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端著酒杯想炭治郎的一天晚上，月亮已經圓缺了兩個輪回。天氣已經十分寒冷了，焱妃坐在廊上賞月喝酒。四周貼了一圈風止符，緊挨著它又在內側一點貼了一圈火焱符，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結界，把寒冷都隔絕在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常思傷神，焱妃感覺最近冷了許多，明明以前……

        “嘖！”

        焱妃一口就悶掉了杯中酒，被一陣調笑。

        “喂喂，這可是上等的好酒，就這樣一口飲了？真是暴殄天物啊~”

        仰頭一看，晴明這家伙正舉著蝙蝠扇壞笑，見她看過來，眉頭一皺，好似十分可惜杯中酒被這樣浪費似的。

        “是晴明啊，真是的，我到底還要在這待多久啊，為什么還不下雪啊！”

        “嘛~~”晴明側目看向一旁，悄無聲息地，在那站了一位穿著黑色僧衣的比丘尼。焱妃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醉眼迷眸一下子亮了。

        “比丘尼？八百比丘尼！”

        一瞬間焱妃知道了自己的任務“斬殺禍蛇，凈化污濁”是怎么回事了。酒瓶子咄的一聲放在木地板上，焱妃站起來拔出寒月興奮地說：“是來斬禍蛇嗎？我來！我的寒月見過血了！”

        本以為比丘尼和晴明會按自己所知那樣，寬衣念咒扎針驅蛇，沒想到這兩人竟然不約而同竊笑不已？

        “你們……你們笑什么？”焱妃奇怪地看了看晴明，又看向比丘尼說，“難道你來找晴明不是為了三十年一次的斬殺禍蛇清除污穢嗎？”

        “您既然知道貧尼來歷，想必也知道貧尼畢生所求。數日前貧尼忽感心血來潮，占卜之后得知，多年夙愿竟有希望得解。貧尼一路尋來，直到此刻見到您，才知道卦象應在您身上。”

        “占卜也是巫女的工作之一，難道焱妃最近沒有做嗎？”

        聞言焱妃一臉哀怨地看著晴明，持刀的手也垂了下來，仿佛連寒月都失去了光彩。

        “怎么可能不做，可是我所求為何，你不是也很清楚嗎……”

        晴明啞然。確實，現在的焱妃滿腦子只想著早點回去，哪里會去求問近前事呢。

        難得出糗的晴明機智的把蝙蝠扇一合，漆黑的扇骨指向立于院中的八百比丘尼，眼望焱妃，笑道：“那不如焱妃現在就以她為問，卜一卦如何？或許能讓你有所得也說不定。”

        “嗯~？”焱妃挑高了一邊眉毛，雙手抱臂眼眸半睜睨了他一眼，“你該不會又在打什么壞主意吧？我可告訴你，上次釀的酒早就被我全喝光了，一點兒也沒剩下，別想著還能騙酒喝。”

        晴明對此只是微笑舉扇示意。焱妃狐疑過后無所得，只好開始卜卦。

        自伏羲氏創下八卦，通神意，情萬物，后又歷經歲月，不斷衍化，早已生出種種占卜方法。有用錢者，有用龜甲者，有觀星者，不一而足。而今天焱妃用的，又與別家不同。

        只見她手上掐著奏神訣，口中念念有詞：“天下星百斗，天上星如恒。今宵求問望遙月，來者何人欲何為！”

        靈光閃過，在晴明和八百比丘尼眼中，轟然逸散而出的龐大靈力正圍繞焱妃周身，如身臨滿月。隨后她自袖中拋撒出三粒塔香，右手一招焰染塔尖，左手反握寒月一刀撩過，塔香便如熟透的鳳仙花籽彈射至地板上。直到這時，那靈月才逐漸散去。怪異的是，明明是一刀切的香，落下的形狀卻各不相同。有的只切下了底形如滿月，有的削去了邊狀似月牙，有的就普通得一分為二。

        這刀法也太精妙了些吧？

        晴明正暗自思忖，就見焱妃走到香粒前仔細打量了一會，隨后開心地拍手叫著看向八百比丘尼。

        “我知道了！原來你就是我回家的關鍵啊！”

        焱妃脫口而出，全然不覺自己竟然已經將那里視作了家。

        “嗯……這樣一來，我得全力助你達成心愿才是，否則我自己也回不去了。”焱妃皺著眉思考，“聽聞你是因吃了人魚肉而被人魚詛咒得到長生，才求死不得。換個想法，其實不管是詛咒還是祝福，都是力量的一種，都該有上限的吧？你如果獲得一位正神的賜福或者詛咒，力量超過那人魚應該就可以解除你的長生才對。讓不該滯留世間的亡魂回歸地府，也是我這個見習鬼差該做的事呢！”

        輾轉數百年，八百比丘尼也找過許多方法。自然知道焱妃說的話不是無的放矢。只是人魚詛咒的強大，自己已經親身領教了。如果事實真如這位焱妃巫女所說，那么她是否能夠打破人魚詛咒呢？

        雖然心有疑惑，但比丘尼絕不想放過一丁點希望，只是她婉拒了到神灶暫住，而是念著“不潔之身”自行離開了。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就到了歲尾。這幾日比丘尼心潮涌動，坐臥不寧。看著雪花落下，她知道，這是三十年一次除穢斬蛇的日子到了。于是她找到焱妃說明了情況。焱妃想了想，給晴明放了一只紙鶴，稍作收拾就帶著小狐丸和護符同她一起來到晴明宅。

        就好像是天也要給地除穢般，大如鵝毛的雪花一刻不停的落下來，那速度快得，一下子讓焱妃想到以前沒被兔子親召喚過來時玩過的俄羅斯方塊游戲。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因為大雪而安靜的天地間，本來只有雪簌簌落下的聲和兩人踩著積雪發出的咯吱咯吱聲。焱妃的這一笑，倒讓人驚了一下。

        “焱妃巫女？”

        “啊沒事沒事，是我想到別的地方去了。我們快些走吧，這雪越下越大了。”

        “好。”比丘尼的臉色越來越冷，眼里閃著熒熒綠光。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晴明宅邸，卻見晴明早已和博雅等在了那里。剛才還在落得著急的雪，這時竟也漸漸停了。一只樣式熟悉的青瓷瓶放在外廊上，三只同色的青瓷酒杯已經盛好香醇的酒液放在那里。烘紅火炭的小爐子上，正烤著香噴噴的小魚干。在這之后，就是端端正正跪坐著的博雅，在他左手邊放著一柄有些許歲月的刀，刀柄上纏繞的刀繩都已褪色了。

        一到這里，比丘尼的臉色就越發不能直視了。并非是突然變丑或變美，而是另一種惑人的感覺。仿佛帶著妖異的光芒正從她臉上現出來，眼睛里的綠色越來越明顯，連呼吸間都隱約可見淡綠的妖異霧氣。

        “晴明大人，請……”

        “今天的雪這樣好，先飲一杯吧？”說完，晴明左手持杯右手拎壺，將杯中酒分三次喝干了。又斟滿一杯，遞到比丘尼面前。比丘尼雙手捧著酒杯，也照他那樣，分三次喝干了。焱妃知道晴明和博雅必然會將事情辦好，現在還沒到要自己出手的時候，于是離遠了些站到了比丘尼面前靠右側的地方，沉默地看著。

        “焱妃巫女？”

        “今晚的事，我請源博雅來幫忙了。在那之后，才需要焱妃動手。”晴明見她疑惑，主動開口。比丘尼隨后向博雅行了一禮。

        “抱歉，今晚要勞您看見不潔的東西了，還請海涵……”博雅沉默地點了點頭。

        晴明抬頭看了看天，對比丘尼說：“那就開始吧。”

        比丘尼點頭應是，接著一件件褪盡身上的黑色僧衣，在雪地中結跏跌坐，雙掌合什靜心閉目。

        “博雅，拿上刀到這來。”晴明一邊招呼博雅，一邊自懷中取出兩根超過巴掌長的極細而尖銳的長針。等博雅提刀站好，晴明已經將針分別扎進了比丘尼頸后和腰部脊骨下端。

        “博雅，拔刀！待會會有名為禍蛇的妖物，從這女子體內被驅趕出來，等它完全脫離，我叫你砍它時你就砍它，知道了嗎？”

        “嗯！”博雅拔出刀，雙腿分開站穩，雙手舉刀高過頭頂，咬緊牙關，眼睛緊緊的盯著白色的雪地。見他準備好，晴明右手捏著扎在腰上的針，口中含著扎在脖頸上的針尾，緩慢從容的念起咒來。那聲音高低錯落，凜然正氣與優美旋律交織。焱妃能看到，隨著晴明持續念咒，天地間的靈力透過晴明的身體在口中翻滾著，從針尾奔進比丘尼體內。惡欲與不潔，神圣與清凈在比丘尼體內交織，那邪惡之物漸漸抵擋不住，化作禍蛇離開了比丘尼的身體。隨著它的離開，比丘尼的骨、肉、血中，生機盡逝卻又被迫重新輪回，她的臉上露出極喜悅又極痛苦的表情。

        “小心，它出來了！要等它完全出來才行！”

        “嗯！”博雅不敢大意，眼睛死死盯著那蛇。

        等到蛇完全離開，晴明趕緊吩咐：“就是現在！砍！”

        “喝！”

        電光火石間，焱妃疾速打出一道利刃符落在博雅的刀上。當博雅一刀將蛇分為兩段時，焱妃的小狐丸也捅進了比丘尼身體里，從她右側肋下直扎入心臟。“哇”的一聲，比丘尼嘔出大口紅艷的鮮血。而小狐丸上流出的卻是黑色的血。

        “晴明！快念往生咒！博雅，用葉二！”

        完全沒料到發生了什么事的博雅一時間呆住了，還是晴明一聲斷喝才叫醒了他。

        “博雅！快！”

        “是！”

        當葉二熟悉的音色剛響起，比丘尼原本緊閉的又目突然暴睜，眼珠突出大半，青色的瞳孔、眼角迸裂，看著焱妃的眼神完全兇殘暴戾，完全一副野獸的模樣，手腳間不僅長出了尖利的爪子還長出了薄薄的蹼狀物。正掙扎著要抓向焱妃，卻被晴明鎮壓住。

        “塵歸塵，土歸土！生歸南斗照，死由北斗牽！神令，魂歸！”焱妃口誦咒語，一手將鬼燈給的鬼差令印在她額頭上，趁著令印壓制住她時，另一手作法剪訣，對準她腹中深處那一點生死交界狠狠剪了下去。

        “嘰——！”虛空中，有什么東西悲慘的叫了一聲，比丘尼停止了掙扎。

        葉二的笛聲如清涼夜雪，落在比丘尼靈臺，喚回了她的神智。等她徹底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竟然一下子老了許多，鬢生白發，膚色晦暗，正蓋著僧衣臥在雪中。她能感覺到，體內停滯的時間，正緩慢地轉動著。等時間一到，她就能回歸死亡的懷抱。不禁喜極而泣。

        “謝、謝謝！萬分感謝您！焱妃大人，您的大恩，貧尼永不敢忘！”八百比丘尼高興得涕淚橫流，哭得眼睛和鼻頭都紅了，不住地向焱妃叩拜。

        “咳，那個，先、先穿好衣服吧。院子里還是挺冷的，對吧？”焱妃看天看地，尷尬地開口。心里想著，幸好晴明和博雅都回避了，不然真的尷尬死。

        見此，比丘尼控制不住的笑出了聲，就像是鄰家少女一樣，輕松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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