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少女仍在昏睡，確認了她還有微弱的呼吸后，吉米將剛煮好的湯汁喂了些給她，他喂得很辛苦，但好在還是喂進去了一點。

        忙完后，吉米就習慣性地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望著自己地里發黃的農作物發呆。

        雖說吉米是一個自由人，但他自己總覺的，他這個自由人，比起那些被當成貴族老爺們私有物的奴隸來說，真的好不到哪里去。奴隸還有主人固定提供吃穿，而他，守著這一片貧瘠的鹽堿地，沒有收成，卻還要定期向地主們支付苛捐雜稅。有時候他真覺得，還不如把自己賣給哪個貴族老爺做奴隸算了。

        他僅有的財產，是現在這間用木頭搭建，用茅草鋪就的茅舍，他所住的這片區域雖然屬于繁華的洛伊茲，卻是洛伊茲最邊緣的貧民區，他的鄰居們也都很窮，外界都說，這里只生產兩種東西：不長草的土和只能吃土的窮人。

        教堂的鐘聲響了，余音回蕩在村子里，顯得格外清冷。

        是下午的彌撒時間到了，吉米抬了抬眼，望著石砌教堂尖頂上那莊嚴的十字架，虔誠地在自己胸口劃了兩道橫豎相交的直線。

        這時，屋里有了動靜，少女似乎被鐘聲吵醒了。

        吉米急忙飛奔進屋，來到那張硬木板隨意搭成的小床前，“你醒了？”

        少女沒有睜眼，雙唇微啟，嘶啞著聲線，只一會，卻是腦袋一歪，再次昏睡了過去。

        她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披風，連衣帽密不透風地裹住了腦袋，遮住大半張臉龐，她僅露出的肌膚上沾染了不少泥巴，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她將自己包得太緊了，這會讓她呼吸不暢。

        吉米這才意識到，他應該幫她把風衣解開，再替她清理一下臉上的污漬。

        當少女美麗的金發從帽子里被釋放出來，絕美的容顏從污漬的掩蓋中被完全呈現的時候，吉米感覺自己的眼睛被刺傷了。

        這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少女，像一個天使，突然降落在他面前。

        他撿到的，竟是一個上帝創造的奇跡。

        上帝是憐惜自己創造的藝術品的，幾天后，少女醒了。

        只是，她似乎有點怕他。

        “我不是壞人，是我撿到了你，這里是我家。”吉米將熱好的湯汁遞給她，一臉善意地解釋到。

        少女猶豫了一會，看了吉米半天，估計是他抓耳撓腮的樣子看起來的確不太像壞人，這才伸手接過了湯碗，小口地喝了起來。

        喝了幾口，似乎是感覺難以下咽，她皺了皺細眉。

        “我家只有這個，喝吧，不喝會沒有力氣的。”吉米一臉歉意，見少女抬頭看他，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這東西是不太好喝，雖然我已經喝習慣了。”

        少女依舊沒說話，卻是繼續低下頭喝了起來，沒一會，碗就空了。

        “你叫什么名字？”吉米對眼前的少女充滿了好奇，她越是沉默不語，他就越想跟她說話。

        少女臉上一怔，猶豫了片刻，終于啟口：“安娜。”

        “這名字真好聽。”吉米笑得一臉真誠，又道：“安娜，你的聲音也好聽。”

        少女臉上的怔楞似乎更明顯了，眼前這個年紀看起來比她略小的少年，有著一頭常見的亞麻色短發，柔軟又稍顯凌亂，可能是因為他動不動就喜歡撓頭的原因，他的笑容，是她見過的人里面，最自然最純粹的，那笑容似乎永遠發自真心，燦爛得沒有一絲灰色調。

        這個少年的笑容像一抹陽光，可以驅散黑暗。

        “你為什么會昏死在路邊？你家住哪兒？你的父母不管你嗎？”少年已經進入話嘮模式，又開始問了。

        “我．．．．．．我沒有家．．．．．．沒有父母．．．．．．”少女的臉上寫著悲傷。

        “哦——”少年是個充滿同情心的好孩子，“那，如果你沒其它地方可以去，你可以先留在我家。”

        “不，我要去法國。”少女臉上的悲傷神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于希望的神色。

        “法國？那很遠阿，你準備怎么去？”

        “坐船。”少女想都沒想，條件反射地說。

        “你有錢嗎？”

        少年這隨口一問，卻將少女問倒了，她突然又一怔，道：“沒有。”

        而后是長久的沉默。

        吉米煩惱地抓了抓頭發，尷尬道：“我也沒錢，幫不了你。”

        見少女沉默地低下了頭，他立即安慰道：“或者你先在這里住一陣吧，錢的事再想辦法。對了！我姐姐去了法國，也許哪一天她就突然給我寄錢了，到時，我就可以借錢給你了。”

        “你姐姐也在法國？”少女似乎被這話題吸引了，眼神頓時充滿關切。

        “是阿，去了快半年了吧，如果你以后去了法國，也許還能遇上她，不過我不知道她在法國哪里，你呢？你準備去法國哪里？”

        這提問一出，少女又開始發起楞來，吉米以為是她不想回答，正想換個話題，卻聽見她呢喃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他應該會找我，如果我在法國，也許我就能見到他。”

        “誰在找你？”

        再往后，無論吉米怎么問，少女都沒有再回答，只是沉默地發著呆，臉上的悲傷，如天邊飄過的一朵又一朵浮云，虛無縹緲，似有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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