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金朵朵踩著祭品場中的木箱瓶罐縱躍著,來到她蘇醒的地方。
當初她死后就出現在祭品場,那兩個被燒死的孩子,應該也一樣。
可是仔細看了好幾遍,也沒找到那兩個孩子。
她喊了幾聲,也沒有回應。
該不會是壓在祭品下邊了吧?
她著急地將堆成小山似的祭品挪出來,還擔心如果他們被壓在這下面,她的動作就不能太粗莽防止傷到她們,所以搬了一會,進度依然為零。
“你還是習慣用人類的思維方式。”
未央神從她身后伸出手,按住了她正要搬起來的大布袋:“他們不在這里。”
金朵朵頓了下,放下布袋,面向未央神:“那他們在哪兒?那么小的孩子,被活生生……又莫名其妙來到陌生的地方,肯定嚇壞了。要快點找到他們。”
她的語氣好像沒那么氣了。
未央神說:“感受。周圍都是死物,那兩個小孩的存在很容易發現。”
金朵朵垂下眼,不過一秒,就又抬起了眼睫,徑直走向旁邊的一個箱子。
箱子不是很大,平常人家用來裝衣服的箱子樣式,還有點掉漆,不知道什么人祭供上來的。
箱子有鎖,但并沒有鎖上。
金朵朵直接掀開,兩個緊挨著的小腦袋就露了出來。
兩個孩子六七歲左右,都穿著一樣的紅褂子,頭發也是用紅布扎住的。
金朵朵心想,好像跟她那身喜服是搭配的一套……
小男孩腦袋扎在小女孩的懷里,抖得像篩糠似的。
而小女孩,她像一只炸毛的貓,惡狠狠地瞪著金朵朵和未央神。
“你別怕……”
小女孩兇狠狠地對她呲牙,打掉了她伸來的手。
“不會有人傷害你們了。”金朵朵說:“因為你們已經死了。”
小女孩張著嘴,呆住了。
小男孩驚訝得忘記了害怕,把臉露出來了——肉滾滾的臉蛋很討喜。
他天真無邪地說:“我爹說,死了以后,死神會審判每一個人的。我偷偷地吃過死神的貢品,死神要打我屁股的。”
看來他爹是死神的信徒。
金朵朵一拍手,快樂地說:“好消息,死神管不到這里喔!”
小男孩:“真的嗎?!”
“真的!”
金朵朵伸出手臂,這次小女孩沒有打她,而小男孩乖乖地趴進了她懷里。
“你叫什么名字?”
金朵朵抱著他起身。
“我叫長業。”
金朵朵看了看自己爬出箱子,仍跟她保持了一小段距離的小女孩:“你呢?”
小女孩像警惕的狼崽子,沒有感情地回答道:“梅梅。”
金朵朵帶著長業和梅梅回到了神廟。
然后在神廟外,她對未央神說:“這兩個孩子,你要怎么處置?”
未央神垂著眼睫,他一直都沒怎么說話,直到金朵朵主動同他開口,他方道:“我這里又不缺地方,他們愿意就留下。”
金朵朵點點頭,他的回答不出所料,他是會為他們負責的,如果這兩個孩子想離開,她相信未央神也會像幫她一樣盡心地幫他們想辦法。
但金朵朵實在是提不起精神。
這兩個新的犧牲者年紀實在是太小了,長業一看就是那種被家人精心呵護、不諳世事的寶貝,而梅梅更加早熟,她所流露出的求生的意志力,令金朵朵更加心疼。
這兩個孩子都不該死。
“既然要長住,那他們需要一個棲身之所。”
“他們可以住在神廟里。”
“不,我要給他們另外建一處。”金朵朵說,“我去拉些材料過來。”
未央神看著她向祭品場走去,沒有問她為什么不愿意讓他倆呆在他的神廟里。
……是嫌棄嗎?
覺得那倆孩子都是他的受害者,所以恥于呆在他的神廟中。
這兩個小孩,讓金朵朵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了吧……
未央神胸口發悶,他按了按,回身走進神廟。
梅梅和長業已經靠著角落縮起來了。長業抱著膝蓋,眼睛在胳膊的遮擋后面好奇地看著未央神。而梅梅垂著頭,一聲不吭。
這兩個人類小孩,愿意讓金朵朵抱,卻離他遠遠的。
未央神冷淡地收回視線。
登上祭壇頂層,仍絮絮不斷地傳來信徒的祈禱聲,像無數雨滴聲,交織成密密的網,將未央神困在其中。
他更加心煩意亂。
他是錯誤的存在,就該消失,也不用被這些又蠢又惡毒的人類折磨了。
未央神抬手,想阻斷祈禱聲,卻突然從交織在一起的眾多聲音中,捕捉到了三個字——“金朵兒”。
像叩在他心上,令他戰栗。
他總是喊她“人”,從來沒認真記過她的名字,但他一直是知道的。
烏頭村的信徒說,他們將好女金朵兒送與未央神當新娘。
未央神皺了下眉,瞬間,其他的聲音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男聲,絮絮地念叨著。
濃眉大眼、身形健美的年輕男人的身影也出現在祭壇上。
張喆跪在燒盡的祭祀現場的殘堆中,仰著臉,看著虛空:“金朵兒,你能聽到嗎?不知道你現在如何,應該呆在未央神身邊吧?”
“所以我說服村長,又找了幾個送上去,他們可以做你與未央神的奴仆。不過可惜,只燒死了兩個小的。”
“金朵兒,金朵兒……”
張喆出神了好一會,念著金朵朵的名字,臉上的表情變得迷離。看得未央神眉頭擰成了一團死結——他覺得怪惡心的。
張喆搖搖晃晃地走回了他自己家,在他的床上躺下。
“我每天晚上都會想你。”他又繼續說道。
未央神眉心擰痛了都。
這個男人是什么玩意?他為什么要想她??
“本來你該是我的新娘的……如果我沒把你送給未央神,現在我身邊應該躺著你。”
張喆虛握了下空空的手心,似乎想抓住什么。
“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你穿著嫁衣的樣子。還是我親手給你梳的發。”
“金朵兒,金朵兒,如果你聽到了,來我夢中,跟我相見吧。”
張喆沉醉地閉上了眼睛。
“我傾慕你啊……”
忽然,張喆的影像如同燒盡的紙,被轟散成灰。
未央神黑著臉收回手,他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但張喆那句“我傾慕你啊”,跟有回聲似的,在未央神的腦子里響了一遍又一遍。
未央神醍醐灌頂,為自己所有的情緒找到了癥結——他跟這個張喆一樣……
不,不不不,他跟這個人類才不一樣!
張喆將人騙來,害死,卻又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所愛?
他才沒這么惡心。
未央神坐在祭壇臺階上,神色游離。
他看著金朵朵奮力拖著一推車的木板,從神廟門口經過。
他與張喆只有一點是相同的。
張喆親手將人推入火中,卻依舊在心底惦念著她。
正如人不喜歡他,他卻也一樣地惦念她。
人間,烏頭村連日陰雨,祭祀場地的灰燼被雨水沖得流出一道道的黑水,搞得整個烏頭村都難以下腳。
“以后得讓祭司掐算掐算天氣,挑個前后天氣好的日子舉行祭祀大典。”
烏頭村村長全峰坐在村子最中心的小神廟前,說。
張喆摘掉草帽,跺跺鞋底的黑水,說:“可是這天氣透著蹊蹺,這幾天只有咱們村下雨,出了村不過三五里地,天就是晴的。”
村長的表情就肅然了:“難道是因為吾神對這次的祭品不滿意?上次將那個姓金的丫頭獻上去后,村中好消息不少,連祝嬸家的大郎都謀了個好差事呢。”
張喆怔了下,眼神放空,說:“當然,金朵兒可是我親自挑選的,未央神肯定會喜歡。”
話音剛落,一陣平地而起的邪風跟活物似的,往張喆身上猛吹,把他直接掀飛,屁股重重地著地。
村長跟張喆只有一步遠,見他突然平地起飛,哎呀叫了聲;緊接著看他摔了個好大的屁股墩,村長又開始替他呲牙咧嘴。
“咋回事?”
張喆不用村長扶,自己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說:“這幾天,時不時地被怪風吹……”
今天痛了屁股,昨天撞傷了胳膊,家里窗戶都差點被吹爛。
張喆搖搖頭:“恐怕這次的祭祀,是得罪未央神了。”
穿過烏頭村上方的陰云,穿過萬丈高空,穿過一層緩緩飄動的白云。
未央神漠然地將他那根送風送雨的手指頭,縮回了衣袖里。
張喆和村長的投影如煙消散,神廟里內重歸寂靜。
未央神老得都記不清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個日月了,這時才突然覺得神廟好像過于空蕩了。好像被金朵朵當做廚房日日飄香人間煙火才正常似的。
他如石雕般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虛空處。
直到他的睫毛抖了一下,下定了決心。
他捏了捏衣袖中那個早已做好卻一直沒有拿出來的東西,快步走出了神廟,他的步伐看起來有些倉皇,似乎害怕稍有停頓就馬上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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