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你還活著
璇璣接過令牌后,緩慢的點了一下頭,“若我有命回到京城,必然會照拂你的家人。”
劉衡笑了笑,“多謝程姑娘。”
與劉衡道別之后,璇璣獨自上了路,她不會騎馬,但這馬是軍馬,受過嚴格訓練,只要她不亂動,馬還算聽話。
漸漸的,戰(zhàn)場之上起了風,也下起了大雪。
風雪掩蓋了甜果兒他們留下的馬蹄印,璇璣一點點失去了方向。
璇璣從馬上滾落,風雪越發(fā)大了,她視線不清,還冷得發(fā)抖,只能先找地上避雪。
璇璣牽著馬到了一處凸起的巖石處,那巖石處還有幾具尸體她也沒在意,沒了毯子,她就只能抱緊了自己取暖。
甜果兒應該會平安回到大營的,有韓樸在,他們會派人來找她的,她只需要等在這里便好。
璇璣打定主意后,便待在了巖石后面躲避風雪,而那匹馬也臥倒下來,璇璣還能從它身上汲取些微的熱量。
璇璣很困,但她不敢睡著,劉衡不在了,這冰天雪地之中只有她一個人,無邊的寒冷與孤寂侵擾著她,她不敢閉上眼睛。
就這樣不知堅持了多久,還是身邊的馬先發(fā)現(xiàn)了異樣。
馬打了個響鼻站起來,然后轉頭朝一個方向看去。
璇璣扶著馬站起來,瞇著眼看過去。
狂風細雪中出現(xiàn)了幾個身影,他們行動緩慢,像似漫無目的的行走,身邊并未帶其他東西。
璇璣瞇眼看了一會兒,開始往馬背上爬。
這兩日,她已經(jīng)對怪物的動作再熟悉不過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那幾個怪物已經(jīng)到了近前,璇璣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先前追她和劉衡的那幾個,她只能先離開這里再說。
那幾個怪物也發(fā)現(xiàn)了她,張牙舞爪的向她沖過來,璇璣甚至在他們的口中看到了類似碎肉一樣的東西。
璇璣扯了扯韁繩,馬卻不動,她著急了,拔下頭上的一根釵子,扎進了馬屁股里。
馬兒受驚之后用力的朝前沖了出去,璇璣拉扯韁繩不及,被掀下馬來。
她暈頭轉向的滾落在地上,渾身疼得跟要散架了一樣,額頭上還有熱流滑下,好像流血了。
璇璣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那匹馬兒已經(jīng)受驚跑遠,而把她當成了食物的怪物已經(jīng)近在眼前。
“滾開!”她在地上狼狽躲閃,但哪里躲得過幾個怪物的包圍圈。
他們的手伸到了璇璣面前,她絕望的閉上了眼。
等待中的疼痛并未到來,璇璣睜開眼睛,發(fā)覺面前的怪物似乎對吃她這件事有些猶豫。
璇璣來不及想他們?yōu)槭裁床怀运齽傆袆幼鳎@些怪物便又逼近了一些。
于是,璇璣不敢動了。
這樣的僵持太過難熬,起初璇璣的心中還恐懼不安,后來便有些麻木了。
額頭上的傷口應該不大,流了一會兒血之后便止住了。
其中一個怪物似乎是忍不了了,當先伸手抓住了璇璣的手臂,朝她的身上咬來。
“啊——”璇璣用盡全身力氣朝后退去,“滾開!”
這些怪物的手指也不知是怎么長的,枯瘦如樹枝,指甲便堅硬無比,抓到人身上的時候,如一把把的小刀,輕而易舉的就抓破她的袖口,刺穿了她的肌膚。
紅色的血液涌出來,那抓住她的怪物仿佛被燙到一樣,一把將她甩開,然后抱著手,口中發(fā)出痛苦的叫聲。
璇璣顧不上身上的疼痛,她捂著手臂,震驚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那個抓傷她的怪物,手指上沾染了她的血跡,任憑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而其他怪物似乎也害怕他身上的血,紛紛遠離了一些,腫脹潰爛的面目齊齊看著他。
他似乎極其痛苦,痛到在地上打滾,那條手臂生生被他扭了下來。
璇璣震驚的看著這一切,腦中卻怎么也想不通。
不是說這些怪物不怕疼的嗎?
那究竟是什么
那個斷了胳膊的怪物看著她,在口中發(fā)出了幾聲威脅的吼叫之后,就轉身跑了。
而剩下的幾個怪物不想輕易放棄,都是一副想要吃掉她,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璇璣為了印證心中猜想,她從懷中摸出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血,然后把帕子往前遞了遞。
那些怪物果然懼怕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們果然怕我的血。”
璇璣雖然不知道這其中原理,但被他們追趕了兩日,她心里憋屈得不行,干脆握著沾血的帕子朝著幾個怪物的身上拍去。
有怪物不小心被帕子掃到,尖叫著捂住自己的傷處,剩下的作哄鳥散。
璇璣握著帕子,在雪地中笑了出來,只不過笑聲中似乎有無盡的悲哀和茫然。
若是她能早些知道。
若是能早些知道,那些護衛(wèi)也就不必死了,她就不會和甜果兒走散了。
風雪不停,就算怪物不吃她,但她沒有食物,也沒有能保暖的,等到甜果兒找過來,她恐怕已經(jīng)凍死餓死了吧。
璇璣在雪地中站了一會兒,然后把帕子綁在了手臂上,抓傷的傷口不深,血已經(jīng)有些微凝固住了。
她冒著風雪,艱難的往前走了一步,這里連個躲避風雪的位置都沒有,再站了一會兒,她就會變成一個雪人。
還沒有找到白滄,她不能死在這里。
天色逐漸暗下來,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
璇璣沒走多遠,就在雪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紅色的東西。
它在一片白茫茫中醒目極了,隨著風雪飄蕩,像一面鮮紅的旗幟。
但璇璣知道,那不是旗幟,那是她送給白滄的發(fā)帶。
璇璣以為自己眼花了,或者出現(xiàn)了幻覺。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去。
那根紅色的發(fā)帶還在!
璇璣飛快的跑過去,那發(fā)帶的一半埋在雪中,一半飄蕩在外面,鮮紅又奪目。
她心跳飛快,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白滄、白滄,你在這里嗎?”
璇璣徒手往雪地下挖了挖,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連一具尸體也沒有。
“不可能的。”她的發(fā)帶在這里,白滄怎么會不在?
璇璣急得眼淚直掉,“你一定就在這里對不對?白滄,你回答我!”
璇璣站起身,回首四顧,握緊了手中的發(fā)帶。
風雪卷起她的斗篷,也卷起她黑色的發(fā),她臉色蒼白如紙,額上的傷口卻觸目驚心。
璇璣不知道這里是哪,先前她在馬背上漫無目的的跑,已經(jīng)遠離了戰(zhàn)場,放眼望去,只看得見遠處停山城的輪廓,其他什么都沒有。
“白滄——”
沒人回應她。
璇璣挫敗的委頓在地,抱著發(fā)帶嗚嗚的哭了起來。
這時,天黑了下來,風雪也停了片刻。
淚眼模糊之間,璇璣發(fā)覺不遠處似乎有微弱的亮光,看不明顯,像夏日的螢火蟲那般微弱。
璇璣跌跌撞撞的跑過去,發(fā)現(xiàn)地上有一個雪堆出來的小土包,而那微弱的光亮,正是從小土包中發(fā)出來。
“白滄,白滄你在里面嗎?”
璇璣抖著手去刨那雪堆,這土包上的只是薄薄一層,底下都是堅硬的冰。
璇璣紅腫不堪的手指刨不開,她便握緊了拳頭去砸。
“白滄,白滄!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她不知砸了多少下,整條手臂都已經(jīng)麻木了,才終于砸開了冰層。
冰層之下是一個小土坑,剛好夠一個人蜷縮在里面,冰層和白雪遮蓋了所有氣息。
而白滄,此時就躺在里面。
難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不管是他的親兵,還是游蕩在戰(zhàn)場上的怪物,都沒有想到他會躲在地下。
那發(fā)出微弱光亮的,則是他手中握著的火折子。
“白滄!”
看清白滄的那一刻,璇璣的淚如泉涌。
他身上的傷太多了,也不知是流過多少血,露在外面的肌膚上滿是血痂。
而最致命的那一處則是他的肩頭,被怪物的手指貫穿,留下了深深的幾個血洞。
他尚有一息在,聽到璇璣的聲音后,他也想過這可能是幻覺,但他不愿放棄這一絲渺茫的希望。
他太想見她了。
于是他打開了火折子。
就算是死,臨死前能看見她的臉也是好的。
白滄睜開眼睛,但他失血過多,眼前的人影他分辨不清是誰。
他艱難道:“璇、璣”
只是這一句,他嘴邊就涌出了血,他受了內傷,呼吸之間肺腑又冷又疼。
“是我!”璇璣笑中帶淚,她伸手去撫他的臉,“你還活著,太好了!”
“不用說,我什么都知道的。”白滄的肌膚冰冷,比這冰雪也差不了多少了。
天已經(jīng)全黑了,只有遠處的雪還反射著光芒。
璇璣跳下小土坑,依偎進白滄的懷里。
她脫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脫下了外面的那件厚襖,白滄身上的傷口太多,她不敢動他的盔甲,于是便把厚襖和披風都蓋在他們身上。
“白滄,堅持住!”
他身上太冷了,璇璣被冷得牙齒打顫,但她卻越發(fā)抱緊了他,怕引來別的東西,璇璣滅了他手中的火折子。
“天黑了,我看不清路,等天亮了以后,我便帶你離開這里。”
“好。”白滄昏昏沉沉,又閉上了眼睛。
“白滄,你別睡。”她真的很怕,怕他這樣一睡,就醒不過來了。
璇璣輕輕的吻著他的臉,“你別睡好不好?跟我說說話,或者你不想說,聽我說也行,只求你別睡過去。”
璇璣聲音哽咽,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她不想就這么失去了他。
白滄在她的頸側微弱的點了下頭。
璇璣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盔甲令她渾身冰冷,但她的心是滾燙的。
她找到了他,就算是死,他們也能死在一塊兒了。
“你想聽什么?”
“從前那些事你都知道,那我就說說你走之后的吧!”
璇璣望著夜空,輕聲說道:“你走之后,東宮里還是老樣子,不過睡蓮的花已經(jīng)謝了,池里的銀魚倒是長大了許多,期間我給外祖母寫過幾封信,告知我和嚴萱兒在東宮里的情況。”
“嚴萱兒比以前要長大了許多,她似乎知道你不喜歡她這件,不過她不在乎,榮華富貴,以及給嚴家?guī)順s譽,這些已經(jīng)足夠。”
“韓樸帶給你發(fā)帶的時候,有沒有跟你提起我的事?你從前為我做的那些,我都知道了。”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推開的,不過就是前朝寶藏,我不需要那東西,給你也無妨,還有五日之約,你應當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的。”
璇璣摸索著把自己的那根發(fā)帶纏繞在了他的手腕上,“你是不是一直貼身帶著這根發(fā)帶,若不是它,我便要與你錯過了。”
“其實,我是和甜果兒一起出來的,還帶了八個護衛(wèi),可惜他們都死了,王雄炮制的那支奇兵太可怕了,若任由他發(fā)展下去,那這人間,將會變成煉獄,你必須活著,然后阻止他。”
璇璣絮絮叨叨的與白滄說了一夜的話,天明的時候,璇璣爬出了土坑。
“白滄,我很快回來,等著我。”
她把自己的斗篷和厚襖都留下了,然后掩蓋住洞口后,飛快離開。
璇璣找來一些樹枝,還有死人身上的衣裳,做了一個簡易的擔架。
她在扒那些死人身上的衣服時,眼神絲毫沒有躲避,經(jīng)歷了這幾日,在她的眼中,那些死人通通成了死物。
璇璣回到洞口,把白滄從土坑里拖出來,然后放到擔架上,這樣一來,她就能拖著白滄走了。
但她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一日一夜沒有吃過東西,把白滄從土坑放到擔架上后,已經(jīng)用盡了她全部力氣,現(xiàn)在她連喘息都費力。
璇璣歇了一會兒,然后含了一口雪,在口中融化之后,哺喂給白滄。
“白滄,你堅持住,等回到了大軍的營地,見到了韓樸,你就有救了。”
韓樸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醫(yī)術她見識過,他能在鬼門關把她拉回來,這次就一定能救白滄。
只要她能帶白滄回去。
璇璣喂了幾口,白滄睜開了眼睛。
堅持了幾日,他只剩一口氣了,現(xiàn)在能活著,全靠一股意志在撐。
他看著她的臉,眼中有很多話想說。
璇璣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板著臉,“我不會丟下你的,況且,大雪掩蓋了一切蹤跡,沒有你,我也回不去。”
璇璣拍了拍他的臉,然后把他扶起來,“白滄,我分不清方向,你知道我該往哪里走嗎?”
白滄看了許久之后,抬起了手,指了一個方向。
璇璣點點頭,然后把他放了下去。
她拖著擔架上的白滄,按照他指示的方向,一步步的往前走。
璇璣走得很是艱難,但好在今天沒有下雪了,看起來是個好天氣,她時不時的回頭看向白滄,和他說上幾句話,見他眼皮動了,她便又回頭,繼續(xù)往前走。
走得渴了,她就挖起一口雪,在口中融化了,咽進肚子里去,餓了也是如此。
如此不知道走了多遠,身后只留下了長長的一條痕跡。
陸續(xù)有幾只怪物靠近,即便是命懸一線,白滄也在第一時間睜開了眼睛,他掙扎著起身,去摸身邊的刀。
璇璣停下腳步,對他搖了搖頭,“沒事,他們怕我。”
璇璣解下手臂上的手帕,上面的血雖然干涸了,但對怪物的威懾力還在,只是在他們面前晃上一圈,他們便不敢靠近了。
驅趕走了幾只怪物,璇璣把手帕系在擔架上,回眸間,看見了白滄無聲詢問的眼神。
璇璣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們懼怕我的血,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足夠保證我們這一路安全無虞了,只要不遇上王雄的人。”
白滄微弱搖頭。
王雄的人不會來的,沒有國師的號令,王雄也怕這些怪物誤傷自己人,而他放出部分怪物,就是讓他們替他放哨偵查的。
只要有怪物的地方,就沒人敢輕易踏足。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璇璣,不會出現(xiàn)王雄的人,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帶著白滄走下去。
璇璣的雙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完全是機械性的在重復往前走的動作,突然,腳下凸起的一塊石頭她沒有發(fā)現(xiàn),被絆了一下之后往前撲倒,摔在了雪地上。
摔在雪地上不疼,但她再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白滄翻了個身,從擔架上翻下來,爬上前查看她的狀況。
“璇璣。”
只是簡單的動作,他便嘔血不止。
他顧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跡,先伸手撫開她額前的凌亂的發(fā),她臉上沒有血色,連嘴唇也是干枯的,原本清麗靈動的臉也失去了顏色。
“璇璣。”他又喊了她一聲,心下的某個地方一下一下的疼。
璇璣眨了眨眼睛,回握住他的手,嗚咽著哭了起來,“怎么辦?白滄,我們好像回不去了。”
這段路為什么這么長?她連盡頭都看不見在哪里,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卻連帶他回去的能力都沒有。
老天為什么這么對她?
“回不去便回不去吧。”白滄用盡最后力氣,把她摟緊懷里,任由她在自己懷中放聲大哭。
“可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把你帶回去的,可是這段路太長了。”
白滄輕聲道:“能死在這里,和你在一起,也很好。”
鋪滿白雪的地上,兩個人的身影靜靜依偎,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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