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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無寐36(“露珠妹妹,你愿意嫁給我)


日近黃昏,  雨稀稀落落地停了,村中的血腥味和煙霧仍沒有散。

        圍著一個枯井,原永和自己的小廝站在一邊,  晏傾站在進村的另一頭。雙方對峙,卻都在對方叫破自己身份后,沒有一點驚訝表情。

        原永的小廝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間刀。

        原永抬手,頗有些嘲弄:“不用急,  我們兩個人對上他一個病秧子,  勝算綽綽有余。你看咱們的太子羨,孤身前來,一個侍衛都沒有帶,  明明城里都打成一片亂了……你道他為什么孤身前來?因為連他也怕自己的真實身份被曝光,  怕世人知道太子羨沒有死,怕皇帝要治罪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目光陰冷地看著晏傾:“你說我若是派人去告個狀,說你就是太子羨,  長安那邊什么反應?”

        晏傾淡聲:“原大哥恐怕不會這么做吧?你是小錦里的當家人,  小錦里實際上算是‘上華天’的下域,論理講,  你也應是太子羨的下屬。你去狀告我,  不相當于把自己告了嗎?

        “太子羨自然該死,太子羨的下屬便不危險嗎?原大哥籌謀這么久,為了擺脫自己和太子羨的關系布置深遠,怎么會不懂這個理。”

        原永回頭對自己的小廝笑:“你看,這就是咱們的殿下。永遠那么聰明,  永遠那么鎮定,永遠好像胸有成竹……可你依然輸到了今天這一步。

        “看著自己的舊友、下屬、親人朋友一個個死,  你還活著做什么?”

        他疑惑地看著晏傾,嘲笑:“以殿下禮賢下士、寬廣愛民的心懷,您不應該以死謝罪嗎?”

        晏傾眼眸靜黑,睫毛上的水霧向下滴落。

        原永的扎心刺骨之問,并不足以動搖他。

        晏傾答:“我活著自然有我活著的理由,叛徒沒必要知道這個原因。”

        原永臉色大變,嘲弄神色變成了焦躁后的暴虐,隱忍的戾氣。

        原永沉聲問:“不知道殿下找我做什么?”

        晏傾:“你是我來到蜀州后所有發生的事的幕后牽線人,你策劃了這一切。你說我找你做什么?”

        原永沉默一下,又問:“你確定?你……算了,但我是幕后主使又如何,我幫你給喬宴伸冤了啊,我幫你抓到那些為虎作倀的官員把柄了啊。我做的都是好事,殿下就不必刻意來找我道謝了。”

        他勉強藏著自己的焦躁,向晏傾行個禮。他見晏傾不動,便試圖出村。他肥胖的身子動一下,晏傾仍擋在了他面前。

        原永抬頭:“怎么?”

        晏傾:“你無罪?那么是誰殺死的這一任的木言夫人,是誰跟官府做的那筆生意?是誰拿著小錦里跟官府交易,把小錦里變成了今日模樣?

        “你無罪,那么你躲在大柳村的枯井下面度日如年,是為了哪般?你的小廝與你衣服里鼓囊囊縫著的東西,不是銀兩又是什么?”

        原永和小廝面色齊齊變了。

        原永目色幽沉地盯著晏傾:

        面前高瘦青年看著這么羸弱,這么蒼白,這么虛弱。可是他是曾經的太子羨。世人有多尊崇曾經的太子羨,給太子羨加上多少贊譽,無論真假,在他的品德能服眾前,他必須有才能支配自己的品德。

        世人無疑認為太子羨是合格的。

        可是原永并沒有想到晏傾真的能查到自己。

        因為自己做的所有事……多么的隱秘,多么的不動聲色。自己花了那么多功夫,花了好多年想怎么擺脫這一切,自己好不容易想出了這么好的法子……為什么晏傾能仍發現?

        原永冷冷道:“看來殿下一直在與我尋開心。殿下從進錦城開始,見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誰了?”

        晏傾搖頭。

        他低聲:“你太高估我了。你藏得那么嚴實,我也是在前兩日才判斷出幕后人一定是你。在此之前,我被你一路牽線而走,懷疑身邊每個人,卻當真不知幕后人是你。

        “我進入錦城的第一刻,知道我是誰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從晏傾進入錦城,進入小錦里的第一天,當他與原永在小錦里門外打照面的時候,他不知道原永是誰,原永卻當時就認出了他。

        上位者可能不認識自己的每一個下屬,然而小錦里這樣借助拍賣搜集情報的機構,小錦里的樓主怎么會不認識太子羨?

        原永看到晏傾出現在此,驚惶萬分,以為自己暴露了。但他緊接著發現晏傾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并不知道小錦里早已今非昔比。

        于是原永大著膽,按照自己的計劃繼續行事,還自作聰明地把晏傾加入自己的計劃中……結果卻是讓晏傾開始懷疑他。

        晏傾輕聲:“蜀州小錦里是宋明河的下域。宋明河背叛我,去長安招惹是非,你從那時候就在準備脫離小錦里。你厭煩了這些,正好宋明河死了,沒有人知道小錦里的主人是誰,你怕自己和蜀州官府的勾結被我知道,怕太子羨派人來殺你……所以你選擇假死逃脫。

        “小錦里的樓主一直戴著面具,沒人知道樓主的真實模樣。數年來,你充當著背后人,指揮著傀儡扮演你,和站在明面上的木言夫人一起經營著小錦里。你準備解決完所有事,就卷走小錦里的所有財物逃跑,隱姓埋名。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定放在蜀州官府這個驚天大案上,沒有人會記得一個小小的早就死了的小錦里的樓主。

        “當日風若報告我,說在宋明河死后,小錦里的樓主畏罪自盡。我一直覺得這個畏罪自盡很奇怪,但我不想對人趕盡殺絕,所以也不想查。我愿意當作這個樓主真的死在了去年的六月……偏偏你非要出現在我面前。”

        晏傾笑了笑:“你明晃晃地出現在我面前,演著滑稽的商人角色不停試探我。你確定我真的不認識你,放下了你。你引我去大柳村,把喬宴的尸體引起來,把官商勾結的陰謀帶出來……這些事情背后始終有人牽線,你以為我和木偶傀儡一樣,背后人讓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都不去思考一下——我為何要去大柳村嗎?”

        原永說不出話。

        好一會兒他才壓低聲音:“所以你現在來到大柳村找到我……因為事情結束了,我無地可躲,只有這個枯井才能容我躲避。”

        晏傾:“不錯,當我猜出幕后人是你,是你要官府和小錦里兩敗俱傷,一舉摧毀蜀州官衙和小錦里,我便知道你無路可躲,你只能躲在昔日你引我而來的這個枯井中。”

        原永問:“你是如何懷疑的我?我演的哪里不好?在之前大柳村和劉刺史交換銀錢那件事后,我明明再未出現在你面前!”

        晏傾道:“不,你出現了。正月十五晚,小錦里樓下那聲‘咚’,張文看到的有人逃走,不正是你嗎?”

        原永眸子一縮,這才確認原來晏傾真的全都知道。

        事已至此,原永笑問:“你為什么覺得是我?”

        晏傾:“我懷疑身邊每個人。我進小錦里第一夜,木言夫人殺了那個假扮你的樓主。那位可憐的女郎,可能到死都以為她殺的人是真正的樓主,只要殺了那個戴著面具的少年,她就能擺脫債務。

        “但是你在現場,徐娘子分析此案時,你聽得一清二楚。從這時候起,木言夫人必須死……而她甚至不需要你親自動手。因為當時官商勾結案還沒有查出來,官府不想讓人將那位女郎的債務和案子聯想到一起,他們用‘浮生夢’,幫你解決了木言夫人。

        “我非常確定小錦里早已和蜀州官衙勾結,早已背叛我,正是因為‘浮生夢’是木言夫人的死因。我可以相信喬宴用‘浮生夢’自盡,是因為葉詩葉女郎就是小錦里的前任木言夫人。但是現任木言夫人死于官衙牢獄,只能是小錦里的當家人把這種無色無味的毒送給了官衙做禮物。

        “之后你主動過來,與我談交情,順勢將我帶去了大柳村,讓我找到了喬宴的尸體。你以為我忙活于這兩個案子,就會忘掉你。我確實一度忘掉了你,因當時我滿心懷疑自己的每一步都那么正好,是我身邊人出了問題,我以為是身邊人背叛了我。”

        黃昏寒風,雨后氣候更冷。

        晏傾淡淡笑了一下:“這也是你希望我懷疑的——像我這種人,頻頻被身邊人背叛,我應該疑神疑鬼,應該將身邊所有人都當做敵人。我和身邊人內斗提防之時,正是你偷偷溜走的大好機會。”

        原永反問:“難道你沒有懷疑你身邊人?”

        晏傾承認:“我懷疑了。”

        原永冷嗤,眼中神色很明顯——我并沒有判斷錯。

        晏傾只看著他,神色冷淡:“可你并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早已習慣了背叛,不知道我的情感與尋常人不同。那些對我的刺痛,不足以摧毀我。

        “我一懷疑徐女郎,因為她是半途逃命來的;二懷疑張文,因他跟著我一路,我的每件事他都清楚,若要針對我做什么計劃,他很合適。

        “后來我不懷疑徐娘子了……”

        微暗光中,他睫毛低垂,蒼白的臉紅了一瞬,并沒有人察覺,“我便全心全意懷疑張文。所以我將張文派出去做其他事,刻意讓張文不跟在我身邊。過了段時間,我認為張文也不是叛徒,正想解除自己的疑神疑鬼時——正月十五夜,小錦里中,當有人在樓下偷聽我和徐娘子的對話時,張文叫破出聲,映娘和劉禹一同出現。”

        原永目色幽暗:“張文難道沒有承認,他看到的人影其實是映娘和劉禹?”

        晏傾頷首:“他看得很模糊,糊涂地承認了。此時,你又借此試圖讓我懷疑張文,因為他出現得實在蹊蹺,為何我與徐娘子在查葉詩,他便出現呢?

        “后來我想明白了,偷聽的人是你,想知道我們行事進行到哪一步的人是你。張文看到的人矮胖,并不是劉禹,而是你。”

        原永又問:“難道劉禹沒有承認是他嗎?”

        晏傾:“他承認了。想來是你讓他和映娘撒謊的吧?你應該用告劉刺史這樣的事來威脅二人,那兩人不敢多生事端,選擇幫你隱瞞。

        “可是徐娘子告訴我,劉禹和映娘雙雙撒了謊。徐娘子說他們兩人的眼神不對。劉禹、映娘,和張文不可能故意演一出無用戲碼給我看,他們糊里糊涂的原因,只能是有第四人出現過。”

        原永:“徐娘子?徐清圓?就是那個徐固的女兒?你將她帶在身邊,一路讓她插手案子,還讓她幫你琢磨……你相信一個弱女子的信口雌黃?”

        晏傾烏眸抬起:“她雖是弱女子,但是她的才智絲毫不輸于我,更遠勝世間大部分人。我錯過的細節,她皆能看出來。她聽到的、看到的,都會多于我,我為何不相信她?”

        原永手摸到自己腰間。

        雨已經徹底停了。

        地上晶亮雨水映著三人扭曲相對的身形。

        原永低著頭嘿道:“你相信她,那么她怎么沒有猜出我才是幕后之人?她被你平安送出城……你猜,她真的能平安出城嗎?”

        晏傾:“你不必拿言語激我。她之所以沒猜出你是誰,只是因為她比我少知道一些事,她不知道我是誰,更不知道小錦里曾是我的下域,不知道宋明河死后,小錦里的樓主被人說已經死了。

        “但凡她知道的與我一樣多,三日前的晚上,她便會與我一樣,知道誰才是幕后人。”

        原永:“殿下說的真好——可是殿下的命一直不好。殿下一人前來,難道是認為自己可以阻止我,可以殺掉我?殿下不能當從未見過我,放我一條生路?”

        晏傾:“不錯。”

        原永是保護了葉詩,幫他找到了喬宴,弄清了喬宴的冤屈。可是原永不是為了正義,原永是出于自私的緣故。在整個過程中,原永做下的惡事,無故殺害的平民,又算什么?

        晏傾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又不能放走這樣的惡徒——他只好給所有人安排好路后,自己只身前來。

        原永哈哈大笑。

        他身后的小廝跟著他一同笑。

        沒有月亮的夜晚,清幽的風就著雨后潮意撲襲而來。

        晏傾拔出劍時,原永和小廝一左一右,同時撲向他——

        “那我二人只好一起除掉殿下您了!您是死過一次的人,想來也不怕再死一次!”

        一道燦亮閃電劃過天空。

        --

        夜幕中那道寒意森然的電光劃過時,風若與徐清圓共乘一騎,在徐清圓斷斷續續的指路下,尋找晏傾可能在的地方。

        他們不時遇到交戰的軍人們,既要應戰,又要躲避。

        伏在馬背上的徐清圓心中煎熬,拼命地想著晏傾可能在的地方。她此時明白了晏傾為什么不多留些人在小錦里去追蹤葉詩,她明白了晏傾早就猜出了原永是那個人。

        原本風郎君跟在晏傾身邊,可以保護晏傾,可是風郎君卻被派來了自己身邊。

        徐清圓強忍著眼中淚意,絕不能在此時哭鼻子。她懊惱自己的笨拙,她翻遍記憶,終于找到了每一處場景中曾經透露出來的蛛絲馬跡:

        原永責罵寐娘笨手笨腳,罵寐娘太丑;因為寐娘就是葉詩,他和葉詩彼此心知肚明,借此對了暗號。

        木言夫人死在牢獄中,原永沖過來跟她和晏郎君主動打招呼;原永刻意地跟晏郎君攀交情。

        每一次寐娘做了什么事引起他們注意的時候,原永不都在附近嗎?

        正月十五那夜,那個逃走的人,正應該是原永才對!

        她如此愚蠢,竟然到此才明白……

        風若同樣著急,不停催她:“你想到了沒?我們郎君還能在哪里?他根本沒有在城中指揮戰斗啊?他一定一個人去找原永了,他肯定不會找幫手……我們郎君生著病,身體很不好,我怕、怕……他到底去哪里了?”

        徐清圓抱著頭,喃聲:“你莫催,讓我想想,讓我再想想……”

        --

        晏傾是體力衰弱,原永是癡肥。抵在晏傾脖頸上的匕首用力地向下深入,晏傾頸上血跡斑駁,滴滴答答地向外流。

        這番動作跌得徐清圓捂嘴,眼前泛黑。

        半靠著井欄、跌坐在血泊中、身上也染滿了血的晏傾抬頭,看到徐清圓眼中含淚,握著匕首微微發抖。

        他語氣這么失望。

        晏傾瘦勁手抬起,扣住原永的手腕。

        他脖頸向下淌血,兩人的手都在發抖,別著勁。

        “殿下,我們不想死……”

        風若皺眉,他低頭倉促簡單地教了她幾個最簡單的控馬術,見她暈乎乎手忙腳亂,他心中不抱希望,最后干脆道:“你最后關頭要馬停下來,夾緊馬肚猛勒韁繩就好。千萬不要刺激它!我、我先走了……”

        快樂、痛苦、歡喜、迷惘。

        他眼前浮現的,時而是舊日王宮寂靜宮殿中偶爾流過的幾聲少女讀書聲、笑鬧聲,時而是甘州那場燒不盡的火海,時而是百姓們跪在地上哭,他一步步走入棺材,又時而是醒過來時,風若哭著說他哥哥死了……

        他們喊:“殿下,殿下!”

        晏傾喘著氣,氣息模糊,眼前時黑時白。他手用力地抵著那匕首,意識卻已經模糊。

        一個個人跪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甘地伸著手。

        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聽不見。他永遠活在自己獨孤的世界中,永遠沉浸在只有一個人的幻象中。可是他回過頭——

        晏傾目光平直,并不躲閃。

        她努力定神,屏蔽所有的雜亂訊息干擾。她在馬背上被刮得東倒西歪,惡心犯暈,又時不時被風郎君跳起來戰斗的動作驚到……

        長安城中皇宮中正舉辦著盛大的宮宴,君臣一同慶賀南蠻國來使。

        徐清圓愣了一下,就明白了風若的顧忌。她咬一下唇,輕聲:“風郎君,捉拿蜀州所有官員一事事關重大,絕不能大意。我們說破所有事,若此夜不能成事,所有人都會葬在此處。

        “殿下救我們!”

        但她如今只能硬頭皮:“我、我會從馬上滾下去……”

        --

        她睜大眼睛看向靠坐在地上的晏傾,看到晏傾頸上向下蜿蜒而流的那道血痕。

        他是想救所有人的。

        “不如放棄,不如讓老子送你一程……不痛的。一刀下去,總比你當年悶在棺材里死,強得多吧?總比那種一點點窒息要好得多吧?”

        他從高高在上的太子被拖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樣。

        映娘抱著膝蓋坐在江畔,等著她永遠回不來的情郎。

        這一夜好是荒唐。

        這一夜太過凄然。

        原永發著抖,大叫:“啊——”

        據說,暮明姝迎接他是犯了大錯,正在被關禁閉。

        馬速竟緩了一下,風若回頭看了一眼。

        他睫毛顫巍,周身力氣時輕時重,意識也模糊無比。他臉上有那小廝濺來的血,青袍也斑駁臟污,在泥水中拖曳。而他頸上那道血痕,鮮艷欲滴。

        可他抱著她。

        他手上加力,同時,晏傾模糊的視線中看到那個還有一口氣的小廝搖搖晃晃地爬起來,也舉起匕首……

        徐清圓太過善解人意:“風郎君,你去幫忙戰斗吧,我獨自去找晏郎君便是。”

        晏傾看著她不說話。

        他眼中倒映著萬里星河。

        “您是太子羨啊,您是至高無上的殿下,您一定可以救我們……”

        “此行徑雖然不太好,但是風郎君確實可以用回來的劉禹當人質,去威脅劉祿刺史。觀以前的事,我覺得劉祿對自己的兒子極為愛護。何況我如今想來,劉禹和映娘能夠平安逃婚,也許有劉祿故意成全之意。”

        晏傾手腕青脈繃緊,細薄的血管在寒光下微微可見。

        --

        這一夜繁美盛大。

        英俊的王子云延坐在酒宴上,舉杯向四周遙祝時,也沒有看到廣寧公主。

        高山峻嶺中,葉詩拄著拐杖,艱難行走。

        徐清圓在他懷中顫抖,輕聲呢喃:“清雨哥哥,你讓我選擇的答案,我選好了。我不選別的了,我只選你,只要你。”

        原永在他耳邊低聲,如惡鬼般:“別抵抗了,殿下,少卿。你根本不應該活著,你看因為你活著,多少人得死。你看你活得多累,多辛苦。

        這一夜短暫又漫長,刻骨銘心。

        風若精神一振,抓著韁繩就調轉馬頭,馬生生止步,轉上另一個巷子。

        風若綁著劉禹站在高樓上,朝下方的劉祿厲聲:“放下武器!不然我殺了你兒子!”

        他們用的迎接異國使臣的禮數,是徐清圓曾經在信中向鴻臚寺建議過的迎諸侯之禮。

        懷璧之罪!

        “你啊,活著就是所有人的噩夢。你是前朝的噩夢,是今朝的噩夢,是讓龍椅上那位寢食難安的存在啊。殿下你知道什么叫‘懷璧之罪’嗎?殿下你知道懷璧有罪嗎?

        她突然扔開匕首,彎腰跪地,撲入他懷中。而他在同時張臂,讓她的臉靠在他流血的頸邊。

        “你想要什么呢?我看你不求名,也不求利啊。你越是這樣,越讓人厭惡。你知道宋明河為什么背叛你嗎?就是因為你不肯復國,也不讓他復國啊。你說那么多人跟著你做什么?受你管束,受你約束?你覺得大家開心這樣嗎?

        原永死前最后一刻,艱難地回頭,想看身后是誰——

        晏傾說:“可是,懷璧非罪,毀玉何冤。”

        晏傾抱著她,喃喃道:“你就是這么考慮我的問題的,就是這么草率地要給我答復?”

        這一夜格外漫長。

        風若:“可你甚至不會騎馬!不知道怎么讓馬停下來怎么讓馬轉彎,我走了你怎么辦?”

        而下一刻,小廝轟然倒下,原永身子僵住,手中匕首再無法刺下,晏傾脖頸上受到的匕首威脅之力驟然失掉。

        徐清圓握著手中匕首,看著匕首上的血向下流。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殺了人,后知后覺地感到恐懼。

        風若左右搖擺:“我也很關心我們郎君……”

        風若:“我看到劉禹了。劉禹回城了……”

        到原永轟然倒地,血才遲緩地流下來。

        她與他對視。

        地上提著武器殺人的劉祿抬頭,看到無雨的夜里有星河在天。荒唐一幕至靜至美,可他的人生就此結束了。

        徐清圓忍著被顛出來的胃痛,露出淺笑:“原永只有一個人吧?我有我娘給的小玉匣保護,我和晏郎君怎么都會撐到你來找我們的……風郎君,劉刺史那邊的戰斗其實更為重要。”

        她脫口而出:“大柳村!還有大柳村!原永不是好久沒出現嗎,他可能躲在大柳村!大柳村都是盜戶不假,但是大柳樹的枯井里藏過尸體,一般人不敢下去!”

        他們差點與迎面而來的一匹馬撞上,風若一駭,馬蹄高躍,硬向墻下急竄,躲開那與他們擦肩而過、急急向前方戰斗處疾奔而走的年輕人。

        徐清圓艱難的:“風郎君,怎么了?”

        翠白衣裙的女郎懷中的小玉匣掉地,射出的針刺入了小廝和原永的身體里。同時,這位女郎毫不猶豫地拔下發間玉簪,從后刺入了原永的脖頸里。

        他眼里沒有萬里河山與星辰大地,只有一個她。

        --

        但是他們沒有人會說起徐清圓。

        --

        晏傾氣喘微微,因體力實在跟不上。他幼時有隔著距離和名師學過這些基礎武藝,放在平時他也不至于如此受制。只可惜“浮生盡”的藥效過后,他的身體實在衰敗得厲害……

        ——第一卷完——

        他冰涼的手擁著她后腦,閉上眼輕聲:“露珠妹妹,你愿意嫁給我嗎?”

        倒在地上的晏傾呼吸艱難,他睜開眼,原永厭惡地看到,這位殿下擁有多么清澄、多么像琉璃一樣璀璨干凈、光華無比沒有塵垢的眼睛。

        懷璧之罪……

        大柳村前的枯井邊,這小兒科的戰斗讓那些軍人看不上,三人自己卻艱難萬分。

        他手中劍刺中那小廝,小廝跌倒在地時,晏傾被帶到,身子趔趄后跌,靠在了井欄邊。

        凄清冷寂的世界中,他坐在血泊中擁抱著剛剛殺了人的女郎。

        靠著井欄、被按在地上的晏傾呼吸困難,他勉強舉劍,被原永橫劈而掉。原永手中匕首向他刺瞎,鋒銳刃處直抵他脖頸。原永目光大亮,激動之下刺得用力。

        她垂目:“劉祿想要劉郎君遠走高飛,遠離是非。劉祿故意逼婚,將劉禹逼走……劉禹既然回來了,他就不可能和劉祿脫開干系,再次逃走了。既然如此,不如利用……”

        她做夢夢到了劉禹回來了,拉著她走入他家大堂。他們不用私奔,她可以嫁入劉家,光明正大地成為他的妻子。

        原永抓住機會向前撲來,肥胖的身體將他壓住。

        --

        星河照著他們,這天地何其廣袤,這江山何其浩大。

        山洪沒有淹沒她,她抬頭看到星空,卻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會在何時停下來歇一歇。

        這個夢真是美好,她的余生都會做著這個美夢。

        而坐在云延對面的宰相林相,雖然迎回了最心愛的女兒,但在這場筵席上,他始終心不在焉,像是有什么心事。

        徐清圓一怔,在馬背上回頭。她已經看不到劉禹,但她看到了風若的猶豫、蠢蠢欲動。

        徐清圓聽到這個也心中害怕。

        都好像離他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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