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宮殿上琉璃瓦在雪光下折射出明熠的光輝,八角鈴鐸掛于屋檐下正隨風(fēng)泠泠作響。
白穗剛從太極殿出來不久,未行幾步,便有太監(jiān)含著笑迎過來,行了個禮,道:“貴妃娘娘得知公主平安回京,喜不自勝,遣老奴來邀公主去長樂宮一見。”
皇后病逝后,弘文帝為保太子地位,便未再立后,如今執(zhí)掌后宮的,正是靖王的生母江貴妃。白穗出降時江貴妃有意拉攏顧聽寒,稟明了弘文帝,以憐惜九公主生母早逝為由,將她放在了自己名下。
白穗看了顧聽寒一眼,轉(zhuǎn)眸對太監(jiān)微微一笑。
“勞娘娘掛念,本也是要去拜見貴妃娘娘的。”
一路行至玉堂殿,朱門一開,便有暖香襲來。
寢殿內(nèi)鋪陳著精麗柔軟的繡毯,煙水座屏后,侍女正捧著新折的梅花,仔細(xì)地插入玉色膽瓶中。
轉(zhuǎn)過座屏,芙蓉榻上,江貴妃一身織錦堆翠,金篦斜入云鬢,聞聲后,目光含笑落過來。
“九公主昨日回京,我本該早些喚你進(jìn)宮,又憐公主舟車勞頓,今日方才得了機(jī)會邀你過來。”
語罷,她又令侍女給白穗看座,自己則輕撫雕花暖手爐,暗自打量起面前的窈窕姝色。
這位九公主實(shí)在生了副少見的好容色,當(dāng)年出降時方才及笄不久,便已有美名,如今三年過去,更是其色皎皎,難以忽視。
可惜,掛名的終究還是外人。
江貴妃心中略有遺憾,面上卻不動聲色,含笑道:“你如今能回來便是極好的,我知你這兩年在北梁不易,陛下也是想接你回來的,可他是天子,不得不以國事為重,戰(zhàn)事初歇,若為此再起,百姓也會怨懟你。”
白穗于下側(cè)落座,由侍女將面前的茶盞斟滿,看著江貴妃明明心中輕視她,卻裝作一副關(guān)切的模樣,唇角微抬,露出淺淡的笑。
一雙含煙攏霧的杏花眸中,卻是溫良之色。
“能以一己之身換大周安寧,是永寧之幸,讓陛下與娘娘費(fèi)心了。”
聽見她的回答,江貴妃的眼中果然掠過一絲滿意之色,端起一盞茶,輕刮茶沫,微笑著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陛下自然還是憐惜你的,昨日聽聞你回來,便召了禮部去為你開府加封邑,予你嘉獎。”
白穗眼眸微垂,聽見那句開府后,纖細(xì)的手輕輕撫過杯盞,語氣溫和,“無功無勞,永寧愧不敢當(dāng)。”
江貴妃目露嗔怪,道:“這是你應(yīng)得的,可莫要推辭,永寧公主雪膚花貌,連我見了也甚是喜愛。”
“可巧,我前些日子得了幾匹織霞錦,倒是與你極襯,不如一同帶回去,入了冬,天氣寒涼,也可裁作幾身新衣。”
她語音方落,已有侍女捧著烏木托盤款步走來。
白穗微頓,隨即起身,輕輕頷首向貴妃道了謝,又令蟬衣接過,舉止從容得體,令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待她離去之后,一旁的紫竹山水曲屏后走出一位少女,妍姿瓊貌,眉眼靈動,幾步走到江貴妃的身前,嬌聲道:“姑母怎么把織霞錦都送出去了,也不給嫣兒留一匹。”
來人正是江家孫輩嫡女江向嫣。
江貴妃眉頭舒展開,拉著少女的手,笑道:“平日里什么好東西沒有給你,今日倒是為了幾匹錦緞向姑母撒嬌。”
少女搖了搖貴妃的手,嗔道:“嫣兒早聽聞永寧公主仙姿動人,窈窕無雙,今日一見方知果不其然,是擔(dān)心有如此珠玉在前,姑母眼中便看不見嫣兒了。”
江貴妃聞言一笑,雖面上禮待,但她心中卻并不是很看得上這位冷宮所出的公主。
“容貌是出挑,可惜是沂國舞姬所出,早些年被丟在望云閣不聞不問,也是運(yùn)氣好,嫁給了顧聽寒。”
江向嫣聽完后眼底多了分笑意,唇角輕抬,又央著姑母問更多有關(guān)永寧公主的事情。
江貴妃膝下無女,江向嫣是她唯一的嫡親侄女,她向來寵著這侄女,如今也愿意將這些其中利害細(xì)細(xì)剖來講與她聽。
當(dāng)時定北王求娶永寧,若是往常,江貴妃定然不樂意把這樁婚事給了永寧。
偏偏幾日后傳來安陽公主也看上了定北王,安陽可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向來得陛下寵愛。
此時她再不樂意也不得不承認(rèn),與其讓定北王尚安陽公主,不如選永寧,于是她主動向陛下提議將白穗放在自己名下,促成了這樁婚事,由此為契機(jī),定北王與大皇子來往也密切許多。
江向嫣聽完后面露訝異,又隨即抿唇一笑,“姑母好生聰慧,如此說來,安陽公主與永寧公主竟還有舊怨。”
“她們有無結(jié)怨又有何要緊?”江貴妃輕撫茶盞,慵懶地靠著梨木圈椅,問道:“嫣兒如今已及笄,你的婚事兄長可有打算?”
“姑母……”江向嫣松開了貴妃的手,略羞赧地低了頭,小聲說:“聽聞燕小將軍半月后便回京了。”
江貴妃聞言微微側(cè)目,兄長竟有意和燕家結(jié)親?
可燕小將軍和定北王兩人之間已經(jīng)橫亙著一個永寧,這對她與大皇子而言可不是樁有益的姻親。
“武將多遠(yuǎn)征,嫣兒不若嫁個文臣。”
江貴妃不動聲色地提點(diǎn)了一句。
“姑母,嫣兒初及笄,此事還早呢!”江向嫣面露薄紅,輕輕跺了下腳,似是羞于再細(xì)說。
江貴妃見狀微微一笑,心中并不在意。
燕家自然是不合適的,她心中,倒是有了另一個模糊的人選。
……
白穗離開長樂宮不久,空中便又漸漸落起了小雪。
雪勢雖小,卻綿密悠長,白雪飄過紅墻,濃與淡兩抹色彩交融,宮道也靜謐下來。
眼看著落雪無半絲減緩之勢,蟬衣面上也不由急切起來,與白穗避到一處宮檐下,道:
“公主,此處離宮門尚有距離,不若等奴回去取一把傘?”
白穗微仰起頭,看著空中簌簌細(xì)雪,雪雖不大,但從此處走到宮門衣裙必然會濕,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幸而今日出門備了暖手爐,暖意從手心絲絲傳來,倒也不算寒冷。
未站多久,便聽見一側(cè)的小徑上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有宮人迎面走開,撞見了白穗,似有微愣,連忙伏身行禮,“見過九公主。”
白穗看了一眼他來的方向,輕輕點(diǎn)頭,目光溫和,問:“湖心亭有人在?”
宮人俯首稱是,“是紫薇令大人。”
白穗聞言,目光穿過瑩瑩細(xì)雪,遙遙地落在遠(yuǎn)處太液池中的那處重檐亭上。
紛揚(yáng)飛雪中,長亭如一抹墨色融于江水之間。
她眸光閃爍,唇邊忽而露出一抹淺淡的笑。
待侍從離開后,白穗便走出了宮檐,由著飛雪落于身上,如白絮般,沾到衣襟便消失不見,只余一抹洇濕,將寒意欺入骨中。
白穗腳步輕緩,不緊不慢地踩過節(jié)節(jié)青石階,待行至太液池前,臉色已有些蒼白。
今日她穿的本就單薄些,披裘尚還留在馬車?yán)铮宦妨苤┻^來,冷得身軀輕顫。
可心中卻一片平靜。
青石階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逶迤至湖中重檐亭。
薄雪悄無聲息地落入亭外太液池中,四下靜謐,唯有霧色綿綿,隔著一層清冷的霧氣,清雋無瑕的公子端然落座其上。
聽見腳步聲,他回眸望過來。
對上那雙疏冷的眸子,白穗只覺得心神微頓。
不等對方出聲,她便露出一絲清淺明亮的笑意,“云二公子。”
女子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獨(dú)有的嬌麗,像一枝桃花浸入春水之中,蕩出微不可察的漣漪。
她立于風(fēng)雪之中,身姿纖細(xì)如柳,素潔的裙擺上繡著大片盛開的梔子花,鬢發(fā)沾了雪,微濕地貼于額間,明明是狼狽不得體的模樣,一雙杏花眸間卻綴著盈盈的笑意,眸底似藏著不易察覺的驚喜。
云斂無聲地移開了目光。
白穗正欲移步走入亭下,抬眼瞧見亭前候立的侍從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目光警惕地盯著她,仿佛她是什么紅粉骷髏。
忽而心生懊惱,輕攥著微濕的袖角,秀眉微垂。
“可是我驚擾了大人?”
重檐亭兩側(cè)未作遮擋,時不時有寒風(fēng)吹過,拂起少年身后如流水一般的發(fā)絲,他唇角輕扯出一絲笑。
“未曾。”他道。
雪灑了幾粒在石桌上,云斂飲完了杯中清涼的酒。
杯盞置于桌面,發(fā)出一道清脆的聲音。
他面容溫雅,始終如一塊端正無瑕的美玉,天生一副不會動容的謫仙貌。白穗一時未決斷是進(jìn)是退,便聽見對方道了一句。
“殿下還欲站到何時?”
她抬起微顫的眼睫,輕輕瞥了一眼那侍從,握緊袖中的銀色雕花暖手爐,慢慢地踱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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