。

        若說有何變化，便是霍昭對于食物的分類更加嚴苛了。

        吃什么、不吃什么一點差錯也不出，也不再糾結。

        今日照例，盛海在御書房中，侍候著霍昭處理事務。他偷偷瞄著霍昭嚴肅認真的側臉，將墨塊在硯臺中磨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墨在硯臺中鋪開，黑黢黢一片，帶著幽幽的氣息，御書房中只留下研磨墨汁的聲音。

        “盛海。”

        霍昭忽然從抬頭，似想到什么一般，抽出一件壓在最下端信封，迅速將其塞給盛海，眼神閃爍。

        “你將趙夫人的信并著這銀兩一同送予秋風殿。”

        “誒呦喂，得嘞！”盛海下意識接過，待反應過來時，試探著問道：“老奴陪陛下同去？”

        霍昭沉默了一下，思索一番后，微微搖頭，“你獨自前去即可。”

        既然皇后不喜歡，那朕以后便不去秋風殿了。

        轉頭執著朱筆，不再看他。

        盛海內心輕輕嘆氣，將伺候陛下的事務交給下屬的小太監，自己則前去秋風殿。

        而另一邊的秋風殿中，蘇玖玖并不知曉霍昭的想法，以及御膳房為了討好霍景明所做之事。

        她訝然地拿著盛海轉交給她的銀兩和信。

        蘇玖玖注意到，霍昭此番確實并未前來，不知怎么，本應松一口氣的自己，卻總有些空蕩蕩的。

        她想了想，抽出一半銀兩交給盛海，“還請盛公公將這報酬替我交給昭哥兒。”

        “主子，這……”盛海為難地看著蘇玖玖，而后收下了銀兩。

        果然，他年紀大了，不懂得年輕人的事情，盛海搖頭。

        但同樣，他年紀大了，喜歡看年輕人成雙成對。

        比如陛下和皇后，本來就應該好好的。

        盛海眼睛笑得瞇成一條縫，將銀票收好，打算回去添油加醋地向陛下好好說道一番。

        待送走盛海，蘇玖玖將信紙打開，信紙上的內容著實令她欣喜。

        原來，珍寶齋在售賣胡椒之時，將蘇玖玖的方子與其一同賣出。

        起先，人們見到用這般新鮮調料做成吃食的方子，將信將疑。

        但后來，有人試了方子上的吃法，與京城清淡的菜色不同，胡椒味道辛辣鮮香，確實為菜品增色不少，便一傳十十傳百，買胡椒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雖比不上尋常調料品，胡椒卻也好賣上許多，積壓的也庫存漸漸減少。

        趙夫人信中夸贊了蘇玖玖一番，將分紅寄給了她。并且還在信中道，關于肉豆蔻的方子收到了，迷迭香之用處也可提前送過來。

        蘇玖玖立刻將所有的煩惱都拋之腦后，她喜愛賺錢的安全感。

        更何況，是通過她擅長且喜歡的方式賺錢，這感覺便更是美好。

        只是關于迷迭香的用法，蘇玖玖冒出來的許多想法皆與烤箱有關，這令她一時有些為難。

        這個時代并沒有烤箱，甚至沒有電。

        但蘇玖玖喜愛將奇奇怪怪的新點子塞進生活中，使其變得忙碌而充實。

        一旦涉及到新問題，她便會充分思索從前的所有經驗，使得其解決。

        她托著腮，白嫩的手指點著桌案，小腦袋飛速轉著，想了半天仍然是一籌莫展。

        環顧四周，蘇玖玖余光瞥見，爐灶有著半圓的拱形，紅艷艷的火光忽明忽暗，熱氣隱隱升騰著，她忽然靈光一現，唇邊揚起一抹笑，有了計較。

        她喚來春桑，一同將爐灶中的灰塵清理干凈。

        看著干干凈凈的爐灶，蘇玖玖打算將這普通的爐灶改造成，有著半烤箱功能的綜合新爐灶。

        這樣一來，便能用這爐灶做迷迭香烤翅、烤土豆一類，甚至披薩、奧爾良烤翅等等，萬事皆可烤著吃。

        說做便做，新的柴火松松地塞進灶臺的最里面，引著小小的火苗，升起騰騰的煙霧。

        蘇玖玖尋來兩塊大小差不多的方石，放在爐灶口，疊起灶口的高度，只留下一通細窄的口徑。

        這番下來，較之從前，灶臺中的溫度便會慢慢升高，形成一個密閉而高溫的簡易版小烤箱。

        雞翅早已用蜂蜜、醬油、糖和鹽一類的調料腌制妥帖。

        蘇玖玖探出一只手在爐灶口試了試溫度，熱騰騰的氣息涌起，比平時的溫度高上許多。但煙霧也較之平時要多了許多。

        “春桑，將殿門打開，散散煙氣。”

        蘇玖玖見廚房中滿是煙霧，便如此道。

        應該差不多可以烤制了。蘇玖玖滿意地點頭。

        腌好的雞翅被整齊地擺放在銅制托盤上，互相隔著一定的距離，托盤架在兩塊方石之上，熱氣便形成循環，將雞翅烤得焦熟。

        待到烤得七八成熟時，在表面撒上迷迭香即可。

        看著爐灶中的雞翅，她覺得少了些素菜。

        做些什么素菜呢？

        前幾日將剩下的黃豆發成了豆芽，故而昨日午膳吃的豆芽。白菜和蘿卜之類，毫無新意。

        蘇玖玖皺眉，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自從她自己開火做美食，蘇玖玖才知曉，原來小時候母親一直念叨著“吃什么”這個問題，是真的惆悵。

        回望著竹籃，只見大個的青椒安安穩穩的睡著大覺，色澤誘人。

        對了，有了烤箱，可以再烤上青椒，蘇玖玖眼睛一亮。

        青椒洗凈，中間挖空辣椒籽，塞上肉餡，簡單撒上醬油和鹽，放入簡易版烤箱即可。

        無需太多輔料，吃得就是一股甜甜微辣的青椒味。

        蘇玖玖叉腰，滿意地等待著成品的出爐。

        一想到皮焦里嫩的雞翅和青椒，蘇玖玖情不自禁地幸福地瞇起眼睛。

        青椒本就好熟，不多時，青椒的表面已經泛起了淡淡的焦色，微微褶皺。

        蘇玖玖小心地用濕帕子將銅盤拿出一半，將青椒翻了個面。

        待盛海回到御書房，將銀票交給霍昭時，他捏著銀兩，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

        這是，珍寶齋出去的銀兩又回到了自己的口袋中。

        霍昭桃花眼中皆是迷茫之色，明明之前，他向皇后索要“報酬”之時，她皆一臉心痛之色。

        為何這次，卻主動將銀票給自己？

        況且，這是皇后應得的回報。

        難道這是皇后向自己的解釋？

        又聽著盛海所說，皇后神情凄凄，不斷問詢自己去了何處之類話語。

        越想越有可能。

        關于那日為何醬香豬骨頭出現在霍景明的桌案之上的解釋？

        “皇后當真如此？”

        霍昭抿唇，搓著銀票，仍有些將信將疑地問盛海。

        “誒呦喂，陛下，老奴何曾騙過您。”

        盛海拍著胸脯，說得義正嚴詞，就連皇后的語氣也學了出來。

        “皇后便是這般質問老奴。”

        霍昭桃花眼微微上揚，黑眸中帶著隱秘的歡欣。

        其實，老實說，他并未誤會。

        因為他知曉，現在的皇后已經變了。

        只是，霍昭有些不甘，為何霍景明都能吃到皇后做的吃食，而對比之下，自己卻被關在門外。

        留給自己的，只是滿地蕭瑟的落葉。

        這不公平。

        而且那日霍景明吃得那般香，一個人啃完了一整盤醬香豬骨，吃完還嘖嘖贊嘆，揚言要好生嘉獎御膳房做這醬香豬骨之人。

        霍昭鼓著臉頰肉，輕哼一聲。

        相對之下，自己只嘗了一口。

        確實是香。

        豬骨頭就是要抱著啃才香，精致的小炒肉，總感覺缺了些滋味。

        這銀票……

        還是將這銀票還給皇后吧，霍昭盯著銀票暗道。

        讓皇后知曉，她的解釋自己收到了，不用太過自責。

        霍昭拿著銀票邊想，不知怎么自己出了御書房，甚至已經站在了秋風殿的門口。

        霍昭：“”

        可能，這就是天意吧。

        朕沒辦法。

        殿門虛掩著，他推門進去，見小廚房傳來隱隱約約的交談聲，便徑直走了過去。

        “昭哥兒？”蘇玖玖端著銅制的烤盤，歪著頭訝然。

        裹著肉餡的翠色被烤得焦黃，青椒皮皺起，“滋滋”輕輕響動，帶著蔬菜的香氣。

        霍昭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這是何物？

        青椒是調料怎么能做成主菜呢？

        青椒在霍昭的印象中屬于調味品一類，和蔥姜蒜等一樣，皆是為了去腥、增香之類的作用。

        比如姜片腌肉時去腥，就算在菜中，也不會主動吃，只是當成輔料。

        御膳房所做的菜色清淡，青椒不辣，顏色青翠，總是用以點綴不同的菜品。

        霍昭不吃青椒，是未曾將青椒當做過一種蔬菜。

        他對于食物挑剔，將食材分類而食之的前提，是該物為食材而并非配料。

        霍昭每次用膳并未注意過青椒，有了青椒便將其挑出去，也從未考慮過青椒能不能吃的問題。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是不能。

        調味品，他分得很清晰。

        猛一看見這虎皮青椒，霍昭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皇后還會端著涼拌大蒜，糖醋姜片，辣炒小蔥出現。

        霍昭立刻哽住，一時間無話。

        完全顛覆了霍昭對于食材分類的認知。

        “你怎么又來了？”蘇玖玖將烤盤放下，面露疑惑。

        霍昭：“？”

        “又”是何意？

        難道朕真的不能來此了么？

        怎么和盛海所說不一樣。

        說好的神態戚戚，雙眸含淚的皇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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