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她好像藏不住任何心事。

　　“哥，你是會讀心術嗎？”

　　坐電梯上樓時，沈梵音如此問。

　　“你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很好懂。”

　　景澤珩給她攏了攏衣襟，把外套給她披得更嚴實了些，完全沒理會電梯里還有個人的事實。

　　段傾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看到他們的互動。

　　她的世界隨著這場大雨一起顛倒傾覆，雨終究會停，可她的世界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重建。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她的身子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家門近在眼前，可……

　　“回來了。”

　　電梯外，是段老平靜的聲音。

　　語氣平常至極，仿佛她只是出去玩了一圈，玩得不太開心，現在回家了。

　　她把頭埋得更低了，踟躕著不敢挪步，更不敢看爺爺的臉。

　　心虛和愧疚充盈著她的心。她想撲進爺爺的懷里，與以前一樣訴說自己的委屈，可做錯事的是她，自找苦吃的也是她，她有什么資格再訴苦？

　　昔日干凈溫柔的孩子如今渾身是雨水和泥漿，雙眼紅腫，臉上還有個巴掌印，低垂著的頭好像再也抬不起來了。

　　段老無聲的嘆了口氣，朝沈梵音使了個眼色。

　　沈梵音接收到訊號，轉回身去扶住了段傾心的胳膊：“到家了就別矯情了，趕緊進門換衣服，然后去醫院。”

　　段傾心左腳的扭傷很嚴重，踮著腳尖兒碰到地面都會鉆心的疼。她踉蹌著被沈梵音拽著往外挪，淚水灑落，每一滴上都寫著悔恨。

　　沈梵音扶著她的胳膊，余光瞥到段老那心疼卻又不好意思明說的表情，她沉默片刻，在段傾心即將踏出電梯的瞬間——

　　松了手。

　　“哎呀！”

　　段傾心本能般的驚呼一聲，原本依托在沈梵音身上的重心失去支撐，她不由得再次向前撲去。

　　段老本能般的伸出手扶住她。

　　他到底老了，腳步不穩跟著后退幾步，若不是段爸爸及時扶住，他們祖孫倆怕是都要摔倒了。

　　“爺爺，您沒事吧？”段傾心再也繃不住了，眼淚伴著哽咽落下，自己疼得冷汗都掉下來了，卻強撐著反手扶住段老。

　　“沒事、爺爺沒事。”段老站穩身子，打量著她這慘兮兮的模樣，眼角濕了，“沒事了……來，跟爺爺回家……”

　　一聽到“回家”二字，段傾心再也繃不住，撲到段老的懷里痛哭出聲。

　　“爺爺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再也不要理他了，真的……”

　　走廊里回蕩著段傾心的哭聲，哽咽中盡是委屈和悔恨。

　　從沒經歷過人世苦厄的段傾心吃盡了愛情的苦，那些家人舍不得讓她受的風雨，終究以另一種方式潑到了她身上。

　　段爸爸顧不得其他，背起女兒快步回了家。

　　段媽媽滿眼擔憂，還不忘禮數招呼沈梵音：“梵音，快，進來坐。”

　　“不了，我該回家了，您快照顧她吧。”沈梵音朝她揮揮手，微笑道，“我改天再來看師父。”

　　“那……行吧，等會兒我得帶心心去醫院，也招待不好你，”段媽媽的眼中盡是淚水，輕聲道，“謝謝你，梵音。”

　　“別客氣了，您快去忙吧。”沈梵音的笑有些勉強。

　　一旁，景澤珩不動聲色的按下了關門按鍵，阻止了段媽媽的感謝。

　　電梯門合上，沈梵音輕舒了口氣。

　　電梯緩緩向下，沈梵音突然低聲說：“怪讓人嫉妒的。”

　　做了錯事也依舊有爸爸愿意背起她。

　　段傾心習以為常的，是她的可望而不可及。

　　她是可以努力不在意的，如果沒見過的話。

　　垂下眸子，她掩去眼底的失落。

　　雨仍舊很大。

　　沈梵音站在樓門口，本想等景澤珩撐傘，微涼的傘柄卻塞進了她的手中。

　　她倒是沒多想，直接把傘撐開，趁著揚起傘的片刻，整理好了表情。

　　她的微笑剛掛上唇角，身旁的男人突然站到了她面前。

　　他在她面前蹲下，回手拉住她的左手。

　　“來，我背你。”

　　他微側著頭，含著笑意的眼看著她。

　　沈梵音微微發愣，茫然解釋：“哥，我沒崴腳。”

　　景澤珩似乎不愿多說，拉著她手腕的手微一用力，便把她扯到了自己背上。

　　“哎？”

　　沈梵音驚呼一聲，下意識攀住他的肩。

　　“抱好。”

　　景澤珩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輕拍了下她的手背，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拖住她的腿、背好她站了起來。

　　他的背寬厚堅實，靠著特別有安全感。

　　沈梵音的下巴被迫搭在他的肩頭，她側頭看向他，眼中帶著疑惑和一抹水潤。

　　他背著她踏入雨幕，她手里的傘替他們遮去風雨。

　　他走得很慢，閑庭信步般。

　　一滴淚水落在他的肩頭，她吸了吸鼻子，小聲說：“哥，謝謝你。”

　　她的呼吸撲在他的耳畔，略癢，羽毛似的撩撥心弦。

　　他的嘴角噙著笑，直至把她放到副駕的座椅上，他這才微微俯身，一手搭在她的頭頂，望著她的眼睛，說：

　　“別人有的你都會有。”

　　“抱歉，是我來遲了。”

　　帶著濕氣的風撲在臉上，她舉著傘的姿勢沒變，肩膀卻不自覺的輕輕顫抖。

　　略帶薄繭的指腹劃過自己的臉頰，臉上的微涼被他抹去。

　　沈梵音抿緊唇瓣，努力想要壓下鼻間的酸意。

　　可她失敗了。

　　她哥太會撩人哭了。

　　淚珠落在他的指尖上，她委屈道：“一大早就惹我哭，我要告訴大伯母你欺負我……”

　　輕聲抱怨著，她的臉上卻多了抹笑意。她直接拽過他的衣袖，抹去了臉上的淚花。

　　他低笑著把她擁進懷里，大手拂過她的發絲，在她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中是濃重的懊悔。

　　他該早早的把小孩護在懷里的。

　　他不想看到她的堅強，也不想放任她野蠻生長。

　　她該是他掌心的寶，羽翼下的花兒。

　　他捧起她的臉，抹干淚痕，他說：“別哭了，我帶你回家。”

　　她輕輕點頭，把手里的傘遞向他。

　　段傾心之后如何，沈梵音沒問，她更在意的是——

　　“音音，我要回安城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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