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目瞪口呆
他多想那只手能繼續, 像夜里的千機引一樣,讓他高興,醉生夢死, 再不管今夕何夕。
時驚塵抬起頭,眼底染出一抹窘迫之色。
他額間落了一層薄汗,落入黎未寒眼中,便是因傷口造成的極度痛楚。
二人在車內的事外頭看不到, 也聽不見。
靈山道贈予的馬匹有靈, 會根據主人的命令趕路, 無需人趕車。
楚然一路上指揮著所有的馬匹,但現下出現了歧路口,他心下沒底兒,打算去問一問黎未寒該往何處去。
簾子剛掀開一條縫隙,楚然看見里頭的情景,猛地將簾子又拉住了。
這是什么玩兒法, 居然把人胳膊吊起來?
楚然嘆為觀止, 連滾帶爬地下了黎未寒的馬車。
沐雪見這人憋了個紅臉回來,問他道:“問出來了?”
“沒, 我看這會兒是問不出來了, 天色還早,咱們在這兒等等。”
“怎么了, 還有師兄問不出來的事兒么。”沐雪笑了笑。
楚然不知道該怎么說, 下了山便有人煙了, 到時候尋家客棧便能歇下來。
這倆人怎么這么著急, 非得在車上辦事呢。
楚然心下有些著急, 但也沒辦法, 只能靜靜等著。
他們選的路本就不寬, 很快便有要借道過去的人地找了過來。
馬車被人拍了幾下,楚然探出腦袋,見到了負劍而來的百花休。
“是你們呀,我說誰家的馬車這么多,只怕是都裝滿了吧,也不怕被壞人盯上。”百花休臉上帶著笑意,他看了最前頭停下的馬車一眼,恍然道,“原來就是它擋著。”
百花休說完就要往那輛馬車上去,楚然一看大事不好,“蹭”的躥了出去攔人。
等到好容易追到百花休,卻還是晚了一步,姑娘纖細的手已經掀開了簾子。
楚然心下一驚,忍不住往車里看了一眼,卻見兩人都穿戴整齊,正拿著地圖看。
“是你?”時驚塵見到百花休,心下還有些疑惑。
百花休見是時驚塵和黎未寒的馬車,便也沒再說什么。她看二人獨處一輛馬車還坐的那么遠,心下不免有些著急。
這時驚塵再不說,可要有別的人說了。這么大的人怎么這么笨呢,“喜歡”這兩個字,當真就這么難說么。
“仙尊好,白師姐今日也要走了,特地讓晚輩追過來,跟您道一聲別。還想問一問,可否讓晚輩一同往天韻山莊,去修習結界之術。”
百花休人長得大方,說話也利索。黎未寒對這樣的姑娘很是欣賞,想著這人住過來也能跟時驚塵培養培養感情,便沒有拒絕。
百花聽黎未寒應下,特意瞥了時驚塵一眼。
時驚塵眸光動了動,然后將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地圖上。
百花休說完話,歡歡喜喜地上了楚然與沐雪的馬車。
車隊一路往山下去,傍晚時分落腳在山下青城的一間客棧。
五六輛馬車被安排在了后院。
百花休帶著沐雪去要房間,最后只帶了三把鑰匙往二樓來。
“怎么就這么幾間房?”楚然問了一句,諾大一個客棧,居然就空下三間房嗎。
“如今是多雨之季,店家說好些個房間泛了潮,就找出這么幾間能用的,不信你去問。”百花休說著,垂眸看了一樓那柜臺后的伙計一眼。
那伙計的眼眸對上百花休,愣了一愣,忙點著頭,沖樓上道:“正是呢,好些桌椅起了霉點子,得仔細處理呢,幾位公子小姐就委屈委屈吧。”
那伙計剛說完話,堂上便又來了客人。
來的人身穿一件白衣,眼似桃花,多情間又帶了幾分精明,像只狐貍。
身后跟著的兩個年輕人更是俊俏,一黑一紅,一個滿目疏離,另一個身著赤色勁裝,眼眉間天然帶著魅態,腰身,神態,一舉一動,一抬眸一垂眼,都能勾了人的魂兒去。
楚然看著這神仙似的人物,一時眼里心里,便只剩這么一抹紅。
那人前去與掌柜攀談,又要了三把鑰匙出來。
“百花師妹……”
楚然喚了百花休一聲,百花休心下暗叫糟糕,正思量著怎能么解釋多出來的房間,便聽楚然問道:“你可知那紅衣女子的名字?”
“紅衣?”百花休看了樓底下那人一眼,道,“想來是天伏山的人,叫什么水靈淵的。那抱著沈琉兒的尊主夫人,就是出身天伏山。”
“天伏山?”楚然的手支在欄桿上,繼續欣賞樓底下的美人。
百花休見楚然如此,道:“你別想了,他可不是什么姑娘。”
“我知道,她是仙女。”楚然十分肯定地道了一句。
百花休被楚然這花癡樣子惡心到了,但不得不說,這水靈淵確實招男子的待見,不好男風的喜歡,好男風的就更是喜歡了。
摘星樓那么一現身,不知道多少人都在打聽他。
百花休看著樓下的人,眸中忽然多了幾分考量。
“你找我做什么?”時驚塵看著把自己叫來后院的人,問了一句。
百花休上下打量著時驚塵,道:“你這身衣裳不好,跟我走,我帶你去裁剪一身。”
“裁剪什么?”
“等會兒再說。”百花休沒有過多解釋,拽上時驚塵便出了客棧。
日頭西斜,好些裁縫店還開著。
百花休領著時驚塵逛了一家又一家,始終沒有找到一家合適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小郎君,帶著挑剔的青梅來選料子成婚用。
“你找什么樣的衣裳?”時驚塵問她。
百花休回憶了一下水靈淵的穿著,抬了抬手,道:“要隱隱約約透著腰身兒的,最好把腿和胸脯子也勾勒出來。”
“你在說什么胡話呢。”
要是腰、腿和胸脯都露著,那跟沒穿衣裳有什么區別。
豈不是有傷風化。
百花休看時驚塵這模樣,蹙眉道:“你懂什么呀,你什么都不懂,你聽我的就行了。”
他說著又帶著時驚塵去了下一間鋪子。
時驚塵臨走前把鑰匙交給了黎未寒,說去外頭燒點熱水來沐浴,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黎未寒心下奇怪,問了那伙計一句,聽他說這人是跟一位姑娘出去地,便也心中明了。
畢竟都是年輕人,他們在一起,總是比跟自己相處要輕松有趣些。
黎未寒要了點兒小菜,在堂上和伙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菜沒怎么吃,話倒是說了不少。
驀地,一壺酒被放在的眼前。
水靈淵直勾勾看著黎未寒,如鎖定了獵物一般:“只有好菜,沒有好酒怎么成呢?”
他目光泛著微波,像潭水中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忍誰看了都會泛迷糊。
天伏山與天韻山莊兩個門派,名字過于相像,但養出來的修士性格卻大相徑庭。
不少人都是靠說話方式辨別兩個門派。
像那種長相又好看,說話又溫柔的,是天伏山的修士。只有一副皮相卻不愛笑,不愛說好話的,是天韻山莊的人。
白翎是整個天韻山莊性子最好的人,但出門在外,也是不愛開口的。
水靈淵見黎未寒不說話,自顧自坐到了他對面,給自己斟滿了酒,才道:“你還是不愛喝酒,就這么怕喝酒誤事嗎,眼下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呀。”
他說著把酒推到黎未寒面前,見黎未寒始終不說話,便看著他的眼眸,直白地問道:“折梅,喜歡我好不好,我做你的情劫,到時候你飛升,我甘愿死在你的刀下。”
黎未寒這才抬眸看他,水靈淵的眼睛是很可怕的一樣東西,比情蠱都要可怕三分。
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和女人,只要他想,便會得到,黎未寒是頭一個拒絕他的人。
“另外覓良人吧。”
黎未寒很清楚水靈淵為什么會對他拋出橄欖枝,這世上有的人弄權,有的人玩兒情。
水靈淵是個很擅長利用自己皮囊的人,他的唇與齒是無形的千機引,受控于他的傀儡,無不心甘情愿,前仆后繼地甘愿送死。
黎未寒不是不喜歡艷麗的皮囊,只是每每想到親近這皮囊的代價,便會清醒無比。
他深知自己不適合當夫郎的人,所以對上前示好的人,便格外多了一層考量。
遇到的人多了,便對什么一見傾心的說法,最是不屑。
水靈淵見他的次數,一只手也數的過來,他不信水靈淵的情是真的。
客棧的大門敞開著,月光灑在地上,給夏夜添了一抹冷色。
水靈淵見他如此決絕,垂下的雙眸中掩映著淡淡的落寞。他在思考,在思考黎未寒如此冷漠決絕,是因為沒有情思,還是因為過于防備。
“仙尊,若是我不要你的東西呢?”水靈淵問他。
“那要什么。”
“一晌貪歡。”
水靈淵的音聲越發低沉,帶著些若有似無的引誘。
店內的伙計去后廚喂雞,此刻堂上無人,他便起了身往黎未寒身側去。
“你不試試,怎么知道不好呢,許是試過就離不開了呢。”
修長的手落在黎未寒的衣領上,四下的景物變換,樸素的客棧大堂頃刻間變成了堂皇富麗的殿宇。
時驚塵回到客棧時,只見到桌上吃了一半的小菜。
客棧內殘留著黎未寒的靈力,以及濃郁的麝香氣。
他走過去,見到那椅子上放著一面長柄的鎏金寶鏡。
“這是……”百花休看了時驚塵一眼。
“鏡中境,溫柔鄉,這是媚妖的寶物。”時驚塵說著,抬手在百花休面前虛空繪了一道符。
眼底略過一絲艷紅的光,寶鏡上緩緩浮現出黎未寒的境況來。
卻是穿著赤色衣裳的幾位美人,衣衫半敞,正坐在黎未寒的榻上。
“這……”百花休的眼睛瞪的很大,很快反應過來這人是入了幻境。
“這要如何出來?”百花休問了一句。
時驚塵蹙眉看著鏡中的景象,道:“要他自愿出來。”
所謂溫柔鄉,便是用幻象擬成的美好事物,金山銀山,亦或是美女如云。那鏡中的人會迷惑當局者,讓他相信境內之物,也是真實存在的。如此沉迷下去,一身靈力,血氣,便都被溫柔鄉所蠶食。
如果說那靈山道的控夢術,是用過往的落魄事困鎖人,這溫柔鄉就是用心底的貪念,去構建一個美好的未來。
本質上,也是困鎖。
眼下黎未寒身著朝服,頭帶冠冕,是權。
美人在懷,是色。
權色兩相誘,能在這樣的美夢幻境中出來,該有多難呢。
也不知這鏡中幻化的景象,是黎未寒心中所想,還是那施術人蓄意構建試探。
時驚塵有些擔憂,心下卻又隱隱帶著些期待,黎未寒心中所念的人,到底是誰呢。
香煙裊裊,輕紗飄搖。
黎未寒看著大殿之上的景色,亦察覺出自己此刻身處溫柔鄉中。
瞧這副玄衣金冠的樣子,不是人屆的皇帝,就是神界的天帝,他還真是夠膽大妄為的。
黎未寒坐在榻邊,靜靜等待著自己心下最想要見到的人。
只聽外頭的宦官一聲高喝,他的皇后便走了進來。
那寶藍色繡著暗紋的羅裙輕晃,一聲叮叮當當金器相碰撞的聲音過后,那皇后終于來到了眼前。
此番如玉樣貌,分明是靈秀宮的大師姐白念桃。
黎未寒輕飄飄瞥了她一眼,眸中原本帶著期盼的光暗了下去。
他與白念桃有些交情,卻遠不至此。
溫柔鄉外,一只杯子應聲而碎。
百花休見時驚塵手中的碎片零落而下,忙安慰道:“不準的,這皇后雖是正妻,卻未必是最心愛的人呀。”
“是么,他還想娶幾個呢。”
單單是那榻上的美人,就夠讓他生氣了,黎未寒怎么會在溫柔鄉中見到白念桃呢。
時驚塵的眸子一時陰翳的很,胸口處的折仙劍隱隱散發出微弱的光芒。
似是察覺到主人的異樣,那劍魂悄悄溜出了來,鉆進了寶鏡之中。
黎未寒垂眸去看白念桃,只見她愁眉緊縮,開口道:“大王,萬萬不可聽那賤人的讒言,去摘星樓呀。”
摘星樓,蘇妲己?
他在溫柔鄉里原來是商紂王嗎,那白念桃此刻便是王皇后。
黎未寒看著眼前的王皇后,片刻后對身側的內侍道:“先扶皇后回宮。”
“是……”
身側的內侍領命,即刻帶著白念桃所化的王皇后離開了大殿。
黎未寒心下沒有念想的人,按理這些人都是自己白日所見,被水靈淵隨意套用進來的。
他琢磨著眼前的景象,估摸著水靈淵那小子,是想自己幻化成紂王最愛的蘇妲己,以此來暗示自己,本質上是貪圖他的。
好小子,居然敢算計他。
他才不會上這種當呢。
只要見到蘇妲己,便能破了這溫柔鄉了。
黎未寒想到此處,心下忽有中勝利在望之感,即刻丟下一屋子的美人,往摘星樓的方向去。
這皇城恢宏,十步一樓,五步一閣,殿宇高樓比鄰而建。
時驚塵看著鏡中一步不停,奔向摘星樓的人,心下一時泛了酸。
他瞥了一眼正看得入迷的百花休,道:“你看吧,我不看了。”
“你不看看他想的是誰嗎?”百花休抬頭問道。
時驚塵搖了搖頭,道:“不想了,憑他是誰,總歸……”
總歸不是他。
他說罷拿過百花休給她選的衣裳,往樓上去。
時驚塵相信黎未寒有法子出來,沒了擔憂,心底下,便只剩下吃味兒。
他不愿再見到這人夢里再出現旁的什么人,如此是給自己添堵,找罪受。
摘星樓。
黎未寒在樓下看了那高臺一眼,想乘風飛上去,掐了訣卻發現在溫柔鄉里是飛不起來的。
如此便只能一階一階地走上去,為了破這溫柔鄉,這苦他吃了。
黎未寒提起外袍,一快步往樓上去。
幾乎要高聳入云的摘星樓他耗費了很長時間,待走到最后一級臺階時,黎未寒終于看到了蘇妲己。
那人背對著他,正垂眸眺望這遠處的宮闕。
不似想象中的狐媚妖嬈,反倒是身姿挺拔,便是著了一身女裝,也能瞧出那傲然的風骨。
“水靈淵,你困不住我。”黎未寒話音剛落,唇角也忍不住彎了一彎,直到那人便轉過身來。
入眼的是一張熟悉的臉,不是水靈淵,而是……
時驚塵。
怎么是會是時驚塵!
黎未寒蹙了蹙眉,時驚塵幻化的妲己已經走了過來。
他款款行禮后,攬住了黎未寒的胳膊。
“大王,你看。”他將黎未寒帶到一邊,伸手道,“朝歌的景象,是不是盡入大王眼中呢。”
“是……”
即將離開溫柔鄉的喜悅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
眼前瓊樓玉宇,燈火璀璨,當真是一派祥和繁華之景色。
黎未寒道垂眸去看身側的人,時驚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不妖不魅,讓人心下格外寧靜。
時驚塵攬緊了身邊的人,他一抬眸,正對上黎未寒深邃的眼眸。
二人目光相交,久久無言。
時驚塵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微微抬起了下巴。
一個索吻的姿勢。
黎未寒看著眼前的人,眸中的光一時間糾結在一起。
時驚塵的眼睛很清澈,像是林間初生小鹿的眼眸,蒙蒙然帶著霧氣,不染纖塵,不經世事。
黎未寒心下一動,無奈地笑了笑,然后俯身在他額間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沒有欲念,無關占有,他無法拒絕這樣一個懵懂又青澀的人,不忍傷了他的心。
時驚塵十分餮足地笑了笑,少年臉上綻放著晨間初露一般的熒光。
像是任人采擷的果,枝頭初放的花。
黎未寒看著一臉傻笑的人,唇角忽地抬起一抹淡淡的笑。
他這個小徒弟,有時候真的很像一只傻狍子。
百花休人傻了,手中剛抓來的瓜子悉數落在了地上,整個人幾幾乎是目瞪口呆。
她將桌子上的寶鏡舉起來看了又看,然后用手捂住了嘴。
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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