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死別 六
君零的腳步無聲無息,直到他行至小孩子的身后,喚了聲九兒。小丫頭本來是眼巴巴地看著她的糖畫,聽到這聲音之后猛地轉過頭去,撲上去抱住了他。他彎下身將她抱了起來,小丫頭抱著他的脖子,一下子哭了出來。
小孩子的聲音又軟又糯,帶著很重的鼻音,“你去哪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說罷又專注地哭了起來,一邊哧溜著鼻涕,孟潛看得心軟了又軟,直懊悔自己為什么沒能養個閨女。
君零抱著孩子,伸手撫摸了下她的頭,然后接過小哥手中的糖畫。他把糖畫遞給孩子,對孟潛笑著,緩緩點了下頭,又看向她,柔聲安慰道:“怎么會不要你呢?乖,不哭了。”
“那你怎么不來找我?”孩子哽咽著,控訴的同時毫不客氣地一口咬掉了糖畫兔子的耳朵。
“當然有找你呀。”君零用手指一點一點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你跑太快了,我追不上你。”說著,他將自己的雙唇印在孩子白皙的額頭上,以示安撫。
“騙子!”孩子又哭了起來,神色是一副很受傷的樣子,眼淚流個不停,引得周圍人又一次看了過來。她哭得斷斷續續的,說話也說不順,“明明……明明是你不想要我了,才故意走得那么慢,現在湊巧看到我才來騙我的。”這番話分明只是小孩子在無理取鬧,她這樣蠻不講理,君零卻道:“是我的錯,九兒原諒我罷。”他輕輕撫摸著孩子的臉頰,一遍一遍替她擦去眼淚,聲音溫柔又極富耐心:
“別哭,我這不是來了嗎?”
孟潛一直躲在一旁瞅著,他對君零的初印象基本被三個詞囊括了,一個是溫柔,一個是好看,一個是當爹又當娘。小丫頭抽抽搭搭地哭了一會兒,使了會兒小性子,被君零百依百順的態度哄好了。孟潛瞅著,心說要是換做一個性格再剛硬耿直一點的,恐怕現在就是另一番骨肉相殘令人嗟嘆的場景了。
孟潛覺得給小孩子買個糖畫沒什么,又不是鬧饑荒,一個糖畫也沒幾個錢,但君零為了答謝,硬是要留他下來請他喝杯酒。孟潛在山中苦行已久,一直沒喝上什么好酒。要是君零要請客吃飯,那孟潛會覺得沒必要;但是喝酒就不一樣了——孟潛對君零的好感度立刻刷到了和小丫頭不相上下的地方。
兩個人喝酒,小丫頭坐在旁邊吃糖畫。孟潛先前是不知道君零這個人的,那時候君零還沒有當上魔教教主,直到他自我介紹時孟潛才知道他的名字。
孟潛有點疑惑:“君姓?難道你們出自棲烽靖安一族嗎?”
君零頷首,笑道:“正是。”
孟潛長長地噢了一聲。棲烽靖安,一個和天瀾皇室息息相關的龐大世族,由四上家、七平家和十三下家構成,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君家。
小丫頭叫君衍,孟潛問是哪個字。君零答,流衍四方的衍。
這個名字的含義,說實話孟潛是想不懂的,君零看上去是一個讀過的書比他老人家吃過的鹽還多的文人,想必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名字,于是他頗為誠懇地道:令愛的名字起的好。話一出口就察覺到不對勁,君零的神色變得有些尷尬,小丫頭大概不知道什么是“令愛”,神色如常地吃著糖畫,但君零是知道的。他說,九兒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我尚未娶親。
他說到娶親的時候,小丫頭回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他,嘴角還有一絲糖掛著。君零沖她笑了下,摸了摸她的頭。孟潛比起君零,才是尷尬得要死,他只覺得老臉都要燒著了,頓時生出滿腔愧疚來。所幸的是君零并沒有在意這件事,酒和小菜在此時端了上來。
酒極烈極燒喉,菜味卻清淡可口。孟潛不知道君零是怎么知道他的喜好的,或者是,君零的喜好湊巧與他相同。孟潛年少時期性情輕狂,專喝烈酒,直到過了不惑之年才開始吃些口味清淡的菜系,與之調配。當他一口酒入喉入腹,只覺得一嗓子辛辣氣兒沸騰著燒遍全身,灼烈的酒味彌漫在空氣之中,覺得異常舒爽。
那天后來兩個人聊了什么,其實孟潛記不清了,唯記得從君零談吐間流露出的,是不合其年齡的穩重自持。孟潛仔細地觀察過,君零斟酒執杯時的手勢是貴族才有的禮讓,喝的酒卻是江湖人士才習慣的辛辣灼喉。然而他的舉手投足并非拘謹束縛,更多還是從容不迫,仿佛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打亂步調。
孟潛想夸他將來必成大器,但是又不知曉他的年紀,看來看去,方覺得他約莫是二十出頭,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畢竟相比之下,君衍和他的年齡差距幾乎隔了一輩。當年孟潛并沒有想太多,直到近幾年再見到君零時才訝然察覺,這十幾年來,他長出許多白發,人比起當年蒼老了不少,連君衍都從當年的幼孩,長成了一個眉目舒麗的女孩子。然而君零卻和當年幾乎沒有差別。
他依舊是那個從人潮中獨身而來,極盡風華于一身的人,冠絕世間,令人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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