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死局
唐胥山來到人間,先是去了他們住的客棧房間,裴慈心不在里面。
他又來到他們分開的路邊,這里人來人往,也沒有她的影子。
他覺得如果是回了仙界最好,但萬一她在人間沒走……他還是要找找。
他躲進沒人的角落,調動神識。
這是他身為半神的能力,能使九識在三界鋪展開來。
擁有這種能力的神寥寥無幾,上一個已經死去千年。
因為他還有一半妖的血統,每每調動神識反噬會特別大,他一直是能不用則不用。
這次他用得毫不猶豫。
繁華熱鬧的不夜城里,金紅的神的意識悄然蔓延,迅速擴散,籠罩天地,高敏地判斷出裴慈心的所在地。
那是……
祈神臺。
他猛然睜開眼。
這個地方他幼時去過,位于人間一片荒涼的雪域之中,是人類向高天之神獻祭的地方。
而他就是被捉妖師抓去祭神的。
那時他力量未覺醒,像刀俎之魚,任人宰割。
也是那次,在人類法術的刺激下,他爆發暴走,從那里逃了出去,成為人間的“怪物”。
即使滄海桑田,那個地方不斷修建翻新,模樣換了一遍又一遍,他再度想起來,還是會本能地排斥。
而她為什么會在那里,也只有一個答案。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去。
他收起神識,即刻從胡同里出來,前往祈神臺。
祈神臺坐落于雪域高原,生靈罕至。
風雪肆虐,萬里冰封,通往祈神臺的神道被雪掩埋。
裴慈心被綁在祈神臺中心的十字架上,周圍點亮了一圈圣火,身后是聳立的巨大神像。
蒼茫雪域中,火光微弱地幾乎看不見。
老道士披著棉氅站在祈神臺下,胡子上掛滿了雪花,他高舉手中的法杖,下令:“開始!”
他的眾位弟子共同施法,萬千圣火圍繞祈神臺逐層點燃。
為了能更接近天神,祈神臺修建得很高,承載圣火的石墩建了無數層。
圣火迅速蔓延到祈神臺上,與裴慈心周身的火焰連成一片,一個巨大的金色法陣在祈神臺上顯現。
風雪逆轉,火星飛舞,熱烈的火光點燃雪域漆黑的夜。
法陣上的圖案在最中心交匯,法陣啟動。
裴慈心在火焰照耀下皺了皺眉,睜開朦朧的眼。
火焰包裹著她,烈風吹得她碎發紛飛,她眼神逐漸凝聚,黑瞳映著跳動的火苗,微微緊縮。
周圍是張揚的火海,腳下是滾燙的不知名法陣,目光所至,是無邊無際的茫茫雪原。
她臉色蒼白,意識到自己正處在前所未有的危險之中。
整個祈神臺燃燒成一座巨大的火山,她渺小的身影,被火焰完全湮沒。
老道士站在山下欣賞自己的杰作,唇邊帶著笑意。
在囚妖陣和圣火的雙重加持下,祈神儀式一定馬上就會完成。
火海中隱約傳來姑娘的呼救,老道士聽而不聞。
那是妖,為非作歹的妖,死有余辜。
狂風在怒號,迅速掩蓋掉姑娘的聲音,神道上的積雪被火焰帶來的熱量消融。
神像高高聳立,面無表情地俯視一切。
老道士的胡子飄動,衣袂飛揚,他的弟子們在他身后用法力維持著法陣,他望著燃燒的祈神臺,眼睛倒映著火光,一片沉靜。
萬物有靈,但人類只信奉神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因此,單個的人類雖然弱小,神明卻不敢侵犯。
他以為自己大義凜然拿來祭神的是一只妖,卻不知在妖體內的,本就是神。
祭臺上,裴慈心呼救,求饒皆是無用,身體被法陣的光芒銷蝕,劇痛無比。
凡是困在這個法陣的妖,最終都會化為血水,裴慈心的靈魂在瓊姬體內,感受得到這具肉身的疼痛。
祭臺很高,她遙遙看見老道士冷漠的眼,看見他無數弟子無數冷漠的眼,知道他們殺她之意已決。
他們的目光像一把把寒刀,比風雪割人。
她的裙擺飄揚,碎發在臉旁舞動,她嘗試調動靈力掙開手腳的束縛,但在法陣力量的壓制下,難以掙脫。
她本就不善戰斗,更不要說被綁在火海中,更是捉襟見肘。
她無法逃脫,也想不到任何她可以逃脫的可能,內心絕望地想,算了,重開吧。
她已經死了兩次,也不在乎多死這一次。
況且她已經被唐胥山懷疑,趕離他身邊了,除了死了重開,她也不知道怎么辦了。
她喘著氣,額頭上冒出晶亮的細汗。火焰燃出的煙霧讓她呼吸都變困難。
她想,下一次,她要提前備好香囊,在來人間之前就戴上,從開始就不要被老道士發現。
這樣她就不會被唐胥山懷疑,不會被他調查,不會知曉這一切。
至少……不會知曉得這么快。
她放棄掙扎,咬牙忍著身體被銷蝕的痛楚,等待這具身體什么時候死亡,她的靈魂什么時候彈回去。
然而便在這時,一團烈火頂開濃厚的寒氣,從黑壓壓的天邊沖來,在空中留下一道燃燒的弧線。
老道士和他的弟子們紛紛舉目去瞧。
烈火落在裴慈心身邊,恢復人形。
唐胥山從城里趕了過來,來救她。
臺下的老道士看到這一幕,猛然睜大了雙眼,他的弟子們也面面相覷,有些躁動。
他們之前一直認為唐胥山是凡人,不曾懷疑過他的身份,而此刻他化作火焰飛來這里,絕對不是凡人能做到的。
唐胥山闖入了囚妖陣中,臉頰和脖子立刻被法陣的光芒割出傷口,血珠被風帶走。
這法陣對妖的傷害極大,主動闖進來無異于送死。
萬一沒能逃出去,只有一個結局,就是化為血水。
裴慈心閉著眼睛,并未第一時間察覺他的出現,只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我不該丟下你。”
風聲,人們的躁動聲,火焰的燃燒聲,披風的獵獵作響聲……混合著的雜亂的聲音中,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清晰明確。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沒有理會。
唐胥山一刻不停,擊出火刃劈斷束縛她手腳的鎖鏈,她一下子從十字架上掉下來。
唐胥山穩穩接住她,直到她撲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體溫和呼吸,她才確定這不是幻覺。
他真的來了……
來救她了。
她緩緩抬頭,風將她的頭發吹得很亂,透過眼前飛舞的黑色發絲,她看到了青年略顯擔憂的眉眼。
他身后是繚亂的火星,這一刻他逆著火光,黑瞳填滿了她的影子。
她恍惚想起時光老人笑瞇瞇對她說: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伏在唐胥山懷里,望著他的臉,有一瞬走神。
“你就是我的柳暗花明嗎?”
唐胥山似乎沒有聽見,抱著她轉過身。
那一聲問句消散在風雪中。
火星在風中打著旋兒,火海已經燒到人那么高了,臺下老道士下令:“給我加強封印,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囚妖陣一旦進來,除非破除,無法離開,圣火也是對付妖族的一大利器,妖魔鬼怪見了都要繞道走。
唐胥山護著懷里的姑娘,環顧四周尋找突破口。
老道士的弟子們調動法力加固囚妖陣,法陣光輝更甚,圣火更旺。
局勢變得更加危險,裴慈心本能地往他懷里縮了縮。
唐胥山松開她,他這次過來披了披風,他迅速解下披風,從頭罩住裴慈心,系好繩結,將她裹住。
披風立刻隔絕了光芒對她身體的侵蝕,她的疼痛頓時減輕了很多。
他的披風有他的味道,夾雜著淡淡的硝煙的氣息,和火焰的溫度。裴慈心感到暖,感到十足的安定。
她有些動容地抬頭,唐胥山的衣襟和袖管被割出好幾道口子,臉上脖子上都有血痕。
他在不停受傷,在她看著他的同時,他額頭,鼻梁上又多了兩道傷口。
他傷口流出血來,又即刻被風帶走。
同在法陣中,裴慈心知道這種疼痛。
這具身體不是她的,她不心疼,但唐胥山的身體,卻真真切切是他自己的。
她微微出神,抬起手,想做一件事。
然而唐胥山一把扼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下去,瞳眸漆黑,“裹好披風,我帶你沖出去。”
他的力道依然很重,裴慈心一怔,從鬼迷心竅一般的神游中清醒過來,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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