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百里北到達龍首山峰的時候已是午后，相對于天坑的喧鬧，這里大是清凈。二人略作休息，開始登山。因了年年廟會，山中幾條石階路直抵峰頂。但依然可看出臺階的古樸厚重。

        相對于昨日林中穿行，今日登山可謂坦途。但畢竟山高路遠，臺階又陡，走了不多時我便體力不支。百里北索性不理會我，獨自飛身直上。我足足爬了兩個小時，才氣喘吁吁到了山頂。峰頂大風凜冽，初冬的清寒蕭瑟籠罩著萬年長青的蔥蔥草木。卻沒有發現百里北的蹤跡。峰頂廣褒，我正不知何處尋找，就見百里北從一側亭臺轉出來，我連忙迎上去，百里北見了我，不滿道：“你也太慢了，老夫都已將幾個亭臺看了一遭了。”

        我吃驚道：“這么快？”

        百里北道：“若是都像你這般墨跡，豈不是甚事都耽擱了。好了，不說這些，那中央大廟在哪個位置？”

        我指著峰頂中間最高處：“應該就在那個位置，不過這么長時間過去，恐怕連遺址都找不到了。”

        百里北不置可否，道：“過去看看。”

        二人穿過叢林，向中央攀去。沒走多久，百里北嗯了一聲，道：“不對。”

        我問道：“怎么了？”

        百里北冷笑一聲，道：“前面山頂有古怪。”

        我看著眼前不遠處的峰頂，茂密而又孤立的株株松柏隨風而動，聲勢浩大而又錯落有致，只是少了像下面亂草叢生百木混雜的亂象。我道：“有人打理？”

        百里北道：“不止如此，恐怕還是個障眼法。里面一定有東西。跟著我，別走錯路。”

        說完一把扯著我的袖子，左右輾轉穿過松柏林，到了山頂。雖然山風浩大，峰頂卻是薄霧彌漫。薄霧之中，赫然一座孤墳。墳前香火迎風不滅，三牲祭祀。我看得頭皮發麻，不由倒退了幾步。

        百里北臉色陰沉，繞著孤墳打量一番，又居高查看四周山巒，半晌才咬牙道：“聚魂陣。好大的手筆。”

        我道：“那是什么東西？”

        百里北道：“聚天地之元氣，飼養陰魂。方才我已查看，你們村子所在八村位置中，正是極陰之地。極陰之地文華之士，不正是上好血食？”

        我驚愕道：“村里那些學生，是被這里的厲鬼所害？”

        百里北恨恨道：“敲骨吸髓，豈有他哉。”

        我疑惑道：“那它如何沒有害我？”

        百里北冷笑道：“你無命理可循，可謂無魂無魄，它自然無法加害。”

        我嘆了口氣，肅然道：“厲鬼行兇，敢請前輩出手除之。”

        百里北道：“那是自然。只是，恐怕不簡單。”

        我道：“厲鬼而已，諸良恩說，他最不屑的便是厲鬼冤魂。您修為高深，豈非更是容易？”

        百里北哈哈大笑，忽然頓住道：“等閑妖邪，自入不得老夫法眼，厲鬼冤魂更次之。只是，你知道這聚魂陣飼養的誰的魂？”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道：“誰的？”

        百里北道：“但凡龍脈，必有真龍。這里養的，便是被隕石殺滅的龍魂。真龍乃是天神，神靈之魂魄，豈可小覷？”

        我恍然大悟，不由道：“龍？那還打什么。”

        百里北冷笑道：“那又如何，死龍而已。況且，這當中根源不在于龍魂。而在于養龍魂之人。如今看來，這人倒不是簡單角色，布陣有法，正邪兩得，恐怕不是易于之輩。”

        我道：“那毀了這陣法，挖了龍墳。”

        百里北道：“那是自然，只是要有個先后順序。毀了這陣法，放出困龍，那人必有察覺。除龍不易，若是再有那人援手，我卻無勝算。如今之計，只能各個擊破，先找出那人除去，再殺孽龍。”

        我點點頭，皺眉道：“可是怎么找出那人？”

        百里北笑道：“不急，看這墳前情勢，香火祭祀不斷，我料那龍魂必是每日血食，我們就在此等。夜間便有分曉。”

        我們二人退到松柏林中，找個避風處，取出隨身干糧飲水草草吃了幾口。百里北靜坐休息，我則躺在松軟的落葉上假寐。空中狂風呼嘯，林中獵獵聲威。我看著漸漸陰沉的仿佛觸手可及的天空，心中卻緊張地砰砰直跳。

        夜至三更，我正心神不寧地睡地朦朦朧朧，就感覺百里北一拍我胳膊，輕聲道：“起來，來了。”

        我驚醒過來，聽周圍風聲鶴唳，道：“沒有聽到動靜啊。”

        百里北擺擺手，正色道：“小子，聽好了，我犯了個錯誤，不該帶你上來。這一戰非比尋常，我也無必勝把握。一會兒交手，你看準時機，自己走。我若不測，你便和良恩他們遠遁山林，永遠不要在世間出現了。”

        我心頭一顫，正要說話，百里北豁然擺手，道：“來了。”

        說著起身透過林中縫隙往峰頂看，只見朦朧中一個人影飛身上山，來到墳前，將背上大袋放在地上，揮手將墳前三牲打下山林，又從袋中取出東西擺好，接著燃起香燭，靜坐在墳前不動了。

        百里北回頭說了聲：“待著別動”。說完縱身一躍，手中兩道熊熊烈火噴涌而出撲向墳前身影，隨后身形移動，隨著亂石樹枝飛出。

        光亮之下，只見墳前身影察覺到異動，頭也不回，一揮手一道黃符閃過，一道水幕憑空出現，擋住水幕。隨即縱身而起，手腳并用，將逼近的亂石打飛。恰在此時，百里北豁然現身，一腳踢中那人肩窩。那人痛呼一聲，重重砸在身后一顆松樹上。

        那人一躍而起，厲聲道：“何方道友，下此毒手？”

        百里北似乎有些驚訝，旋即怒道：“小羅方，原來是你，畜生。”

        羅方愣了一下，道：“原來是百里前輩，失敬。前輩道中尊者，偷襲暗手，不怕道中恥笑么？”

        百里北更怒：“混賬，行此傷天害理之術，枉為同道中人。”

        說罷更不理會，身形一閃貼近羅方，出手便打，羅方似乎遠非百里北對手，勉力招架之下連連中招。不多時又重重摔在地上。百里北輕蔑道：“修為無進，邪術倒不少，喬樂那老小子也管不住你了么？”

        羅方掙扎著站起來，道：“哼，師父他老人家，已在兩年前渡劫天譴中灰飛煙滅了。沒想到百里前輩倒是厲害，竟能殘喘至今。”

        百里北嘆道：“難怪，當年喬樂與老夫約定，決意維持正道，不論如何，決不觸碰這種無妄妖言。萬萬想不到，他的得意弟子，反倒墮了魔道。”

        羅方道：“抱殘守缺，何成大事。況且，百里前輩若非為此事，緣何出現在此。”

        百里北道：“老夫自為匡扶正道斬除邪惡而來。”

        羅方輕蔑一笑，忽然道：“百里北，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么？”

        百里北道：“你看出何事？”

        羅方退后兩步，道：“你何以只動武力，卻不使用法術？”

        說完，只見羅方忽然出手，兩道黃符紙急速向兩側飛去，喝聲：“破”。竟將兩側山林削倒大片。百里北臉色驟變，怒喝一聲：“找死”。飛身撲向羅方，羅方飛速后退，卻仍躲閃不及，一腳正中腦側，軟綿綿倒了下去，骨碌碌滾下峰頂，竟落在我身邊。看到我，羅方垂死的雙眼驟然一亮，喃喃道：“原來……是你……可惜時機……未到……可惜……”

        說罷，氣絕而死。就在此時，一聲野獸狂嘯驟然響徹天地。頓時山崩地裂，峰頂墳頭轟然炸裂，一道黑氣沖天而起，凝聚成一具烏黑滾圓的身軀，長蛇般游走在峰頂上空，虎視眈眈地俯瞰蘆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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