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瞬間就燒起來了，開始法蘭克還以為這是假像。

        那隔壁房間的窗戶被風吹開了，長長的窗幔在凄厲的狂風中飄舞翻滾著，沒多久，火光就慢慢浮了上來，就著風勢，瞬間將整個房間染紅。

        法蘭克抓著欄桿的手指霎時就繃緊了，他臉色蒼白地看著那簾幕，它們象兩條糾纏騰躍的火龍般吐著狂怒的焰信，所到之處，盡是火光與煙霧，交織成一片紅與黑的海洋。

        失火了，這火蔓延得這么快，得快點到室外去才行。

        他這樣想著，腦海中突然浮起了安吉麗娜的笑容。

        任憑這火再這樣燒下去，她會死的——

        他頓時從恐懼當中清醒了過來，像一尾離弦的箭，沖出了房間，向著他本不該踏足的地方狂奔而去。

        他大喊著，試圖讓城堡里的人都聽見。

        那猩紅色波斯地毯鋪就的樓道曲折又綿長，他第一次對這種奢華龐大的建筑產(chǎn)生了煩燥的情緒。

        他狂奔著，憑著本能的判斷，尋找著正確的方向。

        他又開始憎惡起那不計其數(shù)的房間來，將房門一扇扇踹開，再顧不得什么禮儀優(yōu)雅。

        安吉麗娜，他喊，但是沒有人回應(yīng)。

        她不能有事，他在口中反復懇求著上帝的原諒，他懇求著，從未有過的虔誠。

        終于，某扇門上有動靜，有什么東西在扒門的聲音，他用力踹門，門卻被什么東西卡住了。他奮力踹開一條小縫，火光瞬時噴吐著張牙舞爪的熾熱，從細縫中撲泄而出。

        法蘭克驚出一身冷汗，他從來都不是英雄，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快點離開這里，但心底卻有什么東西牽絆著他，令他猶豫不決。

        “法蘭克老師——”門內(nèi)傳出微薄的聲音。

        安吉麗娜還活著，一鼓莫名的力量從體內(nèi)涌出，于是他不再猶豫，轉(zhuǎn)入隔壁的房間，找了個花瓶，扔了里面的花，又扯下半條窗簾，用花瓶里的水將布條與自己澆濕。

        他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跳上窗臺，在仿佛被輕輕一吹就會被卷走的狂暴夜風中，艱難地向著那火光織就的窗戶爬去。

        一聲尖叫聲起，是艾琳，旁邊站著的還有艾倫。

        “你們一個去找水滅火，一個想辦法把門打開，從外面接應(yīng)我。”法蘭克大聲命令著，大半個身體已經(jīng)出了窗口。

        火勢太猛，法蘭克艱難地跳入里屋，他蒙著鼻子揮舞著布幔，卻發(fā)現(xiàn)這已然是徒勞。

        安吉麗娜不在床上，屋子四周已經(jīng)被火光包圍。

        突然聽到一陣動物的狂吠，他尋聲望去，是安娜，全身沾滿了煙灰，像被扔進過水洼似的，丑陋得他都快認不出來。

        在它的身邊，是躺在地上即將快要昏迷的安吉麗娜，她強撐著向他伸出手臂，喊著他的名字，卻已是氣息微弱。

        他向她奔去，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她的衣服有些臟，卻仍是完好的。

        確認了她身上沒有傷，法克蘭的心里瞬間踏實了，他找到了她，上帝保佑。

        從身上扯下一絲布條，他雙膝跪地，將布條蒙上她的鼻口。

        燃燒著的家具開始倒塌，大門已被堵死。

        法蘭克定了定神，窗戶那片的火勢已不可控，帶著個暈迷的人更是不可能爬窗的，只能強行從大門出去了。

        他將她挪到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只身來到大門處。

        擋住大門的焦木仍冒著青煙，更多的家具正在倒塌。

        沒有時間猶豫了，自己可不能死在這里，法蘭克深吸一口氣，咬著牙努力將堵住大門的雜物推開，皮膚上的刺痛已經(jīng)顧及不上。

        “艾倫！”他朝著門外大喊。

        聽到他的呼喊，門外的劈門聲更急促了，終于，一塊門板，順著門縫的位置被劈開。

        成功了！法克蘭站在火海之中，像浴血奮戰(zhàn)后最終贏得勝利的英雄一般，眼睛里閃爍著耀眼光芒。

        他將安吉麗娜護在懷里，將她帶離了火場。

        ——

        火勢太大，主屋的大火沒有被控制住，整整燒了一整個晚上。

        幾人已經(jīng)退到了城堡后方獨幢的別館里暫時居住。

        第二天一早，艾倫向路易斯報了信，可得到的回答卻是男主人進了宮，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安吉麗娜仍在暈迷，還沒有轉(zhuǎn)醒的跡象，醫(yī)生只說是驚嚇過度，時間到了自然會醒，于是便由愛琳先照看著。

        法蘭克敲開了安吉麗娜的房門，要求看看她，愛琳便放他進了房間。

        雖然只是個簡陋的房間，但看得出來已經(jīng)增加了不少從主屋搬來的東西，床鋪上輔著厚實又柔軟的床墊，看起來頗為舒適。

        “還沒醒嗎？”法蘭克站在離門不遠的床尾問。

        愛琳點點頭，輕輕掖了一下蓋在安吉麗娜身上的被子，這時，床上的人睫毛輕翻，慢慢睜開了眼。

        “小姐您醒了？”愛琳驚呼到，臉上欣喜萬分，她立即上前將安吉麗娜扶起，往她身后放了個軟墊。

        安吉麗娜環(huán)視了房間一會，問道：“安娜呢？”

        “它在進食，我這就去帶它過來。”愛琳立即應(yīng)聲離開。

        “法蘭克老師。”安吉麗娜的目光轉(zhuǎn)向床尾的法蘭克，清澈的眸中一片誠懇：“謝謝你救了我。”

        “這是我的榮幸。”法蘭克咧嘴笑了笑。

        愛琳抱著仍在扭動的小狗回來了，它似乎對進食到一半就被捉走的待遇非常不滿意，時不時舔著舌頭搖著尾巴輕吠兩聲。

        愛琳將它放入安吉麗娜的懷中，又向法蘭克行了個禮：“我去替小姐準備午餐，馬上就回來，麻煩先生替我照看一會。”

        法蘭克點點頭，沉默地看著安吉麗娜低頭逗弄小狗。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身上散發(fā)出一股平和與安逸的氣息，令法蘭克漸漸失了神。

        她像一副畫，寧靜又美好，觸手可及卻又那么不真實。

        突然，小狗從她懷中掙脫了出來，跳下床向著門口跑去。

        安吉麗娜一驚，沒有多想便掀開被子追下了床，與此同時，法蘭克也作出了反應(yīng)，立即將門半掩住，一伸手就將正努力刨著門縫的小狗揪住。

        小狗對著門的方向慘叫了兩聲，奮力地對著空氣揮舞四肢，還時不時用舌頭舔著自己的爪子。

        可能是還餓著，急著去覓食了，法蘭克想，

        笑容還剛掛在臉上，卻像是突然感應(yīng)到了什么，他抬頭，看見安吉麗娜停住的身形突然就不穩(wěn)了，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往地上摔去，他頓時一驚，卻是眼明手快，一手抓著小狗，一手直接就將她牢牢接住。

        安吉麗娜的雙手扶上了法蘭克的手臂，慢慢借力站直了身體。

        她赤著雙腳，穿著單薄地站立在他面前，絲滑柔順的金發(fā)半掩住她因奔跑而有點微紅的雙頰，她緊盯著他懷中的小狗，完全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的自己有多么誘人。

        她手掌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他的臂彎，她身上的香氣仍縈繞在他的鼻尖，他忘卻了自我，眸光浮動處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柔情。

        他情不自禁就伸出了手，為她拂去了臉上的亂發(fā)。

        她于是仰面看他，眼底依舊是那樣清澈無物，這純潔仿佛能讓世上的一切丑陋都沾染不上她。

        他心中悸動，腦中有一剎那的空白，他托起了她的下頷，慢慢吻上了她濕潤的唇。

        她沒有抗拒，只是保持著仰視的動作，眼中浮起了一絲朦朧。

        小狗突然叫了，將他的理智瞬間拉回。

        “抱歉——我——”他有些混亂，將小狗塞入她懷中，后退了一步。

        她沒有說話，臉上一片平靜。

        這時，愛琳推開了半掩的門：“小姐，午餐來了——地上冷，你怎么都沒穿鞋——”

        說著，將安吉麗娜推上了床，又將一堆食物擺在了她面前。

        “小姐快吃吧。”她催促著，又對著法蘭克笑笑：“謝謝您先生，現(xiàn)在沒事了，小姐放心交給我來照顧吧。”

        法蘭克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出了房間。

        他在花園里找了張椅子坐下，空氣里還充斥著一股濃重的煙熏味，可這焦味沉重不過他的心情，他是怎么了，竟然對自己最珍視的學生出了手，她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他并不想褻瀆她的。

        “法蘭克先生，有件事我想跟您說。”他出了半天神，沒有注意到愛琳的接近。

        “什么——”他緊張了起來，剛才的事，愛琳知道了嗎——

        “那個——我想謝謝您。”愛琳的臉上浮起一抹羞澀。

        “什么？”法蘭克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卻被弄得更糊涂了。

        “我弟弟吉米來信，說是有一位法蘭克·奧斯汀先生在拜里集市上救了他一命，這位法蘭克·奧斯汀是您嗎？”

        “吉米——哦——的確有過這件事。”法蘭克終于放松了心情，明白了愛琳在說什么。

        “我果真沒猜錯。”愛琳激動得臉更紅了，一下子跪地不起，“真是太感謝您了，您是個大好人，是我弟弟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大恩人！”

        “快起來，這只是舉手之勞的事，不必在意。”

        愛琳于是站了起來，恭敬地側(cè)立一旁，她沉默了會，想了想，又開了口：“剛才在小姐房間，先生您——”

        法蘭克的心瞬間又懸起，神色有些緊張了。

        還是被看見了嗎——

        “關(guān)于安吉麗娜小姐——”看到法蘭克不安的神色，愛琳迅速說道：“您還是不要喜歡她為好。”

        “為什么？”法蘭克脫口而出，忘記了辯解。

        “路易斯先生如果知道的話——”愛琳欲言又止。

        “知道的話會怎樣？”法蘭克疑惑地追問。

        愛琳沉默地站著，眼神有些閃爍。

        是女兒總要出嫁的，他好歹也算是個貴族，真沒一點希望？這當?shù)�的就這樣小氣？為了她的名聲，最壞的結(jié)果不就是讓他娶了她嗎！

        “安吉麗娜已經(jīng)有婚約了？”法蘭克繼續(xù)追問，有些不服氣，卻心上一緊。

        “沒有聽說過，但您是我的恩人，我不希望您受到傷害。”愛琳局促不安地絞動著圍裙。

        法蘭克的心情立刻放松了，沒有就好——

        沉默了半天，愛琳也沒有再說什么，再次道了謝，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人就是這么奇怪，你越是警告別人不可以，別人就越是想要去試一試。

        她的勸誡之言反而令法蘭克胡思亂想起來，他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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