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大重建
透過了車窗,遠遠眺望著高樓廣廈之間隱約可辨的天際線,還能瞧見一抹朝陽紅焰正緩緩升起。
而此刻安坐在了安德烈的車上,將這一美景盡收眼底的西瑟卻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高興。
“安德烈……”開口輕聲呼喚著前面的老同志,西瑟的話音之中滿滿的全是擔憂和疑惑!耙怪抢镞@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會變成這么一副樣子?”
而令西瑟如此擔憂疑惑的,正是此刻西瑟所能瞧見的窗外四處升起用于取暖的火堆,或是滿大街橫七豎八躺倒著,或是站姿駭人宛如行尸走肉的,或是正蹲坐地面用針筒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著什么的邋遢流浪漢們。
時不時的,還能從不遠處的樓林暗巷之中聽見零星的幾聲槍響,聽見幾聲凄厲的哀鳴……
若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地獄存在的話,西瑟此刻也真心的相信,地獄此刻就在自己的眼前。
“呵呵……”聽見了西瑟這么一問的安德烈也是抽空瞧了一眼這車窗外的“奇景”,喉嚨略顯干澀的淺笑了兩聲之后,才再開了口:“這不是老樣子嗎?”
“怎么可能是老樣子?就在我們走之前不還好好的嗎?”只不過安德烈的這一句回話讓西瑟聽了又是那么樣的疑惑。
“不不不,就是老樣子,西瑟先生你相信我,我在不夜城里一共任職了四年的時間,像這樣的場面我就已經(jīng)是第二次看見了,更不用提現(xiàn)在窗外的那些市民們,同樣的日子他們早都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甭牥驳铝疫@說的,就仿佛自己眼前這幅煉獄繪卷的存在就像是花開花落一般的自然。
讓西瑟不禁更覺疑惑:“那安德烈,又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才讓局面惡化成這副模樣的呢?”
事實上,對于自己問出來的這個問題,西瑟自己的心中也有著一份答案。與不夜城崩潰有關(guān)的新聞、文件自己也都已經(jīng)看過了不知道多少份了,只是這所有一切的預防針都在西瑟真正瞧見了這副畫面時失去了效用,難抑的不可置信感覺依舊在西瑟的心中翻騰踴躍著。
“如果要說根本原因的話,那肯定還是生產(chǎn)力過剩帶來的矛盾,F(xiàn)在的新美國可不比當年‘偉大’的舊美國一樣可以轉(zhuǎn)移沖突產(chǎn)業(yè)去第三世界國家并全球吸血,現(xiàn)在的新美國大部分的中低端工業(yè)也都聚集在美洲本土,生產(chǎn)力與生產(chǎn)組織形式進一步激化了原本就存在的生產(chǎn)過剩問題,周期性地給資本社會帶來經(jīng)濟危機……”
一口氣說完了上面的一堆,安德烈頓了頓再開口:
“另外就是微觀層面的,不夜城議會長時間的經(jīng)營不善,財政赤字本就連年上漲,而最近發(fā)生的一系列狗扯羊皮的事情又讓不夜城議會得不到他爸爸——西聯(lián)的貸款援助了,這就算是徹底草蛋……”
就連向來待人和善的安德烈言及此處,也不由得口中冒出來了幾句粗口,看來對于現(xiàn)在車窗外的種種“風景畫”,安德烈自己看了也是心中壓抑的很。
“當然了,現(xiàn)在的不夜城議會還并沒有馬上垮臺,畢竟其手上還是有一點流動資金的,不過其實也快了。這兩天要是看新聞的話就能一直看見不夜城議會在擱那加班加點的增發(fā)債券、增收新稅、取消補貼、削減公共資源呢,呵……要我說都是白扯,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不夜城這算是又要完蛋一次了……”
隨著安德烈口中的話語一句一句地與自己所知的那些情況互相印證,西瑟這才漸漸地意識到,自己眼前這幅令自己不敢置信的畫面,其實早已經(jīng)被自己所預測到了。
“也正是因為議會的這一堆糟心措施,又引得了大量企業(yè)開始預防性地裁員、減產(chǎn),畢竟這日子他們也都過慣了……早就已經(jīng)學會搶答了……然后憤怒的工人以及其他底層勞動者們就開始舉著字牌,高喊著口號沖擊那些一切自己所能看見的‘公共設施’,意圖逼停不夜城議會不斷削減福利的措施。但實質(zhì)上,他們的抗議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不夜城破產(chǎn)的根本原因壓根也不是他們的兩句抗議可以解決的。”
僅僅是聽著安德烈的這兩句敘述,西瑟的心下便積累起了深深的無力感覺。對于那些真正底層的人民來說,無論怎樣去抗爭都只不過是徒勞……沒有比這更加令人絕望的事情了。
“然后就是你現(xiàn)在所能看見的畫面了,做無謂抗爭,抗爭累了的底層人民也就只能就這樣呆在路邊,依靠著撿來,或是從不知什么地方拆得來的可燃物溫暖身體,然后花費掉自己手頭僅剩的金錢去購買‘閃閃’為自己注射,以圖讓自己忘掉這現(xiàn)實的殘酷……”
西瑟既不抽煙也不喝酒,更遑論那‘閃閃’了。事實上西瑟作為警校出身的孩子,也曾對那些頭號麻煩制造者——使用‘閃閃’的癮君子們深惡痛絕。但此刻聽完了安德烈的種種敘述,西瑟的心中竟是又對那些可惡的人們不由得心生了一絲憐憫。
若是自己自小生長在那樣的環(huán)境之中,自己還能成長成現(xiàn)在這樣的健康孩子嗎?
腦海之中宛如一團亂麻,引得西瑟的思緒都已不知飄忽到何地。
但至少還有一些心中的疑惑,西瑟是不問不快:“但我聽說新美國、合眾國那邊不也常有城市破產(chǎn)嗎?也沒見過有這么駭人的情況出現(xiàn)啊……”
“因為不夜城他只是一個城邦啊。”而西瑟的這一問,又被安德烈近乎秒答似的回復上了。“不夜城無論在什么地方,都宣稱自己是一個‘獨立’的‘城邦’,而作為一個獨立城邦,一旦城市破產(chǎn),那就代表著整個國家的破產(chǎn),整個政府的全面癱瘓。這和那些大的政治實體中某個單獨城市宣告破產(chǎn)的性質(zhì)是完全不同的!
一句話說完頓了一會,沒有聽見西瑟的進一步話語,安德烈這便再度開口:“并且,不知道西瑟先生您有沒有聽說過‘金絲雀’國家,這個稱呼最初其實是用于指代東亞的某個小國,不過用于形容此刻的不夜城也是絕配。
‘金絲雀’這個名稱特指的是那些經(jīng)濟發(fā)展高度依賴對外進出口產(chǎn)業(yè),國內(nèi)內(nèi)需冗量不足的單薄政經(jīng)實體,像這種國家對抗風險的能力是非常之低的,基本上稍有不甚便會導致整個國家都陷入危機之中,也最容易頻繁爆發(fā)經(jīng)濟危機。
就像是一只膽小的金絲雀,稍有觸動便會使勁地大聲鳴叫,是以很多經(jīng)濟學者,都將這一類國家陷入經(jīng)濟危機視作世界經(jīng)濟危機發(fā)生的前兆。”
被安德烈一句一句的解答回復的稍顯語塞,又被腦海之中混雜的思緒所影響到了的西瑟,再問出了一句稍顯幼稚的問題:
“那為什么那些議會里的高層,那些精英們不想想辦法改變這一現(xiàn)狀呢?”
這一句不假思索的問話之中,滿滿透露出來了的都是對于那些議會桌上老爺們的美好幻想,直聽得身旁坐著的伊莎爾的臉上顯露難色,直聽得前頭開車的安德烈面色一沉。
“西瑟先生,如果是曾經(jīng)二十世紀的舊美國,那個真正偉大且不帶有引號的‘燈塔’的話,您所說的向議員請愿,這也確實不失為一種可行的方式!痹俾牥驳铝铱谥械穆暵曉捳Z,也新增添了幾分循循善誘般的勸導語氣:
“但自從新自由主義出來并逐漸完全替代了左派自由主義之后,一切都變了。國家的權(quán)力被逐漸削減,對于企業(yè)的管控與限制也都統(tǒng)統(tǒng)不復存在。
而這一點在夜之城中體現(xiàn)的尤甚,議會中一共十二名議員,每一位議員的身后都一定會有著一家企業(yè)的身影存在。政府已經(jīng)不再是政府了,早已經(jīng)變成了資本角逐傾軋的權(quán)力場,變成了一種另類且高端的‘服務業(yè)’。只不過,或許這些資本的代言人們在平日里互相沖突不斷,但在維持這么個資本后花園現(xiàn)狀的意見上總能團結(jié)一心。不會有任何一位資本精英會去想著改變這一‘美好舒適’的現(xiàn)狀的。”
滿頭的腦熱也隨著自己的這一愚蠢問題,隨著安德烈的細心解釋之下漸漸散去。但與這腦熱漸漸散去相對的,西瑟心下又有一團噴薄欲出的怒濤極焰開始不受控制的升騰而起!半y道就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了嘛?”
西瑟的又一句話問出,問出去的音聲中潛藏的怒意給車里的其余兩位聽了又是不由得微微發(fā)笑。
“哈哈!”安德烈笑著,又是一句話示意著西瑟往外看去:“有啊,西瑟先生,你往窗外看看!
再等西瑟順著安德烈的話音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卻突然驚覺,車窗之外再不見了那一副行尸走肉人間煉獄般的駭人景象。街道上四處行走著的都是頭戴工人安全帽的建筑工人正與大型機械互相聯(lián)袂合作著,對那些老舊廠房或是住宅進行著翻修、拆除、重建之類的繁重勞動。
并且西瑟還能從那些尚未來得及拆除的街道原景中認出來,這里正是科羅納多農(nóng)場與河谷區(qū)的交界處。
難掩的訝異不僅涌現(xiàn)在了西瑟的心中,也同時出現(xiàn)在了西瑟身旁伊莎爾的心中。
“安德烈叔叔!這邊是在干嘛?這些都是我們燎原火的工程嘛?”匆匆的一連兩問,將伊莎爾心中的好奇全部問出了口。
“!小姐,這些工程基本上都是在翻修廠房與重建廠房的配套設施,比如公寓、小學、娛樂場所之類的。也確實都是我們燎原火參與的,但也并不是只有我們燎原火單獨組織的……”
聽見了伊莎爾的發(fā)問,安德烈不假思索地立刻就回答上了問題,隨后又繼續(xù)再接上了一句以做補充。
“……事實上這一次的大基建同時還有著六街幫的同志們……”
安德烈的話這才剛剛說到一半,其中脫口而出的一個詞匯便讓后座的西瑟與伊莎爾雙雙感到了些許驚訝。
“同志們”,這個詞匯可并不是什么廉價的通用代詞,僅有真正獲得了認可的“同志”才應當以此稱呼,而那些個六街幫的混混們,難道就已經(jīng)獲得了安德烈的如此認可了嘛?
“……幫助我們招募網(wǎng)羅了不少因裁員潮而大規(guī)模失業(yè)的底層工人,否則僅憑我們燎原火外派的這點同志是壓根也撐不起來這么大規(guī)模的工程的!
伊莎爾終究是比西瑟來得更加敏感一點,在西瑟還在犯懵的這會,就已經(jīng)結(jié)合起來了自己所見所聞的丁點信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這是終于要開啟行動了?”
而同樣深諳其道的安德烈聽了這一句也是難掩嘴角笑容:“哈哈,是啊,終于要開始了。”
只有一旁的西瑟聽著這二人間的謎語還是一頭的霧水:“什么開始了?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不是,我還沒聽懂吶!”
這么一副茫然癡呆的模樣讓伊莎爾瞧了也是別樣的逗趣,絲毫沒有顧忌地放聲大笑:“哈哈,大傻子!”
也只有安德烈還在耐心地為西瑟講解著:“西瑟先生,我們現(xiàn)在所開啟的這一系列工程,根本目的就是重建出一個基本的保障物質(zhì)生產(chǎn)鏈路,新建食品工廠、消費品工廠、工人配套設施等,通過以工代賑的模式來復制出一個又一個的燎原火廠區(qū)與社區(qū)。”
“那不是一件大好事嘛?”光是聽安德烈的單單一句,西瑟還是沒能明白能讓安德烈與伊莎爾表現(xiàn)得如此興奮的原因。
“當然是好事一件,但我們此舉也等同于在局部地區(qū)重構(gòu)了不夜城的底層經(jīng)濟架構(gòu),生產(chǎn)組織形式被改變,再不是原先的資本形式而變成了早期的簡單合作社形式。
換句話說,在我們決定如此做并在敵人們的眼皮底下付諸行動的同時,那些資本實力也絕不可能放任我們的存在,就像曾經(jīng)的黑豹黨所面臨的一樣,我們與我們的敵人,刀對刀,槍對槍的正面斗爭,馬上就要正式開始了!
而聽清了安德烈這一句話的西瑟也明白了,明白了安德烈與伊莎爾這般興奮的源頭。
并且,就連西瑟自己的心中,那一團熊熊燃燒著的濤濤極焰,這下子也終于有了一個可供發(fā)泄窗口。
一個能夠徹底改變現(xiàn)狀的道路,正亟待自己用雙手去將其開辟,還有什么能比這個更令自己興奮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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