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真相往往是傷人的
爺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了,回來后的第一句話就是,讓她嫁給磨強。
“我不嫁!”何秀惶恐的睜大了眼睛,“爺爺,是他強-暴了我,我不嫁!”
“現在滿村里都在談論你們倆的事,你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何秀指著外頭,“他們都那么說了,我還有什么名聲?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磨強!”
爺爺氣急攻心,忍不住打了何秀一巴掌,“這婚事是村長保的媒,你要我們爺倆在磨山村待不下去嗎?!”
就在爺倆爭執的時候,磨強的娘來了。
她沖進家里來,一把抓住何秀的頭發,將她拖了出去,摜在了地上,然后當著街坊鄰里的面,對著何秀破口大罵,什么話臟,她罵什么。
爺爺攔了幾下,被趕來的磨村長拉住,“何老頭,你就讓強子他娘罵上幾句,你家秀丫頭嫁給強子,也是她高攀了,只要她嫁過去聽話,磨家也不會虧待了她。”
磨村長又從旁勸了磨強的娘幾句,磨強的娘臉色還是不好,但何秀嫁進他家已成事實,她也要顧及村長的面子,便又罵了兩聲之后,氣哼哼的走了。
人群散去,何秀從地上爬起來,進屋給爺爺做了一頓飯。
“爺爺,你先吃著,我去將衣裳洗了。”
何秀端起木盆,來到空無一人的河邊,她沒有急著洗衣裳,而是朝上游張望了一會兒。
上游的那顆樹下,沒有熟悉的黑影。
“你受了傷,定是要養個幾天吧。”何秀自言自語的說著,“對不起,我不能陪著你了。”
何秀走進冰冷的河水中。
河水逐漸蔓延過她的腿,她的手,她的脖子,蔓延過她整個人。
何秀再也沒能起來。
“何秀是自殺的?”雖然他們剛見過何秀的尸體,知道是溺水身亡的,但就在來見何老頭之前,他們都以為何秀是意外溺水的。
何老頭的身軀越發佝僂,瘦骨嶙峋的手臂撐在桌邊,支撐著他全部的身體,“有人在岸邊看見了秀丫頭的木盆,卻沒有見到人,村長派人沿著河岸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秀丫頭,直到第二日早上,秀丫頭被隔壁村的送了回來,他們說,是在下游發現她的。”
扶雁羽目露悲哀,“那半妖又是怎么回事?因為何秀的死,遷怒全磨山村的人?所以磨村長才去請了黃真人?”
何老頭搖了搖頭,“那天晚上,半妖就下了山,我知道他是來找秀丫頭的,我把他大罵了一頓,若不是他,秀丫頭那日可以早些下山的,不會遇見磨強,也不會發生后面的那些事,這一切都怪那只不人不妖的怪物。”
公儀璇璣卻不認同他說的話,“你說錯了。”
“并非是因為何秀太晚下山遇到的磨強,而是一個人既已做了謀劃,那他一定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是那一個夜晚,也會是今后的任何一個夜晚,何秀要養活這個家里,她就做不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要她出門,就有可能遭受磨強的凌辱。”她平靜的說著,聲音清冷又殘酷。
何老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懂什么?!”
他看著公儀璇璣,渾身都在顫抖,狀似瘋魔,“若不是喜歡上了那個半妖,她就會聽我的話,嫁給磨強,那她就不會死!她就會好好的成個家,生個大胖兒子,相夫教子,她會活得好好的,她就不會死!”
公儀璇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感情這一方面,她著實不太懂。
如果何秀沒有喜歡上半妖,那她就會嫁給侮辱自己的磨強嗎?
她不是何秀,她猜不到何秀內心的想法,她能分析人性,卻不能分析感情。
白滄從進門起,便沒有說話。
此時他看了公儀璇璣一眼,沉著聲開口了,他說出的話比公儀璇璣的還要殘忍,“聽你所言,何秀父母雙亡,又是個沒人要的瘸子,從小受盡冷言冷語和旁人的欺辱,對嗎?”
何老頭木著臉,手指死死的扣在桌上,青筋暴露上滿是溝壑的手臂上,他雖覺得白滄的話很是刺耳,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何秀,本就是個命苦的孩子。
白滄見何老頭沒有反駁,繼續道,“既然從小的經歷,都沒能壓彎她的背脊,那你又憑什么覺得她會嫁給一個強-奸過她,又讓旁人來圍觀她是如何被強-奸的人呢?”
這下,何老頭比剛才抖得更厲害了,他的手臂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一下子滑坐在了地上。
扶雁羽想伸手去扶,公儀璇璣拉住了他,對他搖了搖頭。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何老頭喃喃自語,“女兒家不都要嫁人的么她還能一輩子不嫁人?你懂什么”
“我的確不懂。”白滄看著癱坐在地的老人,嗤笑道,“但你不是懂么?懂她為何不嫁人,為何要在家中當一個老姑娘?”
這一個問題似乎是問到了何老頭的心坎上,他不受控制的歇斯底里起來,“你想說什么?你胡說八道!你們從我家里滾出去!”
白滄的眼神中劃過一絲惡意的冷嘲,毫不留情的拆穿何老頭的自欺欺人,“要不是你這個老東西還沒死,她用的著還待在這個家中嗎?要不是為了你還在磨山村生活,她早就殺了磨強逃上山了,那只半妖不是聽她的么?”
“你血口噴人!”何老頭仰頭看著白滄,用手指著他,形容像一個潑婦,“我的秀丫頭最是孝順,心地也善良,怎么會想到殺人?她和我相依為命多年,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如果不是為了給她找一個好的歸宿,我又怎會茍延殘喘到現在?”
扶雁羽不忍的側過了臉,心中也覺得白滄這番話太傷人了,但是,真相往往都是傷人的。
白滄呵呵笑了起來,好似聽見了什么有趣的事,“好的歸宿?嫁給一個渣滓就是好的歸宿了?真是不懂你們凡人,人都被逼死了,還談什么為了她好?”
白滄嘖嘖兩聲,“那只半妖若是利用得好,何秀活上個兩百歲都不是問題。”
白滄的手在公儀璇璣肩上輕輕一按,“這里沒勁透了,我四處走走。”
扶雁羽到底還是上前將何老頭扶了起來,讓他坐在椅子上,他看了公儀璇璣一眼,示意她開口。
“我的同伴說話直了些,您別放在心上,但何秀的性格,您是她爺爺,自然比我們了解,若她真的畏懼強權惡勢,早就嫁給磨強了,何必又等到現在?”
何老頭似乎是被白滄打擊到了,不接公儀璇璣的話茬。
公儀璇璣見到屋子中的一個簸籮,里面有一些針線,還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那衣裳,一看就是男人穿的。
她將簸籮放在何老頭手邊,“剛剛我們過來的時候,聽說半妖逃了出來,他遲遲不愿從磨山村離開,想必是還有什么重要的東西留在這里,若是你能告訴我們后面都發生了什么,我們也能了卻何秀的遺憾,早日讓她入土為安。”
“妖物本就不宜當庇護神,它殺了人,更是不能留了,你放心,那只半妖除了之后,我們會修書一封,讓落雷派接管這里,你們不會再受到妖魔的侵擾。”
何老頭伸出干瘦的手將那件做了一半的衣裳拿起來看了看,衣裳比尋常男子做的要大些,一看就不是給他穿的。
那就只有那只半妖了。
“其實——”何老頭摸著衣上的針腳哭了起來,“半妖殺的就是磨強和那日綁走秀丫頭的四個人,他想帶走秀丫頭的尸體,我沒有給,他就去挖墳掘尸后來,黃真人來了,他們用秀丫頭的尸體設下陷阱,這才抓住了他”
何老頭埋頭痛哭,悔恨不已,“我應該攔住他們的,他要秀丫頭,給他就是了,秀丫頭肯定也是想跟他在一起的,都怪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秀丫頭要是知道我和村長一起來陷害他,她一定會怪我的!我對不起秀丫頭”
公儀璇璣總算知道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雖然她還是不懂男女情愛的玄妙,但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茶花妖和寧懷生也是一人一妖,何秀和半妖也是人妖殊途,他們有著相似之處,也有著不同之處,但唯一不變的,應該都是他們想要拋棄世俗,和對方在一起。
公儀璇璣和扶雁羽離開了何秀家,扶雁羽左右看了看,“衛道友呢?”
公儀璇璣沒精打采的,“應該躲哪偷懶去了吧,我們應該想想,半妖的這件事怎么辦?”
扶雁羽直言,“半妖的命自然是不能留了,磨山村的事情已經傳出去了,不是我們,也會是別的仙門。”
公儀璇璣點頭,“我知道,我是在想,怎么做才是最好?”
“最好?”扶雁羽不解其意,“什么最好?”
公儀璇璣從乾坤袋中翻出她在平陽城買的話本,“來磨山村之前,我翻看了幾本,起初覺得里面寫的內容狗屁不通,完全區別了人仙妖魔四界的關系,現在想來,居然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哦?”扶雁羽朝她手中看去,“璇璣,也借我看看。”
公儀璇璣扔了幾本給他,然后轉頭看向山上。
未免夜長夢多,黃真人已經領著人上山去抓逃跑的半妖了,遠遠看著,山中火把排成了一條長龍,照亮了半邊天。
扶雁羽翻了兩頁,也順著公儀璇璣的視線看過去,“璇璣,我們也跟著去嗎?”
公儀璇璣搖搖頭,看向相反的方向,“半妖已被黃真人重傷,但他被關在鐵籠中時,絲毫沒有為自己療傷過,他既然還有逃跑的力氣,就不該放著傷勢惡化。”
扶雁羽剛好翻到女主人公以為男主人公已死,于是心存死志那里,他恍然大悟,“璇璣,你說,是不是因為何秀死了,所以那只半妖也不想活了。”
公儀璇璣目瞪口呆的望了扶雁羽半響,“你說的有道理!”
“我知道該怎么辦了。”她當機立斷,“走,我們先去拿到何秀的尸體!”
一時之間,扶雁羽有些跟不上公儀璇璣的腦回路,“要她的尸體干什么?”
公儀璇璣甩了他一個‘你傻啊’的眼神,“黃真人都知道拿何秀的尸體引誘半妖上當,我們怎么就不能把他們送作一堆呢?何秀的爺爺不是說了嗎?半妖殺的那五個人就是欺負何秀的五個人,那他還不愿意離開磨山村,肯定是想要何秀的尸體,既然受了重傷不愿治療,那就是想和何秀死在一塊!”
扶雁羽一點就透,“茶花妖也想和寧懷生死在一塊!”
公儀璇璣點點頭,“快走,我知道何秀的尸體在哪。”
公儀璇璣找到了正準備上山的二虎,“何秀的尸體在哪?”
二虎差點給問懵了,“你們怎么知道?”
“別管我們怎么知道的。”公儀璇璣打斷他,“你知道那只半妖殺的五個人都是欺負過何秀的嗎?”
二虎沉默了。
火光照耀在公儀璇璣臉上,她的眼中也閃耀著兩簇小小的火苗。
她肯定的說,“你知道。”
何秀被侮辱的事情,絕不可能是她爺爺嘴里傳出去的,那就只有那夜從旁圍觀的四人,村子里的婆娘都知道了,作為同齡人的二虎,又怎會不知?
公儀璇璣的眼神漸漸冷了,“半妖殺那五人,就是為了何秀報仇,可磨山村中欺負何秀的,又何止五人?”
二虎一下子攥緊了火把,“你想說什么?磨山村內部的事情與你們無關。”
“謠言亦可殺人。”扶雁羽也道,“也許在半妖的眼中,在何秀面前,用言語逼死她的,都是他的仇人。”
二虎惶然的睜大了眼,慌忙說道,“有黃真人在,他會保磨山村平安的。”
扶雁羽緩緩搖頭,“他若真的為了你們磨山村,就不該拿何秀的尸體作餌,你們受傷的那幾個村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若不是半妖留了一手,你們磨山村早就血流成河了,怎樣才是為了你們磨山村好,你心里應該明白。”
公儀璇璣見二虎神色動搖,“我索性實話跟你說了,我們來這里,并非是路過,而是為了黃真人而來,黃真人為了收集妖物真身,視人命如無物,導致襄河鎮的一男子慘死,我們便是來抓他,將他扭送至附近的落雷派處理的。”
二虎思及公儀璇璣送的靈藥靈石,總比那個遲遲不殺半妖的黃真人靠譜。
“我信你們。”他決定了,“何秀的尸體已經送上山了,我帶你們去。”
二虎帶著他們上了山,“黃真人說,半妖無論跑得多遠,還是會回土地廟的,所以他便帶著人去土地廟埋伏了,還讓村長將何秀的尸體送上去,說如果半妖不從,他就把何秀的尸體燒成灰。”
公儀璇璣和扶雁羽對視一眼,果然是黃真人的手段,為了逼迫妖物就范,有活人就燒活人,有死人就燒死人。
三人腳程飛快,很快就趕上了抬尸的隊伍,也得虧山上不好走,現在何秀的尸體還沒送到黃真人的面前。
“二虎,你怎么來了?”抬尸的人看了眼公儀璇璣他們,“怎么還帶了人來?”
“阿牛哥,這幾位都是來幫忙捉住那只半妖的,你們將秀丫頭的尸體給他們。”
“這怎么行?”阿牛一聽,忙將二虎拉了過去,“黃真人不是說了,一切聽他的吩咐,這幾個人信不得。”
二虎說自己不信黃真人,“若不是他只想活捉那只半妖,阿叔他們也不會受傷,靈藥還是這幾位給的,反正我不信黃真人,阿牛哥,你把秀丫頭的尸體給他們。”
“胡鬧!”
阿牛和公儀璇璣他們并沒有打過交道,比起他們,他更相信黃真人,因此當即就和二虎吵了起來。
公儀璇璣沖扶雁羽無奈的一攤手,表示你看著辦。
扶雁羽臨空飛起,抬手畫陣。
二虎和阿牛他們頓時停止了爭吵,驚訝的看著扶雁羽。
扶雁羽陣法畫成,將還未反應過來的幾人送下了山,只留下了何秀的尸體。
“好了,我們上山。”
扶雁羽扛起何秀的尸體,往火光照耀處飛去。
公儀璇璣也跟著飛起來,不一會兒便到了土地廟跟前。
土地廟聚集了黃真人和磨山村的青壯男子,都是為了抓半妖而來,見到公儀璇璣他們從空中落下來,眼神都有些發直。
黃真人一眼就看到了扶雁羽扛著的是何秀的尸體,“兩位道友,磨山村的事,本真人已經接了,你們此舉不妥吧?將尸體放下,速速下山去,此事本真人就不與你們追究。”
“還追究呢?”公儀璇璣腰一叉,“你當我們為什么來磨山村?還不是為了你在襄河鎮留下的爛攤子!”
黃真人面色微變,“你說的什么?本真人聽不明白。”
磨山村這地方山窮水惡,盧員外寄出的信件,黃真人還沒有收到,因此襄河鎮后來發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在這跟我裝傻呢。”公儀璇璣原地踱了兩步,“襄河鎮的那只花妖,不就是你一年前活活燒死寧懷生,也要找的妖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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