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枝大人！”

        ……

        “濯枝大人，欒實今年又沒開出花長出欒果兒。”

        ……

        “你到底是誰？”“你可以叫我濯枝。”

        ……

        “濯枝，你等我，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我會回來找你的！”

        ……

        “恭喜恭喜！恭喜濯枝神飛升成仙。”

        ……

        “你們下凡后切記不可用神力擾亂人間秩序。”

        ……

        “……你可知錯。現將你的神力封印，貶入凡間，以示懲戒，直到你將功補過，方可重回天界。”

        ……

        ……

        ……

        當耿清玙醒來時已不知今夕是何夕，腦海中縈繞著許多人說話的聲音，還有一些自己沒有經歷過的畫面也一同涌入腦海，讓耿清玙迷糊又頭疼。

        突然有什么東西朝他撲了過來，抱著他“嗚嗚”地哭。

        “啊！”

        耿清玙回想起他暈倒前撞鬼的事，一想到是鬼朝他撲過來，他馬上大叫著甩手，想把東西從他身上甩開。

        “哎喲！”

        撲上來的東西沒想到耿清玙會突然來這么一下，沒防備的就被一巴掌抽在下巴上，摔到了地上。

        耿清玙聽著這清亮的聲音，好奇又害怕地瞧了一眼，沒想到看到的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恐怖畫面，反而是一個長相俊俏可愛卻干瘦干瘦的男孩。男孩穿著古樸，像古代上朝的官員，只是配上這么一副干柴似的身材和可愛的臉龐，稍顯違和。

        “嗚，濯枝大人！您怎么總是躲著欒實啊！欒實等了您千年，欒實好想您！”

        自稱欒實的男孩說著又要撲過來，耿清玙看見趕緊躲到一邊，伸手擋住男孩。

        “等……等等，可不可以好好說話，別撲過來了！你冷靜冷靜，你到底是誰？我……我不認識你！”

        欒實聽后眼含淚水地看著耿清玙，看他真的是一臉迷茫記不起他的樣子，眼里的淚水便掉了下來，但他害怕耿清玙被他嚇跑了，趕緊拿袖子擦了擦眼淚，讓自己冷靜下來。

        “您真的一點都想不起我了嗎？一點記憶都沒有？我是您的欒實呀！您把我從一棵小欒木養成了現在這般可愛俊俏的小欒實！你都不記得了？”

        “……”

        “我是您長不出欒果兒的小欒實呀！嗚……”

        耿清玙看著欒實越說越激動，又要哭出來似的，有些于心不忍，他忍著頭疼說道：“我腦子現在很亂，里面突然冒出很多奇怪的記憶，我不知道我認不認識你，可是我的腦海里是有些關于你的記憶。”

        “那太好了！當初我就勸您別當神仙，別當神仙，咱們在濯枝山生活多快活，您偏不聽，說什么，要瞧瞧神仙日子是怎么個活法。當神仙就當神仙吧，您又偏要下凡，偏又管不住脾氣殺了那皇帝，您看看您被貶下凡遭了這份罪，多不值得呀！”

        耿清玙聽著欒實嘰里咕嚕抱怨了一大堆，一句話沒聽懂，本就頭疼的他更加難受了。他趕緊打斷欒實的喋喋不休問道：“等一下等一下，現在到底是什么怎么一回事。你是誰？為什么叫我濯枝大人？你從哪兒來的？剛才怎么沒看見你？”

        耿清玙一連串問了好幾個問題，欒實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吶吶地說道：“那就說來話長了……”

        “那就長話短說，好嗎？”

        “額……好……好吧。”

        “先說我自己吧。我叫欒實，是濯枝山上的紅巖中長出來的一顆欒木，在生長中不小心折傷了枝干，因為得到濯枝大人的照顧和養育才有了好轉并生出靈識。為了報答濯枝大人，我便一直陪伴在濯枝大人身邊，盡心伺候。后來濯枝大人功德圓滿，飛升成仙，我也跟隨大人上了天界，成為濯枝神的神官為濯枝神處理神務。而您，您就是濯枝神啊！”

        作為現代人的耿清玙，從無神論者到剛剛暈倒前才變成的有神論者，聽到這話像聽神話故事一般，無論如何都有種不真實感。

        他揉了揉撞疼的額頭，指了指自己：“我？你說我？濯枝神？我今天才第一次來到這里，小朋友，開玩笑你找錯人了吧。”

        雖說著不可能，但腦海里閃過的卻全都是與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人經歷過的畫面，而且每個畫面在他心里都隱隱有些熟悉和感同身受。

        “欒實沒開玩笑！您是被貶下凡才淪落至此的。您原是五千年多前濯枝山上一塊玉靈石化成的神靈，濯枝山玉石遍地但無花、無草、無木、無生靈，因為您的出現才開始有了生機。您看見山上那漫山遍野的杜鵑花了嗎？是因為您當初喜歡杜鵑花，親手在山上栽下了一棵杜鵑樹，濯枝山才長滿了杜鵑。”

        “后來您飛升成仙，當了濯枝神。一千年前人界頻繁發生山火，濯枝山也受到牽連，您為了拯救黎民蒼生，和玙璠神君一起下凡解決此事。在那過程中，您雖然抓住了惡靈但是卻失手把被惡靈附身的耀靈國皇帝殺死了，耀靈國沒了皇帝，國土沒有真龍之氣鎮壓，國將覆滅，百姓也因此受難。您用神力改變了人界的軌跡，仙帝為了懲罰您，便將您的神力封印，把您貶入凡間，您只有將功贖過才能重回天界。”

        “欒實以為只需一個輪回您便能回來，沒成想您這一去就是一千年，欒實等您等的好苦啊！欒實只是一個小小神官，無法處理神愿，信眾們的神愿無法實現，時間久了就沒人來了，濯枝神廟也逐漸沒落了。要不是還有濯枝山一帶的村民們還在世世代代供奉著您，欒實都不知道該怎么向您交代了！”

        耿清玙看著說完又要哭出來的欒實無奈扶額。雖然欒實解釋了這么一通確實很像真的，腦子里的記憶也提醒他這些事有可能真的發生過，但是耿清玙卻不能馬上接受這些魔幻而又離奇的事。自己曾經活了上千年，還是一塊靈石幻化而成的，把他當猴兒耍嗎？

        “你說這些有……有什么證據嗎？我怎么相信你……如果你是個神經病……對呀！你不會是……別在這里胡說八道裝神弄鬼的，這個世界怎么會存在你說的那些東西！”

        “什么神經病？欒實就是欒實，不是什么神經病。欒實沒有證據，但大人腦海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雖然不知大人如何恢復了記憶，但既然已經有一部分記憶回到大人腦海中，大人也可以把欒實告訴您的事情自己在腦海中回想一遍。您也可以上濯枝山去看看，看您栽下的第一棵杜鵑樹，相信不用欒實指引，大人自己也能找到的。”

        耿清玙聽欒實的話，在腦海中又把他剛才說的那些事都回想了一遍。但是記憶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并不連貫，像關于濯枝神飛升之前的記憶就很清晰，可是飛升之后，尤其是耀靈國山火一事的記憶就很少。而且只要耿清玙想要繼續深想下去，腦海中就會出現一道白光，原本的記憶就會變得模糊，腦子里也會響起一陣鈴響聲，甚至比山上所聽到的鈴聲還要急促震耳，讓他不能再想下去。

        他把情況告訴欒實，欒實有些著急地在原地來回踱步，他想了想說：“您被貶下凡時記憶也一道被封存了起來，不過既然您現在能恢復一部分記憶，想來是因為您回到了濯枝山，濯枝山是您的本源之地，而且您剛才一頭磕在自己的神像上，估計是那一下把濯枝山的記憶傳回給您了。您說多磕幾下，會不會都記起來了？”

        “……”

        “哈哈……哈，欒實不過說說而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耿清玙無奈地看著欒實的笑臉嘆了口氣。無論是不是真的，無論能不能想起來，他不想飛升，更不想當什么神仙，所以他覺得自己沒必要和欒實再糾纏下去。

        他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找杭翕，說不定杭翕認識欒實，如果欒實真的有什么問題，杭翕也許能幫他解決，他又一邊對欒實說：“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對神仙什么的不感興趣也不了解，你找錯人了。我打電話找人過來，你有什么問題可以找他解決，他是瓊鳴村的人，說不定能幫到你。”

        他給杭翕打了電話，但撥出去之后手機一直提示無法接通，在嘗試多次之后也沒有效果。

        欒實看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生氣地叉著腰說：“大人怎么一直不相信欒實，欒實從來沒騙過大人，大人找誰過來都幫不了欒實的，只有大人回來才能重振咱們濯枝山。”

        欒實看他不聽自己說的話，還在搗鼓手機，又說:“大人不必再打電話了，欒實設了結界，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擾欒實和大人說話。”

        即使耿清玙不想相信欒實的話，可手機信號顯示滿格，電話卻如何也打不出的事實還是讓他不得不接受。

        他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欒實，嘆了口氣。腦子里涌入的紛雜的記憶攪得腦子生疼，今天做了那么多事情，本來沒有什么感覺的身體此刻也突然感到疲憊起來。

        耿清玙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又輕呼出來。他再睜開眼睛，看著欒實說道：“放我出去。”

        欒實聽他還要走，剛憋回去的眼淚看著又要冒了出來，但當他看向耿清玙時，眼淚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只見耿清玙眼里毫無波瀾，甚至很平靜，平靜又帶著一點絕決。

        只這一眼，欒實本能地慌亂害怕起來，卻又隱隱有些開心和激動。

        是了，這是他的濯枝大人，是他的主人。

        其實欒實最初見到這個怯懦膽小，說話支支吾吾眼睛不敢直視人又畏畏縮縮的男人時，有好幾次質疑自己這個男人是不是自己的主人，除了長相和他的主人一模一樣，其他地方和他那活了上千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濯枝神完全不同。但現在看著耿清玙的這個眼神，欒實似乎又看到了兩千多年前，生活在濯枝山上的濯枝神。

        欒實不敢直視那樣的眼神，眼睛瞥向一邊委屈道：“您還要走嗎？您能走到哪去呢，濯枝山就是您的家，您遲早是要回來的。仙帝雖然封印了您的神力和記憶，但是您現在能記起一些事，還能自己回到這里，這說不定在預示著什么，可能對您重新飛升大有助益。”

        “而且不僅是神力，仙帝為了壓制您身上自帶的福祿，還在您身上施加了咒術，如果您不飛升成仙，這咒術就一直綁在您的身上。您難道沒發現您一直以來做什么都受阻不順利嗎？”

        欒實這回說的話一下就戳到耿清玙的痛處，讓他緊握的雙手顫抖了一下。

        一直以來糾纏著耿清玙，像噩夢一樣讓他不能喘息，甚至影響他整個人的性格和生活狀態的原因，就是那甩也甩不掉的霉運。從小他就霉運連連，要么買東西總有壞的、玩游戲從來不會贏，要么緊急關頭丟東西、走路經常被這樣那樣的小東西砸到，再要么是學習工作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狀況等等數不勝數的倒霉事件，讓他一直生活在絕望之中。

        他就像個霉運娃娃，也曾自嘲過自己難怪是個孤兒，如果有他這么一個帶著霉運的孩子，想來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他一直在想這樣的霉運是否到他死了才能結束，甚至有過輕生的念頭，但奇怪的是每次只要有這樣的念頭產生，就會頭暈耳鳴，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還會暈倒過去。

        他就這么與命運抗爭著長大，長大了反而更想好好活著，一生的叛逆似乎全用來與命運做對了，既然命運不要他好過，那他偏要好好地活著。他又換了另一種方式和命運抗爭。但這樣的成長環境也導致他性格越來越膽小怯懦，不愛與人聯系，他害怕和人接觸太多招來的霉運會更多，也更害怕他的霉運會影響身邊的人，害了身邊的人。

        而現在從欒實口中聽說身上的霉運都是有原因的，這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你說我這么倒霉都是被下了詛咒的原因？”

        “是的，您是靈石所生，天生就享靈氣庇護。仙帝為了讓您在人間好好磨礪，便施加咒術壓制您的靈氣。沒有靈氣庇佑，還有仙帝故意施加的咒術，您的霉運不僅不會消失，還會一直跟著您。如果您不飛升成仙，將咒術除去，難保您在人間不會遇上更倒霉的事而受到傷害或者危及其他人。”

        “難道只有飛升成仙這一個辦法嗎？你也看到了，我沒有你說的那些記憶，我對神仙、飛升的事情一無所知。”

        “唯有飛升這一個辦法才能將咒術解除。如要飛升，您就要將功贖過，將您之前犯下的過錯彌補，得到天命承認就能得道飛升。但不知為何您直到一千年后才出現，想來您在輪回淵出現了什么狀況，您可以去找仙帝說明情況，說不定仙帝能網開一面，給您指條明路。”

        耿清玙看著事情逐漸往無法預料的方向發展，別的他可以不信，但霉運這件事又確確實實是他心中的一個結，欒實的話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他就像走在沙漠將要渴死的人，當有什么提示他不遠處有水喝時，就算是垂死掙扎，他也會拼命找到水源的。現在有了一絲希望，即使知道很不現實，他也想嘗試一下。

        “你知道仙帝在哪里嗎？”

        “大人，您終于肯相信我了嗎？”

        “呃……倒也沒有，只是我覺得比起飛升成仙，去找你所說的仙帝應該會更加現實一點。”

        “……好吧。我也不清楚仙帝在哪呀……”

        耿清玙愣了好一會兒，看著給他指了條路又硬生生把路堵死的欒實，生氣又震驚地瞪大眼看著他，就算他脾氣再好也難得有些情緒：“不是你說可以找仙帝說明情況就能解決的嗎？看來你是真的在騙我！”

        “沒有沒有，沒有的大人！欒實沒有騙大人，只是仙帝的蹤跡哪是我一個小小神官可以知道的呢？我……我只是不知道仙帝具體在哪兒，但是我知道仙帝時常會在人界仙府處理天界與地、人、妖三界之間的事務。您可以試著去仙府找找仙帝。”

        “仙府？……沒聽說過，你可以和我一起去找仙帝嗎？”

        “欒實不能離開神廟。神廟本需要主神的神威鎮壓方可退避妖鬼，大人您不在之后，欒實只好親自守在這里才能避免神廟被那些想要吸食福祿和靈氣的妖鬼破壞，這也是欒實不能去找大人的原因。”

        聽說欒實不能和他一起去找仙帝，耿清玙心里更沒底了，但內心的期望讓他不想放棄，只好接受獨自一人面對這些的事實。

        “仙府并非一個固定的地點，那是懸于空中，隨處變化位置的一座仙城。要想找到仙府出現的位置，就得等到農歷十五辰時，一處地方同時出現潮漲并日月同輝，并有百鳥在天空盤旋的景象，這時仙府就會出現了。”

        “……你果然是在玩我的，對吧。”

        “冤枉啊大人！要想找到仙府確實只有滿足這些條件才可分辨其具體位置。畢竟天人有別，如果人界輕易知道天界的事情，人界的秩序也會被打亂，因此除了極少數能修道成仙的人，是沒有凡人知道世間還有天、地、人、妖、鬼五界之分的。”

        “那你們神仙想要找到仙府也要這么復雜？”

        “一般無事是很少有神仙會去仙府的，只有下到其他四界辦事的神仙有事才會去仙府一趟。神仙要到仙府只需收到仙帝傳令或者有仙府通行令牌就能直接找到仙府。”

        耿清玙聽了感覺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欒實看出他失望趕緊說：“大人別擔心，您還可以去天管局問問。天管局是天界與人界合作，設立在人界處理人、妖兩界事務的管理局，是人界與天界聯系的中心，說不定天管局的大人們有仙帝的傳令或通行令牌。就算沒有，他們肯定也有找到仙府的辦法，您可以找他們幫忙。天管局就在津城的世貿中心，很容易找到的。”

        “真的嗎！這個辦法聽著靠譜。”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還有別的辦法能幫他找到仙府，而且聽起來靠譜許多，耿清玙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又看了看欒實，擠出一個自以為很兇的表情說：“我去找天管局，如果你騙我，我就回來找你。”

        欒實立刻高興地點點頭：“嗯嗯，好呀！欒實隨時歡迎主人回來！”

        耿清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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