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銅鏡
原來南陽戳她,是為了提醒她這件事。
子母鎖魂壇,顧名思義,有一子一母兩壇,乃母子二人同時過世后,將其骨灰和以至親之人的鮮血,封入壇中所制。可鎖其魂魄于壇中,不得轉生。
因母子多為至親之人陷害而死,此壇一旦打開,極易催生厲詭。
且母詭最擅附身于人,未被發(fā)現時,一切與常人無異,一旦被發(fā)現后……
江望和還是說晚了。
距離孩子最近的那位婦人,緩緩扭過了頭。
她身子未動分毫,臉卻扭到了背后,脖子仿佛被扭斷了似的,發(fā)出“咔咔”的聲響,布滿血絲的眼珠分外凸出,直勾勾盯著開誠,咯咯笑了兩聲:
“小仙人,你、在、說、什、么?”
“啊啊啊——!!”
突來的變故嚇得眾人作鳥獸四散,有人想推門出去,卻發(fā)現門被鎖死了一般,怎么都推不開。劉母嚇得臉色慘白,抱緊了嬰兒躲到床上。開達手持長劍,護在床前。
混亂中,江望和看向南陽。后者點了點頭,眨眼間便消失在原地,前者則嘆了口氣,食指關節(jié)在壇身敲了敲,觀察起上面的紋路來。
婦人張開血盆大口,尖利的嘶叫一聲,猛地朝開誠抓去,速度極快。
開誠扔掉鏡子,下意識揮劍去砍,想到什么,在心底暗暗咒罵了聲,又合上了劍。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婦人的手腕,卻由于躲閃不及,臉上被長長的指甲劃了道口子。
婦人的力氣極大,那瘦弱的手臂,甚至比強壯的成年男性還要有力。
開誠快要抓不住,瞪向江望和:“喂!這玩意兒怎么弄啊?!”
江望和擺擺手,示意他再堅持一下。
“于花,”她摸了摸下巴,看向婦人,“是你的名字嗎?”
婦人沒理會,手上的力氣更大,開誠松開手迅速往右側閃身,讓她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開誠趁機撲上去,將她雙臂反剪到背后,一只手壓住,另一只手用劍鞘按住她的脖子,防止她突然又轉過頭來。
江望和:“阿晉是你兒子?”
開誠用力之大,額上青筋都漲了起來,聞聲不耐地嚷嚷:“喂!你跟這玩意兒聊什么啊!你不是挺牛的嗎,還不趕緊把它……”
“刺啦——”
他話未說完,只聽到一陣布料被撕破的聲音,下身一涼,臉色黑得堪比鍋底:“我你&……”
婦人趁這空當,猛地將身上人推開,尖叫一聲,再次朝開誠撲去。
“難道是忘了,”江望和喃喃了句,又問道,“你還記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嗎?”
她話音剛落,婦人便被開誠一腳踹出了五六米遠,撞在了墻上,一口鮮血吐出來。
江望和:“……肯定忘了,不然不能這么弱。”
弱?!
開誠瞪向她:“你&……!”
江望和默默搖頭捂耳:“污言穢語,不堪入耳。”
開誠還在與婦人纏斗的功夫,南陽臂間攜著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兒回來了。
他撒手將那孩子扔在了地上,雙手環(huán)胸眼神兇巴巴的。
“南陽,溫柔點兒!”
江望和一邊嗔怪道,一邊伸手將男孩兒扶了起來。
結果男孩兒一看到她,更加害怕了,屁滾尿流地爬到窗前的桌子底下躲著了,看她的眼神十分幽怨。
就這個女人又是拿開水燙他,又是拿劍捅他!他好不容易跑遠了,又把他給抓了回來!
江望和哄了會兒見男孩兒不搭理她,也不裝什么好人了,拍拍手站到一側,給了南陽一個眼神。
南陽掏出束詭繩,上前抓住他的腳就把他倒著提溜了出來,兩三下就綁成了毛毛蟲,還貼心的拿抹布堵住了嘴。
江望和笑著摸摸男孩兒的頭,指著正纏斗的兩人:“來,阿晉,你看那是你阿娘嗎?”
阿晉看到婦人,掙扎得十分厲害,眼淚嘩嘩地往下掉,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江望和拿掉了抹布。
阿晉似要把喉嚨喊破:“阿娘!阿娘!”
“阿晉……”
婦人聞聲失了神,再次被開誠擒住。開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身上衣服已經被撕得破破爛爛了,臉上也掛了花。
“放開阿晉!”
婦人咬著牙,那股狠勁兒像是要把江望和生吞活剝了一般,指甲把木制地板抓出兩道帶血的長痕。
阿晉還想哭,被南陽又塞上了抹布。
江望和微微仰頭,語氣冷然:“我問你三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我不僅放了他,還幫你們母子二人超度,重入輪回,如何?”
于花聞言停止掙扎:“你會這么好心?!”
江望和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個,生前之事你還記得多少?”
于花盯著她,好似要從她臉上看出裂縫來,最終嘆了聲氣,搖頭道:“全都不記得了,醒來后身邊只有阿晉。”
“第二個,為何來到李家?”
“我與阿晉一直四處游蕩,后來游蕩到了尋南嶺。”
尋南嶺?
花家弟子聞言,臉色皆是一變,聽得更加專注。
“我修為低弱,膽子又小,從未傷過任何人,更何況是……魔。”
開誠急道:“你說清楚!”
江望和看了他一眼。
“尋南嶺出現了邪魔,你們或許早已聽說,但事情遠比傳說更可怕。”
似是回憶到什么恐怖的畫面,于花聲音有些發(fā)抖:“不僅是人,連動物,弱小的邪物,以及詭,都難逃一劫,尸橫遍野,血流如河。”
她閉了閉眼睛,“我膽子小,跑得快,便想著回壇中躲躲,卻不曾想壇子不見了,我尋著尋著,便找到了這里。”
江望和聽到了開誠和開達握緊佩劍的聲音,斂了斂眸中神色,又問:
“第三個,既不想傷人,為何不走?”
“你以為我不想走嗎?我是走不了。”
為何?
江望和順著她的目光仰起頭,看到了高懸于門框之上的一面銅鏡,不過銅鏡表面被人涂上了一層紙漿,不仔細看根本就發(fā)現不了。
原來如此。
銅鏡置于門框上有驅邪避詭的作用,不少大戶人家確實會有這樣的習慣。
想來是哪個家仆在外面發(fā)現了這兩個壇子,覺得值錢便帶回來藏在了這偏房內,好巧不巧,劉氏母女抱著孩子來投奔,住進了這偏房。
嬰兒滿三月前天靈蓋未閉合,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東西,被這母子倆嚇得不輕,才一直哭鬧不停,偏偏母子倆修為太淺,想出卻根本出不去。
昨天估計是被花家弟子的仙術給嚇到了,才鋌而走險,想附在人身上順出去,結果鬧了這出。
三個問題問完,旁人也都聽得清清楚楚,膽子大的已經放下了戒心。這母子兩詭也并不是窮兇極惡之徒,江望和也該履行承諾送母子倆上路。
她喚醒了被附身的婦人后,看了眼正被南陽欺負的阿晉,又看了眼于花,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
思索片刻無果后,江望和搖了搖頭,跟家丁要了一張黃紙,一把剪刀,又拿來了火盆。
她站在火盆前,微微頷首,雙手合十,神情虔誠而專注:“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詭魅一切,四生沾恩。”
超度完母子倆,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江望和便讓李家人都先回去休息了。
門外,她拽住來找她的那位家丁,問他這銅鏡是何時掛上的。
家丁撓了撓頭:“我也記不清是何時掛的了,這偏房都多久沒住人了!”
江望和內心恍然。
怪不得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富貴人家確實會用銅鏡辟邪不錯,但都是掛在小姐太太們門上,就算李府再如何富有,也不會閑來無事,將這銅鏡掛在如此偏僻的偏房來!
江望和回到房間,仰頭注視著那面銅鏡。
為何要在上面糊一層紙?是怕起夜時被嚇到,還是怕……被別人發(fā)現?
銅鏡大多掛于門外是為驅邪,可掛于門內,豈不是像現在這樣,會鎖住詭怪,反而對嬰兒不利?
誰想對嬰兒不利?
于花母子?
江望和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一幅幅畫面。
床下的紙屑,窗前過于空蕩的桌子,積滿灰塵的窗戶……
不對!
從未出過這個房間的,除了于花母子,還有一個人!
劉母。
開誠方才正與開達一起觀察壇子,眼尾余光里,瞥見劉母抱著孩子從床上走了下來,朝門口去。
自從婦人被附身后,她嚇得不輕,現在是想向那位小堂主道謝?
開誠見她沒穿鞋,提醒了句,劉母卻沒有理會。他意識到不對,直起了身子,不動聲色往門邊挪了兩步。
只見她走到江望和身后,竟瘋了似的,舉起懷里的女嬰狠狠朝江望和砸去!
江望和恰巧轉身,對上劉母猙獰的臉,再看到高高舉起的女嬰,下意識后退一步,卻被門檻擋住退路,身形一晃直直朝后栽去。
而她身后放著的,是盛滿木炭,尚未熄滅的火盆!
“小心!!!”
開誠瞳孔驟然一縮,饒是早有準備,也沒想到兩全之策。
他小腿發(fā)力,迅速朝嬰兒沖去。
他快,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只見兩條黑色綢帶驟然從天而降,宛如有了生命的長蛇一般,一條死死地捆住了劉母,另一條環(huán)在江望和腰間。
綢帶一端微微用力,江望和便借勢穩(wěn)住了身形。
開誠接住了孩子,擔憂道:“你沒事兒吧?”
南陽跑過來抱住了她的胳膊晃了晃。
江望和拍了拍南陽的手,搖頭說沒事。
她再看向自己腰間時,那黑色綢帶又悄悄松開縮了回去。
開達走過來,望著黑色綢帶縮回去的方向,面露驚疑:“剛剛那不是……”
江望和出聲打斷:“沒什么,先看看劉母。”
劉母已經昏迷了過去,檢查了一番,并無大礙。
江望和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兩人。
開達點了點頭:“不無可能,她從尋南嶺來,沾了邪氣,嬰兒靈氣旺盛,體格又脆弱,便勾她起了邪性,幸好開誠發(fā)現的早,只是沒想到那邪魔竟到了如此程度。”
“聽上去不是很嚴重,”江望和歪了歪頭,“你們應該會處理吧?”
開誠雙手環(huán)胸:“笑話,這點兒小事兒!”
“那便好,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江望和蹲下身,伸手碰了下劉母縛著的綢帶。
那黑色綢帶仿佛活了般,順著手指纏上了手臂,隱沒在翠綠色的外袍下面。
她攏了攏衣袖,起身欲走。
開誠甩了甩破破爛爛的衣袖,嘟囔了句:“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事兒?”
江望和白了他一眼:“做堂主可是很忙的。”
語畢,她跨過門檻,忽又想起什么,回頭道:“對了,門口那種紙別亂撕,凡能流傳下來的,總歸有它的道理。”
南陽附和地點了點頭,緊跟在她后面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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