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目送葉翎進了手術室，手掌心里全是汗，整個人緊張得來回踱步，看起來像只熱鍋上的螞蟻。

        凌燁拿出手機，顫抖著手撥通了葉翎爸爸的電話。

        “喂，誰呀？”葉爸爸問。

        “那個，爸，我是凌燁。”凌燁說。

        “小凌來電話啦？”電話那頭傳來葉媽媽的聲音。

        “嗯。”葉爸爸應了一聲。

        “小凌啊，葉翎回去了，沒在我們這兒。”葉媽媽沖著電話說。

        “爸、媽，葉翎要生了。”凌燁滿頭大汗，可算插上了話。

        “她現在在哪里？你出差回來了嗎？”葉爸爸問。

        “在中心醫院呢，剛進手術室，我在門口陪著她。”凌燁說。

        “哦，好的好的，我們馬上過來。”葉爸爸說。

        “嗯，好的，您二老注意安全。”凌燁說。

        “誒，等等，先別掛電話。”葉媽媽在那頭說。

        “媽，您說。”凌燁說。

        “家里有人嗎？我去給葉翎和孩子拿幾件換洗衣裳來，你們提前準備了待產包了沒有？”葉媽媽問。

        “啊？這個，我……”凌燁語塞。

        “哎呀，人家出差才到家，一個男同志，懂什么待產包啊？你自己去找不就得了。”葉爸爸在電話那頭嘮叨。

        “那個，爸、媽，家里有阿姨呢，東西應該早準備好了，您問問阿姨。”

        凌燁突然想到一個月前似乎看到王阿姨提著大包小包和葉翎交代了什么。

        “好，問王阿姨是吧。”葉媽媽說。

        “對。”凌燁說。

        一刻鐘后，葉爸趕到了醫院。

        “爸，您來啦，坐，您坐。”凌燁招呼道。

        “葉翎怎么樣了？”葉爸爸有些緊張地抬了抬眼鏡。

        “還在里邊兒呢。”凌燁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

        “提前回來的？”葉爸爸問。

        “啊？什么？”凌燁抬頭。

        “你不是出差嗎？工作完成了嗎？”葉爸爸問。

        “完成了。”凌燁說。

        “那就好，回來好啊。你葉伯母當初生葉翎，也是碰上我出差。”葉爸爸說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嗯。”凌燁覺得不能冷場，應和了一聲。

        “那時候交通不方便，通訊更不方便，等我趕回來，你葉伯母難產大出血，差點……哎不說了。

        你能回來陪葉翎，她一定會很開心的。”葉爸爸說著說著鼻子居然紅了起來。

        “爸，我……我其實也沒幫上什么忙。”凌燁撓了撓頭。

        “話不能這么說。生、老、病、死，人生四大事。

        新生命的誕生不是小事，有至親至愛人的陪伴，葉翎會很欣慰的。”

        葉爸爸說著拍了拍凌燁的肩膀，接著說：

        “我……過去因為各種原因，和你葉伯母和葉翎分居兩地，這孩子看著好強，其實非常沒有安全感。”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相處方式，興致高漲的時候山盟海誓蜜里調油，吵起架來呢，又……”

        “爸，我會一直對葉翎好的。”凌燁認真地說。

        “小凌啊，幾年前葉翎去緝毒，差點丟了性命，你能不離不棄陪著她，我和你葉伯母都看在眼里，你確確實實是個好孩子，葉翎跟了你我很放心。”

        凌燁沒說話，直直地望著葉爸爸。

        “只是我和你葉伯母都沒有想到，葉翎哪怕是在記憶受了損傷的情況下，還會如此愛你。”

        “爸……”凌燁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花甲老人。

        “葉翎那孩子，其實很膽小的。小時候沒能和我一起生活，是我虧待她了。

        葉翎太善良了，一路走來很不容易，很多人都想利用她的善良。

        這也導致她的性格有些……嗯，那個，雖然看起來隨和親切，但總歸還是對異性充滿了防備心。”

        “爸，我不會的，我是真的愛她，我會疼愛珍惜她的。”凌燁說。

        “我知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葉翎剛從英國留學回來那陣子，葉伯母試探性地問了她一句找對象的事，你猜葉翎怎么著？”

        “怎么了？”凌燁問。

        “她呀，大發雷霆，指著我倆的鼻子一頓臭罵。

        質問我身為男人，除了給你葉伯母留了顆精子，讓她受盡苦難生了個孩子，還讓她喪偶育兒了半輩子，究竟給這個家庭做了什么貢獻。”

        “爸，葉翎她在英國遇到了一些……”凌燁還想說什么。

        “我知道，葉翎這是恨我呢。不僅恨我，連帶著你葉伯母也一起恨進去了。

        葉翎那天……說你葉伯母戀愛腦，還說什么，''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結婚不生孩子，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當媽有什么好的''之類的話。

        嗨，總之不好聽的話說了一籮筐。”葉爸爸苦笑道。

        “過去的事您別往心里去，我相信葉翎只是一時沖動口不擇言。”凌燁安慰道。

        “以前的日子多艱難啊，我們兩地分居實在是迫不得已。

        你葉伯母一個人在家又上班又帶葉翎，為了這事兒，我一直都對她們娘倆于心有愧。但我沒有想到，我給葉翎帶來的負面影響會如此深重。

        現在好了，日子越來越好了。我老了，不求葉翎大富大貴，只求她能平安幸福，安安穩穩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能重新相信愛情，還愿意為了心愛的人打破內心的囚籠，我很動容，也很欣慰。

        小凌啊，葉伯伯希望你也能盡可能久地善待她。”葉爸爸說著說著熱淚盈眶。

        “我會的，爸。”凌燁誠懇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葉爸爸說著背過身去，拿手背揩了揩眼淚。

        “哎呦！親家母，你也來啦！”

        凌燁聞聲抬頭，說話的是凌媽媽。這人一如既往地珠光寶氣，渾身上下除了一個小得只勉強塞得下手機的手提包，兩手空空。

        “是啊，葉翎生孩子，我給她拿點東西來。”葉媽媽大包小包地挽著迎面走來。

        “媽，我來幫你您提。”凌燁見狀迎了上去。

        “喲，真是個好兒子哈？親媽就不是媽了？媳婦生孩子這么大的事，電話都不打一個，我還得從別人那里聽說，虧得我生養你幾十年。”凌媽媽說著撇了撇嘴。

        葉媽媽看到眼前的場景，想著女兒還在產房里受苦受難，這個當婆婆的反倒吃起了飛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用不用，還是我來吧，葉翎進去多久了？說沒說一會兒在哪個病房？”葉媽媽問。

        “進去有一會兒了。”凌燁說著，稍作緩和的情緒又開始緊張起來。

        “哎呀親家母，你別擔心，咱們老凌家呀，什么都沒有，有的就是錢，不會虧待葉翎的。

        再說了，現在醫學這么發達，可不比咱們當年。我有好幾個姐妹最近都做了奶奶，我聽說啊，現在生孩子可容易了，跟上了個大號沒什么區別。”凌媽媽說著撫了撫自己的戒指。

        “媽！”凌燁不耐煩地說。

        “我說得不對嗎？你是沒看見某音，上面都有的。一個外國女的自己在副駕駛室上就把孩子給生了。要我說啊，現在的女人就是太嬌氣了。”凌媽媽說。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凌燁說。

        “凌燁啊，第一次當爸爸有點緊張挺正常。現在國家放開三胎政策了，等葉翎生了兩個三個，準保你習以為常了。”

        凌媽媽還在喋喋不休，葉媽媽聽到“葉翎生了兩個三個”，臉色鐵青。

        “什么兩個三個？生那么多干嘛？湊足球隊嗎？生這一個就夠了。”凌燁打斷了凌媽媽的話。

        “心疼啦？不就是生個孩子嗎？誰沒生過呀？至于么？

        女人嫁給男人，不生孩子，兩個人要結婚干什么？

        我和你爸當初是政策不允許，只能生一個，你們現在正趕上好時候，抓點緊多生幾個。

        俗話不是說了嗎，多子多福，反正葉翎每天都在家，閑著也是……”

        “我和葉翎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老公吧！”凌燁沒好氣地說。

        “嘿，你這孩子，怎么跟你媽說話呢？我可是你親媽！”

        正說著，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

        “女兒！”

        “葉翎！”

        “老婆！”

        葉爸葉媽和凌燁同時撲了上去。

        “男孩女孩？”凌媽媽問。

        “家屬不要擋著路了。”護士說。

        “哦哦，好的，好。”一群人紛紛散開。

        “醫生，我老婆……順利嗎？”凌燁問。

        “男孩。”醫生說。

        “不是，您誤會了，我是想問生的時候是不是很痛苦，產后護理什么的，要不要注意什么。”凌燁說。

        “孕婦年齡偏大，又是頭胎，過程確實有點波折，但最后還是順下來了，很不容易。注意事項查房的時候再細說。”

        “好的好的，謝謝醫生，感謝感謝！”凌燁說。

        【病房內】

        “老婆，你醒啦？累壞了吧？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凌燁握著葉翎的手。

        “孩子呢？”葉翎問。

        “爸媽看著呢。“凌燁指了指床尾。

        “男孩還是女孩？”葉翎問。

        “是個小凌燁！”凌媽媽沖葉翎喊了一聲，喜笑顏開。

        “媽，你小點聲，在醫院呢。”凌燁皺了皺眉。

        “我想看看。”葉翎說。

        “好好好，我去抱。”凌燁說。

        “我來吧。”葉媽媽將孩子抱到了葉翎眼前，葉翎欣慰又疲憊地笑了笑。

        “我們葉翎真是長大了。”葉爸爸在一旁說，聲音有些哽咽。

        “親家公，這是喜事，哭什么？”凌媽媽說。

        “媽，那什么，沒什么事你先回去吧啊，天也不早了，回去和我爸說一聲。”凌燁推著凌媽媽往門外去。

        “誒，我現在不想走，我還想多看看我孫子呢，你別推我呀……”凌媽媽尖著嗓子說。

        “您快回去歇著吧，這里有我呢，一會兒請的阿姨過來，有的是人照顧您孫子，您別擔心了。”

        “老頭子，陪我上個廁所去。”葉媽媽對葉爸爸說。

        “啊？”葉爸爸一臉困惑。

        “走啊！”葉媽媽給葉爸爸使了個眼色。

        “哦哦哦，好的好的。”葉爸爸說著出了病房。

        “寶貝，辛苦你了。”凌燁見人都走了，一把吻了一口葉翎的側臉，又捋了捋她額前的碎發。

        葉翎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凌燁。

        凌燁見葉翎面容憔悴，心里一陣鈍痛，突然眉飛色舞夸張地說：

        “寶貝，你知道嗎？醫生說，那個，本來做了兩手準備，實在不行就剖腹產的。

        啊呀，真是沒想到，我家大寶貝這么厲害，居然順產把寶寶給生下來了。

        你是沒看見，那個醫生簡直激動得不行，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夸你創造了醫學奇跡呢！”

        葉翎噗嗤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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