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一段距離，心中納悶，一來諸良恩給我打電話叫我過來，來了卻未見他的人影。再聯想起之前兩個噩夢，心中不禁生起一股寒意，忽然想那會兒接的電話是不是仍在夢中，或者，現在的我也還是仍在夢中？這一個恍如真實的夢中夢？

        正胡思亂想，越想越膽寒。猛然間路邊暗影里閃出個人影，伸手便往我肩膀上搭，我心中一驚，懼極而怒，抬腳便踢，那人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呻吟。

        我一聽，是諸良恩的聲音，心里頓時一松，湊上去要扶起他。諸良恩疼得直咧咧，說：“陸老師，您這是干什么？和我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攙他在旁邊坐下。這一腳踢得突然，諸良恩又沒防備，正中小腹，想想都疼。我說：“你怎么躲在這里？黑咕隆咚多嚇人，人嚇人嚇死人你曉不曉得？”

        諸良恩終于緩過來，說：“那邊人多，我怕太扎眼，就沒過去。早知道還是過去就好了，省得挨這一黑招。”

        我問道：“剛才是你打電話叫我來？”

        諸良恩沒好氣道：“是啊，怎么？還有別人打給你？”

        我不由皺眉，說：“方才我睡覺時連做了幾個夢，夢里一直有人喊出事了，讓我快起。剛起來就接到你的電話。”

        諸良恩一臉裝出來的驚訝表情，戲謔道：“老師，您還能未卜先知呢？”

        我說：“愛信不信，先知個屁啊，嚇死我了。夢里似乎說話的似乎是個老頭，只不過看不清楚模樣。”

        諸良恩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老師您白天想太多了。”

        我撇撇嘴，我想得再多也不至于去想一個老頭吧，起碼也該想一想不知何故離我而去的夏詩盈這樣嬌滴滴地美女。心里這樣想著，顧及個人形象便忍著沒說。忽然心里一動，問：“對了，這大半夜教室里怎么會著火？為什么叫我過來？”

        諸良恩也有些困惑，說：“著火的地方就是咱們下午上課的教室，事有蹊蹺，我也很納悶。按說下午那桶水應該鎮得住這場火，不知道怎么這火還是著了起來。”

        我身上沒由來地發冷，說：“你怎么知道這火你說那小鬼引起的？不對，你怎么知道著火了？這種事情還有人通知你？”

        諸良恩皺眉道：“我們從酒吧出來后便各自休息，夜間我正打坐養氣，大約三更天左右，忽然心中不安，掐指一算，才知那小鬼沖破了我的封印法術，知道不好，便趕了過來。剛才人多，不便近前，所以便在這里等你。”

        我心中更加糊涂，不知不覺中我仿佛已經潛移默化地相信了諸良恩所說的教室中有鬼的信息，問道：“你下午不是說擺平了么？”

        諸良恩說：“這正是怪異之處。本來我只以為小鬼成精，聚足了些能量引起火來，我潑那一桶水足以散去火氣。之所以會又著了起來，正是因為那小鬼掙脫了我的法術，但是理論上這種現象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從不做無把握之事，那小鬼道行不高，我那桶水鎮住它綽綽有余。”

        我道：“那也可能是你看走眼了呢，狗眼看人——鬼低。”

        諸良恩翻個白眼，冷哼一聲，道：“我從來不犯錯誤。”頓了頓，繼續道：“按理說我的判斷應該不會錯。據我掐算，這小鬼乃是百年前一樵夫，山中打柴卻意外遇上林中著火，被火燒死，尸骨無存，心中有怨氣，陰魂不散。百年來斂取天地五行之火，終于修煉成精，準備借一場火浴火重生妖身，下午我那桶水本是加了封印，沒想到晚上又出了這事。想來那小鬼已然是成精脫身了。”

        我活動活動身體，說：“照你這么說，這鬼邪門啊，這么厲害的話，要不我先回家了。你自己去看看。”說完，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又說：“你這故事說得這么真實，你是那小鬼的親戚嗎？”

        諸良恩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道：“妖魔鬼怪可不比人心那么復雜，一眼便可看出來龍去脈，更何況這種法力不高的小鬼小妖。”

        我道：“那你還不是讓它跑了，現在該怎么辦？”

        諸良恩想想，說：“還是得回教室看看，趁那小鬼小鬼沒跑遠興許追得上。”

        我皺眉道：“那你叫我來干什么？”

        諸良恩扭頭前邊走：“我需要一個幫手。”

        我說：“我能不去嗎？捉鬼這事兒我也不專業啊，省的給你添麻煩。”

        諸良恩也不回頭，說：“陸老師，您是不是怕鬼啊？”

        我冷哼一聲：“你今天——哦不，是昨天到今天，都已經問了三遍了，煩不煩。再說你說的不是廢話么，人鬼殊途，能不怕么？況且，我確實也幫不上忙啊。”

        諸良恩不再回答，徑直往前走，我猶豫著跟在后面。教學樓已基本上收拾完畢，工作人員也已散去，整棟樓空曠無人。不過諸良恩仍然十分謹慎，甚至顯得鬼鬼祟祟。兩個人躡手躡腳潛入教室中。

        諸良恩不敢開燈，拿出手機按亮屏幕，勉強看得見教室里情況，看起來著火并不大，教室里除了木頭桌子燒得面目全非，其他還算完整，傷及面不大。諸良恩找到下午潑水地方，蹲下來看了半晌，站起身來喃喃自語道：“嗯？奇怪。”

        我心里打鼓，退后幾步問：“怎么了？又有什么奇怪？”

        諸良恩回過頭來，看了看我不禁笑出聲來，說：“陸老師，您再退就出教學樓了。別害怕，沒什么奇怪的。”

        我問：“那你說奇怪？”

        諸良恩皺眉道：“就奇怪在沒什么奇怪的跡象，和下午我看到的沒有分別。”

        我不明就里，問：“那怎么辦？”

        諸良恩深呼吸幾口氣，穩穩心神，道：“小事情，我去捉。”

        我問道：“那我呢？”

        諸良恩活動活動四肢，肅然說：“您看著。不過，事已至此，我也必須跟您說清楚，接下來您看到的事情，恐怕會顛覆你所有的固有認知。您要有心理準備。”

        我說：“我說我準備不好，我走，你肯么？”

        諸良恩說：“隨便，不過我保證，除非我或者那小鬼跟著你，否則您走不出這教室。”

        我并沒有被他的話嚇住，卻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心，打趣道：“那你現在去哪兒找香燭貢品招魂幡兒桃木劍去？”

        諸良恩不做聲，把手機遞給我，然后蹲下身子，五指張開放在地上，過了半晌，手猛然往上一提，平地里一道火線唰地迸發出來，懸在半空。諸良恩口中念念有詞，忽然大喝一聲：“去”。伸手往窗外一指，那火線順著手指延伸向窗外，直奔南方而去。諸良恩一跺腳，整個人騰空而起，踩著火線飛身閃出窗外，順著火線消失在空中。

        我雖然好奇，也做了心理建設，仍看得心驚膽戰，只覺得胸口堵悶，呼吸不暢，如做夢一般。不由自主順著火線走到窗邊往外看，猛然間想起一件事情，頓時又是一驚，背后一道寒氣猛躥到脖頸子，腿一軟差點坐到地上。

        窗戶是關著的，玻璃也并無損壞的痕跡，諸良恩怎么出去的？穿墻術？隱身術？遁地術？

        我呆坐半晌，恍如噩夢一般，只奇怪這夢怎么還不醒。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冷靜下來，心想這似乎也沒什么好害怕的，剛才諸良恩踩著火線飛出去已經是匪夷所思了，穿過玻璃墻出去似乎也并不算特殊技能，見怪不怪了。只是這事情太過不合常理，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接受。再一細想，諸良恩的種種才更是瘆人的謎，我如何知道他不是妖魔鬼怪呢？若他果真是鬼怪，那么他帶著我是何圖謀？再說了，人家別的妖魔鬼怪都是書生女鬼夫妻恩愛的，到我這兒怎么改大老爺們了。我可是一個有底線、有節操、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高尚的人民男教師。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眼前一道亮光，只見諸良恩憑空出現在講臺前，手中捏著一團火苗，泛著慘淡的青光。只見諸良恩對著火苗猛吹一口氣，火焰散去，只剩青光閃閃。隨后左手一抖，憑空抽出一張黃符紙，呼地燃起來，飛快地畫出個人形，右手一抖，將青光往空中一扔，頓時融入人形當中，火焰中青光大盛，當中一個人影顯現出來，猙獰無比。諸良恩快速倒退幾步，張口一吐，雙手畫圓，頓時水如泉涌，直奔火焰而去，只聽呲啦一聲，火焰盡散，人影漸漸安靜下來，飄到諸良恩面前，屈膝跪下。諸良恩擺擺手，人影轉過身，轉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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