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夏宮里，李歡兒正和夏景天膩在一起練字，貪吃蛇在閣樓里吃著他們撒的狗糧都快吃撐了，它無聊得時不時施法把它的尾巴甩出去捉弄嚇唬過往的宮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每次重夏宮外路過的宮人總會被嚇一跳，或者被捉弄一番，李歡兒聽到動靜，知道是貪吃蛇做的，忍不住沖閣樓上的貪吃蛇發出警告，可是貪吃蛇哪里會理會她，只覺得左右快回去了，還不上趕著玩兒個歡？

        想到這里，貪吃蛇這才想起那件自己忘記的重要事情來，今天可是大人說的三日之期，今晚必須要帶她回顏王宮的，它還沒跟李歡兒說這事呢。

        想到這里，它沖樓下的李歡兒擺了擺尾，想要她上來，可是這個妮子現在哪里舍得和夏景天分開？它這個親密戰友此刻她都有點愛理不理了。

        兩人今天一襲白色華服，并排在一起擺弄文墨，真是像極了一對神仙眷侶，難怪人家都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呢，更何況，這兩位還都不是尋常人，那就更讓人羨慕了。

        李歡兒沒理會它的召喚，倒是她一旁看似什么都不知道，低頭認真寫字的夏景天開口了，“閣樓上的那位朋友，這么好的天氣，何不下樓來坐坐？”

        聽到夏景天的話，李歡兒嚇得手里的毛筆都掉了。

        夏景天看了，笑瞇瞇的幫她拾了起來，交回到她手里，柔聲說，“不用擔心，我早就知道重夏宮的閣樓里多了位客人。”

        “早就知道？那你為什么？”

        李歡兒說著不打自招的解釋，“貪吃蛇是為了救我才咬了長公主，它是條好蛇，從不傷害人的，還有……對不起，我之前對你有所隱瞞。”

        見她一臉認真又窘迫地解釋，夏景天輕笑出聲，“不打緊，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救了你，那就是我的貴客，而且他既然是修仙的靈蛇，要想在皇姐不備之際傷她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我聽太醫說皇姐只是皮外傷，毒素并未進身，可見你的朋友對皇姐還是手下留情了的。”

        “所以其實你早就知道了？”

        李歡兒有些詫異，畢竟他先前可是斬釘截鐵的在他父王和皇姐面前說重夏宮沒有任何什么妖邪，要是他們真的進來抓住了貪吃蛇，那他又怎么解釋呢，豈不是為了保住她和貪吃蛇把自己往火坑推？

        貪吃蛇也不怕被夏景天發現，大大咧咧的就下了閣樓，又吊兒郎當的來到他們面前。

        夏景天先開口友好給他打招呼。“今日總算得見仙家真顏，幸會幸會。”

        面對夏景天的不計前嫌，主動問好，貪吃蛇不做聲，愛理不理。

        一旁的李歡兒捏了捏它的尾巴使眼色，它才敷衍的嗯了一聲，然后又開始仰頭無視他。

        李歡兒尷尬的笑了笑，轉移話題，“景天，你餓不餓，要不我們去吃點東西？”

        “也好。”夏景天禮貌的對貪吃蛇說，“我讓宮人們新做的鮮花餅，應該快送過來了，不知仙家可有興趣？”

        聽到有鮮花餅，貪吃蛇立馬來了興致，往門口看去，只見幾個宮人端了不少香氣四溢的糕點往這邊過來。

        李歡兒看著夏景天自然的坐下，看來他不止知道重夏宮有靈蛇，還知道它喜歡吃鮮花，更知道之前在御花園和海康宮的偷花賊人是誰，看來很多事他都是看破不說破。

        比起那個刁蠻跋扈，頭腦簡單的海世嵐，夏景天的優勢顯而易見，要是他不顧姐弟緣分，認真起來跟她計較，估計海世嵐早就一敗涂地了。

        夏景天指了指其中一碟奶黃色的糕點，對李歡兒道，“別光看著，當然也有你愛吃的。”

        “是板栗糕嗎？”鮮花餅實在太香，她都沒聞出來其他的，李歡兒笑著拿起一塊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可是為什么什么味道都沒有？見李歡兒皺眉，夏景天拿了一塊嘗了嘗，“怎么了，我看是這個味道，是吃膩了？”

        “沒有，還是很好吃。”

        李歡兒把嘴里的板栗糕吞下，又拿了一塊放到嘴里，還是沒有味道，這太奇怪了，她抬頭看著正狼吞虎咽鮮花餅的貪吃蛇，想著是不是它又在惡作劇？畢竟它最近可是常常捉弄人。

        感覺到她的注視，還以為李歡兒想吃它的，貪吃蛇連忙把自己的鮮花餅施法收到懷中，溜得比誰都快，“我上樓去了。”

        不止味道，連鮮花餅的香味她現在也聞不到了，如果不是貪吃蛇做的，那是因為什么？要不要跟夏景天說？

        李歡兒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先跟貪吃蛇說比較好，于是也找了一個借口先離開了。

        等進了殿內，李歡兒哪兒也沒去，直接到了閣樓，貪吃蛇回頭見是李歡兒，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喂，居然還追上來了？你不會真的想吃吧？你想吃讓夏景天再讓人多做點就是啊，他對你可是有求必應，為什么非要吃我這份？”

        不過見她如此執著，又是自己人，貪吃蛇還是勻出了一點給她，李歡兒搖了搖頭，“貪吃蛇，我好像失去味覺和嗅覺了。”

        “什么意思？”

        “剛才板栗糕放在我嘴里什么味道都沒有，而且我現在一點糕點的香味都沒聞到。”

        貪吃蛇放下手里的鮮花餅，變出一片山楂來，遞給她，“試試這個？”

        李歡兒接過來，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把整個都吃下了，搖了搖頭，“一點味道都沒有。”

        “不可能啊？”

        貪吃蛇不信邪，又相繼變出辣椒，酸水，苦片，可是李歡兒依舊沒有感覺，它覺得事情有點讓他弄不明白，拉著李歡兒坐下來認真說。

        “歡兒，其實主人在三天前下過一個死命令給我，說不管我們有沒有找到夜叉神力，都讓我在今天晚上帶著你回顏王宮，這件事我一直沒機會跟你說，我覺得你今天突然失去味覺和嗅覺可能跟這個有關，這樣看，我們不能再耽擱了，今天必須回去了。”

        “你是說今晚？”

        李歡兒不能接受的看著閣樓下還什么都不知道的夏景天，“這太突然了，我以為沒這么快離開…都沒做好準備。”

        要什么準備呢，貪吃蛇知道李歡兒是舍不得離開夏景天，于是認真勸她。

        “進了六欲天的人就永遠都出來不了，鼻、舌、身、耳、意、死，也許是你逃離太久出現了身體反噬現象，我相信只要你回到了顏王宮，主人就有辦法幫你恢復，所以快跟我回去吧。”

        “不要，這太突然了！”

        見李歡兒一邊說著一邊要逃跑下樓，貪吃蛇焦急的擋住她，“歡兒，這不是兒戲，你應該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的，難道你以為你和夏景天真的會有什么結果？”

        李歡兒低下眼，小聲猶豫著，“也許我可以求大人放我留在這里？也許他會同意，畢竟他宮里的隱身奴婢那么多，又都那么能干，不缺我笨手笨腳的這一個。”

        “這個跟大人放不放你走沒關系，重要的是你要保護自己，你的真身在進六欲天之前早就死了，你想想，一個無名無姓無身份的鬼魅怎么可能做夜叉王后？就算夏景天不計較，他父王不會計較？他那個巴不得讓他在夜叉王宮消失的姐姐能不拿著這件事大作文章？總之，怎么說這件事都是沒未來的！”

        “你說我是死人？”李歡兒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她怎么會是死人？

        “當然了，進六欲天的人除了魔尊和主人哪個不是身死后變成鬼魅來受折磨的？”

        “可是我明明會受傷，會流血啊。”

        “那又如何，你沒感覺怎么叫折磨？這就是六欲天存在的意義啊，再說了，你經歷了這么多都還能活著不就證明你就是被詛咒了的鬼魅嗎？”

        “那現在我身體各個器官功能的逐漸消失又代表什么？”

        “我想應該是你逃離六欲天太久后的反噬。”

        “你的意思是我不回去，可能整個人都會像我的味覺和嗅覺一樣……消失？”

        李歡兒看著對面的貪吃蛇不予置否，她伸手擋住要過來的貪吃蛇，“你等等，給我點時間，我要好好想想。”

        看著李歡兒不愿接受現實落荒而逃的樣子，貪吃蛇嘆了口氣，看著再過不久就要落下的太陽。

        該來的總會來，這世上再厲害的仙神都免不了命運的安排，它活了這么多年，也就只有主人才真真算得上按自己的意思過活。

        可是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達到主人那樣的境界？

        樓下的花園里，夏景天正在自己收拾筆墨，他對于自己的筆墨有自己的講究，從來都是自己收拾，見李歡兒跑得焦急，他正要開口問緣由，守在門口的宮人過來報告說奕殿下在外面敲門問客。

        李歡兒和夏景天互看一眼，聽說奕殿下顯少主動和夜叉王宮的人來往，更何況是他一個人前來？

        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個重病的人都自己到了門口，又是有禮貌的請宮人先進來傳達，夏景天覺得他沒有理由拒絕見面，跟著就和李歡兒一起到門口去迎接他了。

        李奕看起來比之前病得更嚴重了，他已經沒有力氣行走，身邊僅由一個火鱗宮的隨行宮人推著輪椅代步。

        他的臉比上次在閣樓見到時更消受了些，可是看人的目光比上次還有柔軟，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李歡兒對于這個雖然才見第二次的李奕有說不出的親近感，還沒等他坐定就已經到里屋準備好了暖爐端過來，雖然還是深秋，可是她也愿意陪著李奕在火爐邊烤著。

        李奕側過臉看著在一旁乖巧的幫他拾撿柴火的李歡兒，想起以前每年陪她去北地，她也是這么在一旁挑挑揀揀著柴火，她總說依她的性子細致活做不來，粗活她不能挑剔。

        母后對她一向嚴苛，她總是戰戰兢兢不敢奢求太多，也只在他面前大膽提出些要求，可是直到她遭難之前，她一直念叨著要去玲瓏山的愿望他還是沒能幫她實現。

        如今雖然再次相遇，可是他卻不能再問她一句，玲瓏山可還想去？

        追思太多，李奕一時情緒激動，又忍不住咳嗽了好幾聲。

        “是灰塵大了嗎？對不起，我只是想讓火爐燒得更旺一點兒。”

        “不打緊，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李歡兒像小女孩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件事我必須得鄭重的跟奕殿下道歉，您視若珍寶的那盆花卉是我不小心毀了的，后來我雖然有補救，可是似乎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對不起。”

        他視若珍寶的從來都不是那盆花，而是眼前不再記得所有的人啊。

        李奕靜靜地看著眼前滿臉抱歉的李歡兒，經過了這幾天發生的事，他現在已經決定要學會隱藏自己面對李歡兒時過分表達的情緒。

        因為他越刻意的關心她太多，只會帶給她更大的麻煩，如今他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護他的歡兒了。

        “沒關系，一盆花而已，哪里比人來得重要，要是早知道會惹來這樣的不愉快，我就該把她安置得更好一些，很多事過于招搖，總是沒好處，或許等安置好它了，我就能安放好自己了。”

        “奕殿下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人，說的話就跟念詩一樣好聽。”

        李歡兒是真心的夸贊，接著還忍不住自嘲一句，“要是換作歡兒，就算氣走一千個老夫子，也達不到殿下這樣的境界。”

        她的話惹得一旁的夏景天一陣笑意，“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一直都有啊，就是你還看不清事實，我真的看書就想睡覺，老夫子上課，比唱催眠曲還靈驗。”

        “歡兒本來就不擅學識，莫要勉強，泯了天性才好。”

        李奕也跟著笑了，以前歡兒在火鱗宮時，功課也是令老夫子最頭疼的，要不是幾個哥哥袒護著，只怕要受不少罰。

        李奕說完往重夏宮四周特意看了看，最后他凝神往院子里的一顆銀杏樹凝神看去，只見那樹上唯一的一片綠色樹葉在枝頭搖曳，有件事他心中有了數。

        對一旁的夏景天道，“重夏宮的銀杏葉到這個季節還春意盎然，不知殿下平時是怎么養護的？”

        “沒有啊，我向來不愛這些，都沒有特別維護過，這棵杏樹還是我剛回夜叉王宮時皇姐送我的，當時父王說皇姐最愛銀杏，卻把這樹送了我，可是莫大的情意，要我記得。”

        “情意固然是情意，可是也有真假之分，殿下這百年來真實體會到的，難道還看不清嗎？”李奕說話間，已經施法把那片翠綠的葉子捉到他們面前。

        夏景天接過他手里的葉子想要仔細察看，那樹葉竟然想要逃跑，可是它哪里逃得過夏景天的控制，還沒走幾步就被捉了回來。

        原來是只經過偽裝的小杏靈，看來在重夏宮臥底許久了，平時肯定沒少給海世嵐通風報信。

        貪吃蛇見了個同類，饒有興致的走了過來，它這段時間又進化了不少，都有手有腳了。

        一把捉住那個小杏靈，生氣道，“你不知道一山不能容二虎，一宮不能容兩靈嗎？快報上你的名號來。”

        那小杏靈還不會說話，沖著貪吃蛇張牙舞爪，樣子可兇狠了，都不用審問就知道它像誰的臥底了。

        李奕看到貪吃蛇過來，想起了之前在海康宮他救李歡兒的事，不免提醒他，“像這種還在萌娃階段的精靈，居然就不辨是非，替主人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我看倒不如仙者把它就地吸化了，一來把一惡靈除在了萌芽階段，二來也可以增進仙者的靈氣。”

        “奕殿下說得正是，那我貪吃蛇就替天行道了。”

        貪吃蛇說著很快吸食了那只小杏靈的靈氣，那個本來翠綠的杏葉瞬間化為了烏有，李歡兒在旁邊看得一愣一愣，“就這么沒了？”

        貪吃蛇打了一個飽嗝，“不然呢。”

        李歡兒還在驚訝，貪吃蛇還在得意時，奕殿下見已經處理好自己這次要過來處理的事，于是起身告辭。

        夏景天一直送到了門口。

        “這么小的精靈，幾乎讓人察覺不到，要不是姐夫你今天特意提醒，我還不知道要多久才會發現。”

        “殿下相信人性本善是好事，可是也要知曉世間存在的惡也不少，俗話說的好，防人之心不可無。”李奕說到這里特意看了一眼目送他們的李歡兒，意有所指道，“特別是殿下現在不再是孤身一人，凡事要更加審慎才行。”

        李奕今天特意過來這里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眼下海世嵐對李歡兒恨之入骨，他再留在夜叉王宮只會給李歡兒帶來更大的麻煩，如今他想辦法回到火鱗宮，離她遠一點兒，可能才是更好的保護她的辦法。

        所以李奕現在得盡快說服海世嵐跟他一起離開這里。

        李奕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今天過后，他和歡兒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見了，他現在沒法苛求其他，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奕殿下真的是個安靜又和善的美男子，傳聞一點不假。”

        李歡兒看著李奕由宮人推著越走越遠的背影，想到自己今晚就要離開，忍不住追了過去，李奕有些驚訝的看著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心中想，莫非她是記起了什么？

        可是看她單純的眸子，李奕又很快知道了她不是，他收起心中的失望，把所有的溫柔都放到了自己的話語了，“歡兒？你可還好？”

        李歡兒點了點頭，“歡兒很好，只是剛才有句話忘記說了，奕殿下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李奕愣了愣，才回答，“我不打緊，早就習慣了，倒是你，在這里要好好的，希望你能像從前那樣無憂快樂。”

        李歡兒還在想奕殿下說的從前是多久，李奕已經自然的拉起她的手，把一塊令牌交到她手里，“這個你好好保管，只要見到了這個，所有魚族將士都會聽你差遣，包括我在內，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能…”

        李歡兒看著手里的美人魚玉符，上面還刻著李奕的名字，先不說它代表的權力，這小東西一看就是寶貝，她不能要。

        可是李歡兒還沒來得及拒絕，奕殿下已經由宮人推的老遠，貪吃蛇湊過來看，“歡兒，這可是魚族太子的貼身兵符，奕殿下怎么對你這么好？”

        “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我退回去？”

        “退？去海康宮退？你傻呀，你是怕海世嵐沒理由削你？她要是知道奕殿下送了你這個，你信不信她有辦法讓夜叉族和魚族的唾沫星把你活活淹死！”

        那畫面想想又可怕又惡心，李歡兒犯了難，“那退也不是收也不是，到底要怎么辦？”

        “收！偷偷的收，誰都不告訴，包括夏景天，反正你晚上就要回顏王宮的，這個就當是到此一游的紀念品吧。”

        貪吃蛇說著忍不住再次提醒她，“還有點時間，你認真點跟夏景天告個別，別拖泥帶水的，要不找個借口直接跟他分手得了，總之，長痛不如短痛。”

        說到這個，李歡兒又皺起了眉頭，唉，夏景天對她那么好，她該怎么開口跟他說自己要離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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