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預言師盲翁究竟意欲何為？
  此事令我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嬸嬸安然懷胎，為何要觸動法則令其提前分娩？
  江嘯天聞此言，面色驟然陰郁，仿佛已洞察其中玄機，立即向伯父疾聲道，“快，去找你們鎮上的靈婦接引者，立刻趕來這里！”
  話音剛落。
  江嘯天又看向我，“你速去備好滾燙的凈水、潔凈的布巾與經高溫凈煉的剪刀，以防萬一之需。”
  我答應一聲，點頭應諾。
  江嘯天轉向楊朵，“去鄰居家借用一件適合新生兒的潔凈衣物或襁褓。”
  江嘯天已將所需事項悉數妥善安排。
  實則我尚未完全明白發生了何事，亦不敢有絲毫耽誤，見嬸嬸狀況危急，似是處境兇險。
  我慌忙按照江嘯天的要求，取來了所需物品。
  此時此刻。
  嬸嬸已被疼痛折磨得哀號不止，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沿著臉頰滾滾滑落。
  江嘯天緊鎖眉頭，鄭重其事地說，“別叫喚，大聲喊叫可能導致胎兒窒息，盡量忍耐。”
  嬸嬸聞聽此言，身形一僵，旋即緊閉雙唇，不再大聲呼叫。
  然而可以明顯看出，嬸嬸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我不知道生育之痛究竟有多劇烈，但從嬸嬸的表情來看，似乎極為可怕。
  后來我才得知。
  生育本就極其痛苦，猶如讓一輛重型貨車反復碾壓脊椎骨般煎熬。
  然而嬸嬸的腹部忽然增大，突兀地啟動了分娩進程，身體并未做好迎接分娩的生理準備，實屬逆天催生。
  分娩過程一共可分為三個階段，也就是常說的三個產程。第一產程，即宮頸擴張期；第二產程，即胎兒娩出期；第三產程，胎盤娩出期。
  嬸嬸跳過了第一產程，直接進入第二產程，這對于她的身心而言，都是無法輕易承受的巨大壓力，其痛苦程度較之尋常孕婦歷經十月懷胎的分娩，更要翻上十倍。
  正在此時，伯父匆忙跑來，“江大師，接生婆來了！”
  身后緊隨而來一位五十開外的老婦人，匆忙走到嬸嬸跟前，眼見眼前情景，接生婆也是一愣，“我記得沒錯的話，應當還有五六個孕月才該生產啊？這……這般情形，我怎敢輕舉妄動去接生！”
  江嘯天立刻沉聲道：“如今情形非比尋常，速速施行接生之術！若出現意外，一切由我承擔。”
  原來這接生婆顧慮的是萬一發生事故需承擔責任，故而不敢著手為嬸嬸接生。
  聽聞江嘯天這般表態，接生婆心中的擔憂方才消解，她趕忙在一旁拉起一道隔離的靈陣帷幔，使得我們在外無法窺見內中情景，但從那帷幔映出的光影中，仍可見接生婆手上法決翻飛。
  “深吸元氣，施展產力！再深吸一口氣，穩住！加把勁兒，用產力！莫慌張，稍作調息！”
  接生婆向著嬸嬸指導著修煉生產的法門。
  另一邊，不斷傳來嬸嬸痛苦的喊叫聲，那聲音如同撕裂魂魄，令人聞之心悸。
  在一旁的楊朵，滿臉盡顯恐慌之色，顯然是被眼前這場修煉化胎的場景所震懾。
  此前我們僅是耳聞生育猶如渡過生死難關，但今日親歷其境，才知其中兇險。
  聽著嬸嬸那椎心泣血般的嘶吼，我心中亦感陣陣難忍。
  頓覺自己對此無能為力，只能徒增無力之感。
  然而內心深處，卻又對嬸嬸充滿疼惜之情。
  “繼續發力！再加把勁！快！孩兒的頂珠即將破陣而出！”
  接生婆不斷鼓舞著嬸嬸。
  嬸嬸拼盡全力發出一聲怒吼，旁邊的叔叔亦是心焦如焚，一則是這孩兒未足月便提前修煉出世，另一則更是憂心母子兩人的安全。
  我亦隨之憂慮起來。
  畢竟此情此景太過突兀，鄉村之地的醫術修為遠不及城中高明，以往因生育而喪命的婦人之多，令人觸目驚心。
  如此煎熬的一個時辰過去。
  嬸嬸的聲音逐漸微弱下去。
  此時，一旁的接生婆焦慮地看著嬸嬸，“加油！繼續施力！切勿停歇！孩兒已出現窒息之象！”
  “啊——！”
  緊接著，嬸嬸又是一聲凄厲的尖叫。
  忽然間，一陣清亮的嬰孩啼哭之聲傳來。
  那一剎那，我心頭懸著的巨石終于落地。
  “不好，產婦大量失血，速去請大夫前來救治！”
  接生婆緊急呼喊。
  叔叔聞聲頓時面色蒼白，顧不得多言，直奔門外疾馳而去。
  轉瞬之間，小鎮的大夫匆忙趕到現場，此刻嬸嬸的臥榻已被殷紅的血液浸染得觸目驚心。
  大夫看到這樣的慘狀，一時呆立當場。
  他沉默了幾息，臉色鐵青地看向我們。
  “唉，這……實在是回天乏術，失血過多已然超過凡人體質所能承受之極限，鄉間村落并無血脈相通之人可供輸血，加之即便有條件輸血，在這樣一個連血庫都沒有的地方，想找尋輸血之法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大夫滿面愁容地向眾人宣告。
  此時的嬸嬸早已陷入昏迷，昏迷之中，聽到大夫這番話語。
  叔叔頓時雙膝跪地，淚流滿面地哀求道：“大夫，求您救救我的妻子吧，孩子還那么小，不能沒有娘親啊！”
  叔叔近乎崩潰。
  然而大夫卻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兄弟，真的不是我不想救，實在是我無計可施啊！”
  話畢。
  大夫幾乎是落荒而逃，唯恐叔叔隨后追上糾纏不休……
  接生婆緊緊握著手中的嬰孩，整個人震驚地瞪大眼睛，面色蒼白如紙，雙手不由得微微顫抖。
  江嘯天的眼神驟然凝聚，瞬間將滑落的孩子穩穩收入懷抱之中。
  “你這是何故如此！這是我嬸嬸用生命換來的新生命，險些被你失手摔落！”我不禁怒火中燒，胸中滿是憤懣與憋屈。
  倘若嬸嬸知曉接生婆竟做出這般行徑，恐怕心會涼透至極。
  接生婆神色慌亂，逐漸回過神來，驚駭地看著我們，“此子……竟然非人間之物啊！”
  話語甫落。
  我和江嘯天立刻轉向那嬰兒望去。
  嬰兒肌膚白皙稚嫩，煞是惹人憐愛。然而當他瞳孔乍然張開的剎那，我整個人頓時僵住，那雙眼睛流露出的并非凡人生機，而是深重的冥黑死氣與血紅妖瞳，詭異至極。
  無怪乎接生婆會嚇得手中失控，這的確非尋常人類孩童應有的模樣。
  怎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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