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頭馬面還未到達火鱗宮就感受到了整個魚族的喜悅，到處張燈結彩，彩旗飄揚，他們上次見到這樣熱鬧的情景還是天族太子成婚，等到了李奕的玉麟宮，才知道主角竟然是魚族未來的太子李奕。

        知道這樣的事，兩人真是五味雜陳，他們在夏家附近不眠不休守了這兩天，他竟然一直待在魚族準備他的大喜日子，他們明明之前覺得李奕對歡兒有意，難道只是他們一時的誤會？

        罷了！不管李奕對歡兒妹子有沒有男女感情，但是就算是作為親人，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張羅這樣的事吧，畢竟歡兒這可是在正值青春的年華死于非命，并且墮入罪惡之源六欲天啊。

        找了一圈，牛頭馬面終于在園子里那顆梧桐樹下找到正在發呆的李奕，他雖然表面看不出喜悅之情，可是也看不出絲毫的悲傷，所以馬面跟他說話的語氣并不好。

        “我們哥倆如果不是到了這里，還不知道殿下馬上就要成為海夜叉的乘龍快婿了。”

        整個魚族除了他，其他人都在為今天雙喜臨門的大事而高興，李奕覺得心情煩悶，又不想被人看出什么，傳到海夜叉的耳目里，索性把宮人們都打發到別處去忙，自己在這個園子里守著歡兒的那一簇繁花落個念想，也落個清凈。

        李奕聽到聲音回頭，見是牛頭馬面來了，他忙收起自己復雜的思緒，掙扎著站起來迎接他們進屋款待，既然是有情有義的哥哥們來了，他這個作主人的，自然要像歡兒之前那樣，對他們好吃好喝招待。

        馬面冷著一張臉，拂袖轉身拒絕了他，“不用了，你既是夜叉族的乘龍快婿，以后別再跟我們哥哥相稱了，我等地府小神高攀不起。”

        “馬哥哥今天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變得這樣生分？”

        李奕疑惑為什么哥哥們對自己的態度如此反常，畢竟之前他與夜叉公主訂婚的事在他們上次見面時他是提到了的，但他這么做完全是為了救歡兒啊。

        牛頭是個直性子，不像馬面憋得住心里的話，開口就開始責備起李奕了，“李奕兄弟，做人可不能這樣，你之前信誓旦旦讓我們在夏家附近守著等你的消息，可是我們遵守約定在那里等了你整整兩天，沒等來你也就算了，我們兄弟兩個無能，救不了她，只能忍痛送歡兒妹子最后一程，等處理完那里的事，又馬不停蹄趕來魚族告訴你情況，卻發現你不僅像沒事人一樣，而且還在準備你和夜叉公主的婚事，你讓我們怎么想你？得虧歡兒妹子現在什么都不記得了？即使知道這些也不會傷心流淚，唉！”

        “牛哥哥，你剛才說什么？什么最后一程？什么叫歡兒什么都不記得？”

        “李奕，你還在這里裝傻充楞，我們才眼睜睜送了歡兒妹子去六欲天！你倒是說說看，你這兩天都做什么去了？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救她？就算你沒想到辦法，也該去給她收尸吧！你可知她冰冷的尸體都是我和你牛頭哥哥去夜娘娘那里去取了安葬的？”

        聽到馬面質問的話，李奕如遭雷擊般，要不是扶住了身后的梧桐樹干，他整個人都往后倒了，馬面不屑道，“你現在做這副樣子是給誰看？早干嘛去了？”

        李奕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把牛頭馬面剛才說的話迅速地在自己的腦子里過了一遍，然后緊緊拉住馬面的手，追問他，“所以兩位哥哥這兩天其實一直呆在夏家從未離開？”

        “當然了，我們對歡兒妹子才是真的關心，不像你，滿口仁義道德，到她臨了了都不過問一句，都怪哥哥們能力不夠，救不了她。”馬面說著鼻子一酸，忍不住眼眶都濕潤了。

        “這么說我父王這兩天根本沒去找過夜娘娘那里商量暫緩改命的事，而兩位哥哥也從未與李奕在半路見面，告訴李奕關于歡兒可以得救的最新消息了，是不是？”

        馬面聽著李奕像是反問又像是自言自語的話，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李奕你在說什么？我們為了阻止夜娘娘帶走夏景天，惹了夜娘娘生氣，都被她禁足了，哪里能出來見你？再說了，夜娘娘自始至終從未改變主意，歡兒又怎么得救了？”

        他說到這里，看著面色越來越難看，不住搖頭不愿相信事實的李奕，疑惑地問，“李奕，你剛才說的那些真的是你這兩天經歷的？我們根本沒來過這里，更別說見你了，你是不是被人設計誆騙了？”

        見李奕沒有否認，馬面和牛頭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誰有這樣的本事讓你這么信任他說的話？還找了人假扮我們都沒被你發現？”

        李奕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讓眼里痛苦悔恨的淚水滑落，過了好幾秒才睜開眼，此刻的他，哀莫大于心死，“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麻煩兩位哥哥帶路，我去帶歡兒回家。”

        “你把歡兒帶來魚族自然最好，我們想她應該也是愿意呆在這里的。”

        牛頭馬面點了點頭，正要帶他去李歡兒的安息之地，卻看到李軒突然從園子的石板路走過來，也不知他本來就在這里，還是剛剛才過來。

        李奕壓根不想看自己的父王，他視而不見父王的到來，只想快點去接回歡兒的遺體，直接轉過了身，催促哥哥們快點出發。

        李軒似乎不想讓他就這么走，快步走上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李奕想走另外一邊，又再次被他擋住，兩人一來二去，誰也不肯讓開。

        他們到底是父子，牛頭馬面這兩個外人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先站到一旁等著他們說完該說的話。

        兩人僵持不下，最后李軒先開口了，“奕兒，父王可以不管你現在去哪里？去做什么，但是你必須要保證在昏時出現。”

        李奕冷臉笑著，昏時，為什么偏偏是昏時？

        對，結婚都要昏時行禮的，父王最在乎的當然是他能不能按時按約迎娶那個夜叉公主！

        那么歡兒呢，他有沒有想過歡兒是怎么死的？！她是被父王親手害死的！都這個時候了，他怎么可以沒有一點愧疚之心？！

        李奕直勾勾的看著自己曾經視為天的父王，眼里是此刻再也無法掩飾的恨意！

        他的語氣冷到冰點，甚至都沒有用敬語。

        “你現在什么都不問，是不是代表你已經默認，這一切都是你屬意，是你害死她了？”

        “放肆！”

        李奕的話音剛落，李軒就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的力度一點都不小，李奕的臉上瞬間有了幾道手印，嘴角也滲出了鮮血。

        連牛頭馬面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生疼，可是李奕反而笑了，是真的笑了，可能他是真的覺得這一巴掌受得痛快，因為連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巴掌！

        因為他懊悔多年后再次錯信了父王，就像小時候他第一次覺得疑惑，跑到父王面前問起歡兒的身世，父王敷衍他說，歡兒確實是抱來的，不過她也是魚族，絕不是異族……

        李奕仰天長嘆，如果早知道父王要像今天這般利用歡兒，那么他早該把她送走。

        就算不在他身邊，至少她還好好活著，好過現在沒名沒姓，孤苦無依的在六欲天受難……

        面對兒子的無禮，李軒甩下了那一巴掌后，緊接著厲聲呵斥道，

        “區區一個女人而已！你竟然為了她連基本的尊卑長幼都不顧，就算今天父王親手殺了她，你也還是我李奕的兒子！”

        李奕沒有被父王嚇到，依舊倔強著，“李奕以前也和歡兒一樣歡喜崇拜父王，可是最近看到了，知道了這么多事，李奕不這么想了？”

        “怎么？你還想斷絕父子關系不成？下輩子吧，這輩子即使做了鬼你也是我李奕的兒子！”

        見李奕依舊固執站在那里不回話，李軒直接開口威脅了：

        “你要是敢在昏時拒婚，父王有的是辦法，六欲天是什么地方？如果你想讓她在那里比其他人痛苦百倍，父王愿意去走動走動，剛好摩天跟本王還有一些私仇未了，本王不介意讓他知道剛進他那個六欲天的女子曾經是魚族的公主殿下。”

        李奕哭著跪了下來阻止，“父王！！她可是是歡兒啊！！！您怎么能對她如此絕情？！”

        “歡兒歡兒歡兒！看看你現在為了一個女人如喪家之犬的樣子，除了李歡兒，你這個魚族太子眼里，還有你的父王，你的母后，還有魚族的百姓嗎？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你以為你舍棄的是自己的性命嗎？夜叉王可以容忍你在御花園、在玉鱗宮拒了他的女兒，難道還能容忍你在天下人面前棄了她的女兒？！到時候因為你的拒婚遭殃又會是誰？！”

        李軒說到這里特意停頓了一下，讓李奕有時間思考他剛才分析的利害關系，而后才接著開口，“奕兒，你對歡兒的感情父王不是沒有察覺，我知道你現在很痛苦，這些道理你可以視而不見，可以去追求你心中的愛情和自由！余下的就讓你的父王，你的母后，還有魚族的無辜百姓替你承擔吧！”

        說完李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一直等候在花園外的楊王后，看著兒子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還是覺得不放心，追上去小聲問李軒：

        “陛下，萬一奕兒此去真的一去不回頭呢？他到底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你剛才那些話會不會說得太重了？”

        “隨他去，這個時候只能他自己主觀回頭，要是他的心里防線就在這里，不愿做任何的犧牲和忍讓，做什么都要做父王的花心思哄著騙著他，那他也沒資格做我魚族的太子！”

        看著拂袖而去的李軒，楊王后站在那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折回去玉麟宮，想再跟兒子說道說道這件事容不得他任性，可是等她到了里面，早已經不見了兒子的身影，她嘆了口氣，現在只能祈禱他昏時自己回來了。

        李奕從牛頭馬面那里把李歡兒接回自己身邊，背著她在云端漫無目的的走，他開始是想帶她回家，可是后來想想，那個火鱗宮早就烏煙瘴氣，根本不是他們兒時一團和氣的樣子，歡兒應該也是不愿意回去的。

        李奕背著李歡兒走了很久，仿佛她只是像小時候一樣玩累了在他背上睡著了，他耳邊甚至還清楚的回蕩著她清脆好聽的聲音：

        “五哥，你什么時候再帶我去龍姐姐那里玩？”

        “五哥，你看這園子里多了這些花是不是別致多了？”

        “五哥，你再不過來，母后給你做的糕點可要全被我吃光了！”

        “五哥，先生怎么跟母后一樣，每次你學習退步了，都要怪罪到我這里，你說他們這叫不叫主觀歧視？學習不好又不會傳染，而且歡兒明明什么都沒做，真的好冤啊！”

        “五哥……”

        每次有她嘰嘰喳喳的在一旁吵鬧抱怨，李奕總是一邊忙自己的事，一邊溫柔帶笑的聽著，那畫面就像園子里那一簇永遠盛開的繁花一樣美好。

        可是如今，她安靜地伏在他身后，連呼吸都沒有，這種極度的安靜，讓李奕特意害怕，她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

        ……

        “五哥，你來接我回家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奕清楚的感覺到背上的李歡兒在他身后調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伏著，他沒敢回頭，輕聲嗯了一聲，“歡兒，你想讓五哥帶你去哪里？”

        李歡兒眼睛都沒睜開，舒服的窩在李奕的背上，“玲瓏山可以嗎，五哥你其他地方都說話算數，就這個沒算數。”

        見李奕猶豫著不回答，李歡兒又改口了，“算了算了，那里的尊者一定很兇對不對，不為難五哥了，只要五哥愿意帶歡兒在哪里，歡兒就去哪里吧。”

        李奕笑著看著前方，溫柔地滿足她的要求，“既然歡兒想去，那我們這就去玲瓏山。”

        ……

        時間在緩緩向前。

        李奕迷糊中睜開眼，看到師傅顏云世尊正在給自己施法度氣，他忙坐起身，慌張的尋找左右，“師傅，歡兒呢，我剛剛明明……”

        沒等李奕把話說完，顏云世尊便伸手打斷了他，“云奕，你剛才中了煞氣，被師哥們發現在山腳躺著，看你情況危急，這才把你帶到為師這里來。”

        “可是，我明明記得……”

        “那不過是你被人利用的幻象罷了，人在極度不愿意接受現實的時候，會產生不切實際的幻象，為師已經幫你化解了你體內的煞氣。至于那個女孩子，也已經被完好的安置在千年不腐的冰棺里，你隨時可以去看，但是你必須要接受那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了，千萬不要再被臆想蒙蔽。”

        聽到師傅的話，李奕低下頭滿眼都是失望，“師傅，對不起，歡兒她之前就一直想來這里看看，徒兒想滿足她的愿望，所以也沒請示就帶她來了這里。”

        “不打緊，既然來了我們就好生照看，玲瓏山這么大，怎么著也容得下她一個。”

        世尊沒有再說什么，起身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李奕起身出門看到時間已經快到昏時了，父王的話此時響徹在他耳邊，如果自己這個時候不回去，接下來要承擔夜叉王罪責的就是那些無辜的魚族百姓了。

        李奕飛身來到師傅身邊，他正閉目養神，好像沒有察覺他的到來，以往這個時候他都要在玲瓏山的這塊平整的巨石上冥想打坐，今天也一樣。

        李奕安靜地在一旁，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口打擾他，“師傅，魚族這么大的事，父王肯定已經遞了帖子給您，看到徒兒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師傅難道不覺得疑惑嗎？為什么什么都不問徒兒？”

        “玲瓏山里只有云奕，沒有什么魚族太子，而為師眼下的大事便是在這里冥想打坐。”

        李奕看了顏云世尊的背影，師傅常說修身不如修心，他嘆了口氣，現在他心中放不下的事實在太多，他終究做不到師傅這樣。

        過了一會兒，李奕似乎做了決定，他雙手交疊對師傅做了一個無聲的告別，飛身打算離開，想到了什么，他回頭不放心的開口喚了一聲師傅。

        顏云世尊雖然閉著雙眼，但心思卻如明鏡般，“云奕，你安心去吧，為師既然答應把那個孩子安置在我這里，自然也會讓她在這里安息。”

        有了師傅的保證，李奕才放心下了山，往魚族的方向趕去。

        此時的魚族皇城。

        雖然夜叉公主就在城外不遠處等著李奕過去迎親，可是眼看昏時快到了，卻不見李奕到迎親的隊伍里來，大家都在面面相覷。

        楊王后更是急得站起來來回走動，她一向母儀天下，舉止沉穩，如今這個樣子實在是少見，所以不少嬪妃大臣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畢竟李奕的婚事確實太過突然，而且那天在玉麟宮外不少宮人確實是聽到李奕和海世嵐兩人在里面鬧得不愉快。

        李軒則強做鎮定，一言不發的坐在大殿上。

        這個大殿里只有他和楊王后知道有可能李奕真的就這么不再出現了，但是他們卻還要強裝鎮定，這種煎熬讓他們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離他們最近，在旁服侍的宮人們最先感受到這種低氣壓，所以他們比平時還要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出了差子。

        就在這種莫名的低氣壓快要繼續擴大范圍時，天邊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楊王后最先看出來時兒子李奕的身影，一顆心放下了一半，可是等他走近了，看他連喜服都沒換，還穿了一身白衣，又皺起了眉頭，小聲吩咐一旁的宮人快把她之前以防萬一備上的禮服給李奕換上。

        還好李奕沒了先前的抗拒，還算配合，順從的把禮服給換上了，緊接著就去迎親了。

        李軒看著走在隊伍前頭的李奕，總算松了一口氣，李奕自己回來，愿意接受和親，也就代表接下來魚族會有相對太平的一段時間，如今大方向已經打下了，余下的問題就讓時間去解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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