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衍
安樾重新整裝出來后,發現蒼楠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仍然在原地。
他加快步伐走上前,笑道:“仙君在等我?”
以蒼楠的目力,只要沒有遮擋視線,他站在船上任何一處,數十里之內的事物都纖毫畢現,壓根不需要挪動位置。
但人去了半刻鐘,他卻不曾移動分毫,可不就顯得一直在……等人么?
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他一聲不吭地轉過身體,往前面走去,停在距船首一丈多的位置,平視前方。
安樾微微勾唇,在他身后跟上,與他并排而立,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如兩棵挺拔的紅楓,寬大的衣襟袖袍在飛舟全速前行而帶起的風中揚起,間或纏疊摩擦發出聲響,兩人卻似乎都沒有注意,誰也沒有往旁挪開。
已經歸位的儐相們不時偷眼看前面二人,除了身形差異,讓九嶷國圣子個子稍遜略顯單薄外,二人一樣的玉樹臨風,一樣的風姿卓絕。
要不是圣子修行資質實在泛泛,單論樣貌,與他們的仙君還真是一臉配。
安樾感覺到身后眾人的獵奇的目光,但過往的經歷,讓他早已習慣面對萬人各式各樣的注目而不為所動,更何況此刻他正被飛舟前方如畫卷一樣展開的盛景所吸引。
先前天衍宗的大門遙遙在望,雖然起眼,也只是夜空黑幕中的一片紅光,此刻隨著距離的拉近,修真界第一宗門的氣勢才漸次顯露出來。
漢白玉石的三門四柱門樓牌坊巍峨雄壯,下不見底,每一根立柱高聳入云,粗約十人環抱,高達百丈,雖是夜間,燈火之下,也能看到藹藹云霧繚繞期間,仙鶴自柱前飛過,影子從印上柱子到離開竟然耗時許久。立柱頂端雕刻云龍紋飾,刀鑿斧刻氣勢恢宏。
如迎親船上懸浮的燈籠一樣,數十盞樣式古樸典雅的巨燈一字排開,懸于門樓之前,緩緩轉動,光波流溢,將后面的山門以及山門間的云彩染出一片浮光華彩。
山門后的天衍宗,亦是一片璀璨燈光,仿佛這個夜晚,整個宗門都被喚醒照亮。
等到飛舟臨近山門,才真正感受到它有多么宏達,原本巨大的天衍宗迎親船與九嶷國的飛舟,在它面前,仿佛葉片之于大樹,自山門正中穿入,與兩邊的門柱間,似乎還可以并列十數艘同樣大小的飛船。
安樾抬頭仰望,上空懸浮的巨燈一個便有半只船體的大小,而門樓之厚,讓安樾感覺不是穿過一個門,而是穿過一座厚重的城墻。
舟隊陸續進入山門,安樾發現里邊更加廣闊,之前遠處看見的聚攏的燈火,等到身在其中,才知道其實非常分散,但最前面一座山峰的屏障之后,似乎是燈火最盛的地方,那一片夜空被來自下方的光映襯,顯得比周圍都要亮,而空中有若隱若現的流光,勾勒出巨大的圓輪圖案,那是天衍宗強大的護山法陣在運轉。
一艘不足迎親船十分之一的小舟靠攏過來,陳有說那是通行舟,所有外來飛舟,都只能停泊在外宗門飛船塢,因而送親使大人和九嶷國其他參加婚典的賓客,和來自修真界各門派的賓客一樣,在此處換乘宗內通行舟前往天門峰會場。
而迎親船,則載著仙君和圣子,直接去往天門峰。
空中亮起了兩盞紅燈,接著是四盞、六盞……向前不斷延伸,形成一條兩邊飾以燈帶的寬闊通道,迎親船便沿著通道的中線,在天衍宗上空徐徐前行。
飛舟之下的天衍宗群峰歷歷在目,一座座山峰連同上面被燈火照亮的庭臺樓閣從腳下一一走過,而遠處仍有無數的燈火通明的山峰和樓閣,讓人有飛舟一直可以走下去,一直也走不到盡頭的廣袤之感。
漸漸靠近那座最高的如屏障一樣的山峰,當飛舟越過峰頂時,眼前豁然一亮,仿佛一下子置身盛大的會場。
與空中巨型法陣對應的,是一個巨大的圓形平臺,仿佛整個錐形的山峰從中截開,用平整的白石鋪成的廣場一樣。廣場之大,幾可容萬人同時立于其上。
正前方的廣場一側外圈,左右分列四個長長的造型典雅精美的玦形看臺,一個更高的主臺居于正中,除了主臺,兩邊看臺上大半已經坐滿,看服裝制式,應該右邊是天衍宗弟子,而左側當是前來觀禮和祝賀的賓客。
如前面所見一樣,數不清的紅燈點陣懸于看臺上空,將裝點看臺的大紅及金色帷幔照得閃閃發亮,但讓整個廣場亮得如同白晝的,則是繞場一圈的四十八根圖騰立柱頂部的明珠,光芒璀璨,照亮了半個夜空。
此刻下面人聲沸騰,許多人似乎久未相見,相聊甚歡,天衍宗這百年的盛事,好像也是他們難得一次的聚會。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來了,”下面的眾人齊齊抬頭望向空中緩緩而近的迎親船,而船上的樂班不失時機地再次奏響了樂音,這次大概是吸取了教訓,音樂歡快喜慶又不顯突兀,法陣傳音,瞬間整個樂音回響在廣場的上空,下面等待的眾人眼見雀躍起來,紛紛往迎親船這邊揮手,有的還站起來。
“圣子,下面便是天門峰軒轅臺,也是您和仙君大婚現場,迎親船就只能到這里了,請圣子隨仙君入場吧。”
安樾不知如何離船入場,轉頭去看蒼楠,見他神態自若目視前方,便也不動聲色地等待。
果然,從船首的前方升起了一個浮臺,薄薄一層,方方正正約五尺長寬,如先前的廊道一般,方臺四周仍然只有高出一足的邊沿,只在正前方有一塊用來裝飾的鏤花飾板,也只到小腿高度,臺子鋪著紅毯,飾板以紅緞綢花裝飾,甚是喜人。
機關啟動,船首的欄桿向兩旁移開,“咔”的一聲,浮臺與甲板扣上,從船首走出,便能直接站到浮臺上。
蒼楠大步往前,站到了臺子的正中,臺子穩穩當當,沒有絲毫晃動。
安樾即刻明白這塊浮臺應是以靈力驅動,搭載他和蒼楠落地。但先前從廊道掉下去的余悸還未完全消散,此刻見又是四周空空,不免心中有點犯怵。而且蒼楠已經站在正中,若非緊緊貼著,他怕是得站在最邊上。
這樣一想,腳下便猶豫起來。
等了一會兒不見人上來,蒼楠轉頭看他,神情有些不耐:“等什么?”
不再躊躇,安樾深吸一口氣,邁步上前,在船首和浮臺的連接處稍稍停頓,心一橫,跨了上去。
臺子果然很穩,讓他微微松了一口氣,但看著四周的虛空,以及被風吹得飄起的喜袍下擺,又有點炫目,看到腳下離邊沿不足一尺的距離,他轉向蒼楠,說:“仙君,麻煩過去一點。”
蒼楠睨了睨他腳下,沒說什么,往旁邊讓了讓。
安樾趕緊往中間挪了挪,但也沒有緊貼上去,兩人中間仍然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兩位站好,飛臺這便下去了。”陳有提醒。
話音未落,安樾就聽到鎖扣脫落的聲音,接著腳下一晃。他眼疾手快一下子隔著衣袖,抓住了蒼楠的手腕。
雖是穩住了身形,不讓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形象有損,但對蒼楠來說,就不是很爽。
好像犯了什么事,被人拿住了一樣。
“撒手。”蒼楠盯著自己被攥住的手腕,低聲道。
“仙君,讓我抓一下。”安樾帶著些請求,眼光往下空瞟了瞟,似乎真的有點怕。
“撒、手。”蒼楠又說一遍。
微紅的唇咬了咬,對方臉上露出委屈和一絲受傷,四根玉白手指張開收回,垂在身側,轉頭朝向前方。
顯得有點落寞,又有點乖順。
蒼楠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側顏,一層淡淡的光鋪在他的鼻梁眉間,瑩潤柔順,仿佛可以觸及到肌膚的質感。
他不自覺滾動了一下喉結,收回視線。
安樾心中微微嘆氣,身旁的這個仙君,似乎比預想中的更要難以對付,還好站在上面無需走動,雖然是很高但總歸自己還有救命的法器,再不濟……
正想著間,忽然剛剛垂下的袖子自下翻了上來,還沒等他會過來,一個溫熱的手掌自虎口插入,將他的手握住。接著兩邊的袖口翻落,蓋住了二人的手。同時一股力道將他往蒼楠那邊拉了拉,這樣不仔細看,不會注意到兩人的手牽在一起。
安樾詫異地看向蒼楠,后者面不改色目視前方,忽然發聲:“抓緊,落地就松開。”
一愣之下,安樾會意,道:“多謝仙君了。”
而剛剛一驚之下不由得僵直的四指隨即放松,安樾心中一動,試著慢慢卷曲手指,與蒼楠的手掌握在一起,感覺對方的手稍微掙扎后又回握,他不動聲色,看起來無意為之。
飛臺脫離了迎親船,便如同鳥翼一般,迅速往廣場上滑翔過去,安樾沒想到是這么快速的飛行方式,若只靠他自己,是絕對無法立住的,蒼楠卻像是釘在臺子上一般,衣裾翻飛,人卻紋絲不動。
眼見下行的速度越來越快,身體似乎要脫離,握著蒼楠的手也不由得抓得更緊,感覺到口干:“慢,慢一點。”
蒼楠斜覷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腳下暗暗使力,飛臺明顯減緩了去勢,越來越慢,最后成了徐徐往下飄移,衣袍也都垂下,如果不是周圍景物的變化,甚至感覺不到它的移動。
終于平穩下來,安樾輕輕松了一口氣,說:“謝仙君體諒。”話還沒說完,手上一松,蒼楠已經放開,手臂卷到身后,兩人自然也就分開了。
他再一次抬頭看蒼楠,這人臉上沒有絲毫異動,牽手又放手,一系列動作了無痕跡,仿佛與他無關。
空了的手在袖中動了動,他也淡淡一笑,便同樣將手放到身后,注視前方。
軒轅臺大得超乎想象,隨著飛臺的逐漸下降,廣場占據了整個視野,好像看不邊際的平原。前方九座看臺,仿佛平原盡頭仙宮瓊樓,金碧輝煌。而之前還在腳下的圖騰立柱,此時需昂首才能看得到頂。
飛臺幾乎是貼著廣場的地面滑行,看樣子是要停在離看臺不遠的地方。這時,安樾看到看臺的人紛紛站起,齊齊轉向右側,他循望過去,只見一行幾十人正從看臺前方走過。
這一行人中他認識一半,正是九嶷國的送親使團。
為首的兩人中,一位是王叔,另一位衣著低調華貴,雖然青須美髯,但面皮素凈,氣質雅然,看上去也不過三十出頭。
安樾正想問一下那人是誰,就聽到蒼楠好像回答,又好像自言自語:“師尊當真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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