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言聞言，笑了，緩步走到收銀臺對面站住。

        “今天是買什么？”米諾還是履行店家的基本職責，問了這樣一句。

        “巧克力。”唐北言順口說出了自己進來之前，就已經想好的說辭。

        米諾微微怔了一下，她記得他不喜歡吃甜食的，所以這么多年才會一直都這么瘦，但轉念一想：四年過去了，他又在國外待了這么久，口味，大概是變了，“都在你手邊的貨架上，自己挑。”

        唐北言微微垂眸，這才注意到巧克力就擺在和收銀臺相平的那一層，這是一般便利店的擺放策略，連同口香糖還有速溶咖啡，都擺在結賬區域，以便客人排隊的時候看到，想到自己可能也需要買一些，能順手加入購物筐。

        “再來一些咖啡吧。”唐北言順帶抓了幾條散裝咖啡。

        “這個咖啡口感一般。”米諾記得以前他是只喝茶的，再者說，他應該不會輕易喝這種有添加劑的東西。

        “今天要熬夜畫作品，家里沒咖啡了，就當應急吧。”唐北言刻意提到了“家”這個詞。

        米諾敏銳地捕捉到了，面上還是流露出了微微的詫異。

        唐北言見她雖有疑惑，但并沒有主動問，便自行繼續往下說，“我的宿舍，在這附近。”

        米諾更覺吃驚，雖然估摸著對方回國沒多久，但一般人會提前安排好住宿地點，那就是說住在附近也算是有些日子了，可自己怎么從來沒碰到過他？！

        唐北言被米諾打量得有點心虛，他自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己是今天才在這附近，看好了一套公寓！

        房子面積大，因為臨近大學城，不屬于特別中心地段，租金也不算貴，美院每個月，是會給他住房補助的，沒有什么壓力。

        “哦，是這樣啊。”米諾原本想問他明明在這座城里有屬于自己的房子，為什么還要租房住，但想到房子在城北，便沒有問出口。

        唐北言聽到她這樣說，雖然已經提前做了心理建設，知道對方不會表現得太熱情和關心，但真正聽到這句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心里還是不舒坦……

        “一共25塊。”米諾提醒他支付。

        “哦……好。”唐北言雖然不太情愿，但還是點開了微信掃碼區，結了帳。

        米諾其實很想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可左手手腕傳來的隱隱痛意，似乎又在提醒自己：別多嘴……

        今天半夜，肯定會下雨，這一點，她已經提前知曉了，左手的舊傷，就像是天氣預報，要變天的時候，沒有一次誤報過！

        對面站著的男人，似乎還在等她說些什么，但米諾已經瞥見即將走進來的下一位客人了，準備拿這個來當躲避的理由！

        唐北言能感覺得出對方是有些躲著自己，可真的是因為那件事在心里的陰影，過不去嗎？當年那個意外，從理智角度分析，真的不應該完全怪到米諾身上……他不知道她手腕舊傷的事情，更不知道，因為當時的不在意，現如今她多了一張證書：殘疾證！

        米諾永遠不可能對他說起這件事，就好像現在這樣，盡管知道，以唐北言的性格，可能被自己多拒絕兩次之后，就不會再來了……知道他的自尊心強。

        唐北言看著米諾對著身后的顧客說了“歡迎光臨”，和昨晚如出一轍，但今天的這幾個字，和她表現出來的好客，好像更刻意一些。

        可自己能怎么辦呢？距離她接班，還有那么長時間，唐北言覺得今天的這個時間，選的有問題，才會讓自己現在進退兩難，總不能讓米諾不管工作，跟著自己去其他什么地方吧？

        真是蠢……在心里自我暗罵。

        “那我先回去了。”唐北言覺得自己要是繼續停在這里，反而顯得太像賴皮了，也是出于試探，跟對方說了這樣一句。

        “哦，好，那你慢點。”米諾回應完他之后，開始掃描顧客挑選商品的二維碼。

        唐北言聽得出來，她回復的語氣，有點急，大概是想把注意力投在結賬上，心說：對待工作，還是認真又賣力……

        米諾余光瞥得見唐北言走出便利店的背影，他好像比以前還要瘦一些，但脊背挺得很直，卡其色的風衣，依然被他穿得那么好看……

        接下來又來了好幾波客人，米諾沒有太多功夫去傷春感秋，盡可能保證不要算錯帳或者少收錢，對待工作強迫癥，是改不掉的特點，米諾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唐北言走到停車場，取了車，其實今晚還是要回原先的那套公寓的，今天才看好的這套，月底才能正式搬進去。

        從這里開車回家，走高速的話，要將近四十分鐘，每天這樣往返，其實也沒覺得有什么不方便，自己有時候在畫室待的時間稍微長一點，也就自然地錯過高峰期了，路況多數情況很好，在單位附近租房子的想法，幾乎是沒有的，可今天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決定……

        順手擰開車載音響，連接上手機藍牙，點擊隨機播放，第一首，便是《處處吻》，是米諾自認為能唱得最好的一首歌。

        曾經的她，愛笑，喜歡唱歌，跑步成績好，可現在呢？依然喜歡著這些嗎？

        唐北言不覺得她完全變了，似乎只是面對自己的時候，她在盡量表現得淡然……

        一路上，他都在聽這首歌，一遍又一遍，剛才聽到前奏的一瞬，便決定把播放模式改成單曲循環。

        回到公寓，唐北言沒有睡意，準備收拾搬去新租的那套公寓的東西，雖然留給自己打包的時間，還很充裕，但就是想今天晚上，把這一切，都準備好！甚至想再問問房東，能不能提前搬進去，加錢也行。

        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偏執了？唐北言想了好半天，覺得自己似乎在面對米諾的時候，才會是這副德行……

        米諾等到換崗員工來的時候，已經發呆好久了，覺得那些被自己努力壓制在心里的畫面，好像開始不停地往腦袋里涌了，格外強烈！

        “諾姐！”

        “啊？”米諾這才看清，接班的姑娘阿琪正站在對面，詫異地打量著自己，想來剛才已經叫過一聲了，只是自己沒聽見，“你來了，還挺早。”

        “諾姐，我今天其實遲到了！路上遇到……”姑娘不好意思地解釋著。

        “沒事，不影響工資。”米諾甚至都沒有去看時間，像是不在意對方究竟遲到了幾分鐘……

        “謝謝諾姐！”姑娘聲音里滿是慶幸。

        “那我先走了，一會兒趕不上末班車了。”米諾說完，抓起背包就走了。

        “諾姐再見……”姑娘看得出今天的米諾，有點反常，剛才叫了她兩聲，她都沒反應，明顯在走神，是遇到什么事了？但她本人不開口，自己也不好打聽。不多嘴，是職場法則，姑娘記得老媽囑托過的話，盡管自己現在打的是零工，但那也是工作！

        米諾刻意多跑了兩步，抵達公交車站的時候，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還有五分鐘車子才會到達這里，便坐在公共座椅上平復氣息。

        看著遠方高層住宅亮起的燈光，不知道唐北言住在其中的哪一棟里，或者壓根就不是自己正在看著的這個小區，但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念頭：他說要熬夜畫的作品，是什么內容呢？還記得他從前給自己畫過好多幅，那些畫紙，都還在自己床底下的畫夾里，帶著它們，去過別的城市，現在，又回到了這座城。

        這四年，她從來不去打聽和他有關的消息，知道他出國，還是因為對方給她發的信息，自那以后，他們沒有聯系過對方。

        米諾知道，是因為自己當時沒去機場送他，他生氣了，也知道當時對方其實更希望自己能去攔住他！

        但是她沒有……

        米諾覺得唐北言的小姑姑有一句話說得對：愛一個人，應該祝福他有能高飛的機會。

        那時候，橫亙在彼此之間，不是祝不祝福的問題，還有一條人命！

        米諾還記得他出發那天，自己躲在公寓里，從白天躺到天黑，不吃也不喝，更沒有掉一滴眼淚，像個放空知覺的玩偶，直到確定那個人，真的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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